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真正的匠師在大漢地位雖然不是太高,卻屬於衣食無憂富足快樂的那群人。
過著富足生活的匠師,即便是在鄉野,也絕對是上戶人家,因此,背井離鄉去賺錢的想法,從未在他們的腦海中出現過。
只有商賈才會為了幾個錢勞碌奔波!
在大漢時代,故土難離絕對是一種執念。
生於斯,長於斯,葬於斯對漢人來說是最成功的一種人生經歷。
這個時候,別離——自然就等於痛苦。
連接故土與他鄉的唯有道路。
深諳軍卒心理的雲琅知道,如果有一條連接河曲城到大漢長安的道路,就能有效的解除將士們的思鄉之苦,即便是看不到長安,看到通往長安的道路便知道家鄉在道路的另一頭。
匠師劉本的路走的極為坎坷。
因為他是修路的,一邊修路一邊走路自然就快不到那裡去。
他如今是罪囚,按照大漢律來判決,私自出關罪同逃逸,徙兩千裡,服兩年勞役。
白登山來的督郵就是這麽判決的,劉本喊了兩聲冤枉,就被軍卒用鞭子抽了五下。
好在有騎都尉軍司馬求情,督郵才重新考慮了他的實際情況,告訴他,只要在兩年內,修通白登山到河曲城的道路,就免除他的罪責,並且以征發的名義,將他的名字編入騎都尉匠籍名冊,回到長安之後,官府會酌情賞賜。
悲憤的劉本沒有別的選擇,在這片天高皇帝遠的地方,那個軍司馬的一句話可以決定他的生死。
因此,劉本即便有萬般的不甘心,也知道帶著羌人奴隸去幹修路這個苦差事。
羌人奴隸很多,因此修路的人手並不缺乏,活計雖然艱苦,羌人並沒有多少反抗的意思。
因為騎都尉的軍司馬居然告訴這些奴隸,只要好好地乾活,河曲城外的農田將來都會分配給他們耕作,每年只要繳納一半的收獲,就會成為自由民。
在工地上乾活還有飯吃,這是奴隸們所沒有預料到的,於是,婦人,老人,孩子也被善良的騎都尉軍司馬派到了道路工地上