雲琅躺在草叢裡,想了整整一天一夜,還是沒有想通他為什麽會沒有死。
如果偉大就是被旱雷燒焦,他寧願不要這樣的偉大。
的確,他現在就是一副死人模樣,焦黑的手,焦黑的胳膊,焦黑的全身,只是不知道為什麽,眼睛沒事。
如果要他找出一個合適的形容詞來,他覺得烤豬這個詞很符合他現在的模樣,還是一隻沒有烤透的豬。
這不符合常理……他覺得自己更像是一個被包裹在蠶繭裡的蠶,而不像是一個被烤熟的人。
這種感覺很奇妙,身體依舊很痛,卻不是那種讓人發瘋的灼傷痛,更像是新的生命在經歷最初的生長痛。
蝴蝶就是這麽從繭子裡出生的?
被旱雷擊中是這種感覺?
在這一天一夜中,總共有四隻狼,一隻豹子,一頭狗熊,一群野豬來看望過他,其中一頭野豬還調皮的將他的身體拱了一下,得以讓他由趴著變成仰面朝天。
雲琅覺得自己就是一個悲劇,明明已經烤的很香了,那些一看就是野獸的鄰居們也不願意吃他一口,好早點結束他悲慘的命運。
天色湛藍,柔柔的飄著幾朵白雲,其中有一朵還特意幫雲琅遮住了太陽。
松樹上的猴子愉快的跳躍著,一頭肥大的猴王在雲朗的眼前臨幸了他其中的一個妃子,志得意滿之後,就從一顆李子樹上摘下青青的李子,不斷地往雲琅身上丟,算是一種事後的遊戲吧。
身子動不了,雲琅那顆聰明的腦袋很快就根據太陽以及植物的狀況給自己定了位。
穗花杉,青錢柳,就長在山腳處,這兩個植物很容易辨認,尤其是穗花杉長而光滑長著兩條白色氣孔的葉子就非常的容易辨認,至於青錢柳,對雲琅來說實在是太熟悉了,婆婆患有糖尿病,他沒少給婆婆找青錢柳樹葉子泡茶喝。
至於緯度用太陽的晨昏線來確定,對雲琅來說不存在什麽難度,即便是心算,也能輕易地得出結論。
都說人生識字糊塗始,這話一點都不假。
穗花杉與青錢柳都告訴雲琅他身在秦嶺余脈,而計算出來的大致經緯度告訴他,他此刻就在驪山附近。
這一點他非常的確定,唯一讓他糊塗的是——穗花杉,青錢柳什麽時候多到隨意長在這座小山上了?
而且,身為旅遊狂人兼凶猛的肉食動物的關中人,太白山無人區都當做踏青地了,怎麽可能會放過這片景色宜人的小山?哪裡會有什麽狼,豹子,狗熊遍地走的場面?
即便是關中人憨厚,不懂得探索,那些為了經濟繁榮早就瘋狂的恨不能把祖墳都刨出來當景點的政府官員如何會放過這片世外桃源?
一顆野三七就生長在雲琅的腦袋邊上,頂上的一簇小紅花開的正豔。
這東西有多珍貴,雲琅心知肚明,大名鼎鼎的血參啊,即便是在野三七的產地雲南都見不到幾顆真正的野三七,這裡卻長著好大一片。
當學問與現實相抵觸的時候,具有時限性的學問就變得很可笑。
這是一個很大的發現——雲琅暗自揣摩。
做學問的心思起來了,雲琅暫時就不想死了,畢竟,霍金都輕松愉快的活著,自己雖然焦了點,只要有大發現,活著也不錯,只要有點食物,活過來的問題不是很大。
燒焦也有燒焦的好處,那就是溫度高,再加上渾身漆黑比較吸熱,一條三尺長的菜花蛇試探了幾次之後,
見雲琅一動不動,就把身體懶洋洋的盤在他的臉上,開始曬太陽。 很久以後,雲琅見到蛇就害怕,尤其是被蛇盤在脖子上的感覺能讓他瘋狂。
好在冰涼的蛇血為他補充了很多能量,蛇皮下面的蛇肉跟蛇皮給他補充了一些蛋白質,讓他得以熬過又一個難熬的夜晚。
希望總在第二天早上,這是婆婆說的話,每當雲琅失望灰心的時候婆婆就這樣安慰他。
婆婆的話總是對的,至少被旱雷擊中的那一刻他確實在發光,焦炭的余味幫助了他很多,在昨天晚上,連蚊子都沒有光顧他。
手腳依舊不能動彈,這讓雲琅想要弄一點野三七塊莖補血的想法落空了。
昨日裡匆匆離去的狼群又來了,其中有一頭雪白色的母狼,身形高大,肚腹下面的一排又紅又漲,看樣子,這是一匹帶著崽子的母狼。
經過昨日的接觸,雲琅知道這些狼對自己燒焦的肉不感興趣,這時候,他非常的希望母狼能趴到他的臉上,好讓他有機會喝兩口狼奶。
這自然是一種奢望,等了足足一個小時,那匹母狼卻沒有任何靠近的意思,反而把身體隱藏在不遠處的蒿草從中。
雲琅苦笑起來,這些狼的目標是昨日出現的那些野豬,自己充當了人家狩獵的誘餌。
太陽很快就偏西了,那群歡樂的野豬帶著滿身的泥漿從樹林子裡鑽出來,珍貴的野三七被他們用獠牙跟大嘴一株株的拱翻,露出地下肥厚的塊莖。
一頭滿是傷痕且瞎了一隻眼睛的野豬只是負責把野三七的塊莖翻出來,那群小野豬就跟在父親屁股後面搶著吃野三七塊莖。
雲琅也很想吃……大野豬似乎感受到了雲琅的渴望,一鼻子就把躺在一株野三七下面的雲琅拱到了一邊,繼續用嘴巴給自己的孩子弄吃的。
雲琅本來想要警告大野豬一下,告訴他這是一個陷阱,可是這一鼻子拱的他全身痛如刀割,自然就放棄了做什麽好人的意願。
一條白色的閃電從雲琅的眼前掠過,那幾對紅豔豔的告訴雲琅,那匹母狼開始進攻了。
從高處被拱到低處,雲琅翻了幾個圈,聽到旁邊傳來淒厲的豬叫聲,眼前卻被蒿草遮的嚴嚴實實什麽都看不見。
不斷地有狼從他的身上越過,矯健而迅捷,就像是騎兵發起了最凶猛的衝鋒。
一聲慘厲的豬叫聲在雲琅的耳邊響起,只見那頭碩大的野豬背上背著一匹狼衝開蒿草,還用獠牙劃開了另外一匹狼的腰背,而後,沉重的蹄子就狠狠地踩在來不及站起來的狼脖子上,然後凌空轉了一個圈,把背上的那匹狼也狠狠地甩了出去,雖然脖子上被撕掉了巴掌大的一塊皮肉,依舊威風凜凜與那匹白色的母狼對峙。
三隻帶著白色條紋的小野豬坦克一般的從雲琅的臉上,身上踩過,緊緊的跟隨著他們勇猛的父親。
雲琅再一次仰面朝天,他很擔心被野豬踩破的地方,因為那裡正在往外冒血,就在他的頭頂上,那頭金錢豹正瞪著綠瑩瑩的眼睛,如同一個陰謀家一般俯視著樹下的戰況。
雲琅竭力避開豹子陰險的眼神,事實上豹子並沒有關注他,當母狼與野豬重新廝殺在一起的時候,他悄無聲息的跳下了樹,尖利的爪子在半空中就已經完全打開, 雲琅眼睜睜的看著豹子鋒利的爪子如同鋼針一般刺進了野豬厚實的脊背,正在衝鋒的野豬摔倒在地,脖頸才露出來,就被豹子的嘴一口咬住,濃烈的腥味,即便是距離戰場兩米遠的雲琅也幾欲作嘔。
大野豬沒了聲息,其余大小野豬立刻星散,白色的母狼僅僅一個縱越,嘴上就多了一頭絕望嘶鳴的小野豬。
然後回頭看了一眼金錢豹,然後就迅速的離開了戰場。
大野豬連最後的咕嚕聲也吐不出來了,金錢豹依舊死死的咬著他的喉管,直到大野豬再也不動彈了,他才猛烈的甩動一下腦袋徹底撕開了野豬的喉管。
他的嘴裡叼著半截血紅色的喉管,用他陰鬱的眼神四處瞅一眼,草叢中的悉娑聲立刻變得激烈,兩匹灰色的狼迅速遠遁。
雲琅顧不得滿身的疼痛,竭力屏住呼吸,昨日他被這些野獸當成了一塊燒焦的肉,今天,他希望這些家夥們依舊能這樣看他。
那頭野豬很重,比豹子重的多,他想把食物拖上大樹的舉動明顯是徒勞的。
豹子試驗了很多次,每次都徒勞無功,看的出來,這家夥非常的焦急。
雲琅自然沒有心思去理睬豹子幹什麽,被野豬踩踏不是沒有好處,至少有一顆野三七的根莖被野豬不小心拖過來了,他需要非常努力的移動自己的牙齒,好把那塊根莖小心的移動過來。
不論是豹子還是雲琅都非常的努力,差別之處就在於雲琅的努力非常的見成效,那塊野三七根莖終於被他移動到了嘴邊,咬了一口。
“好硬,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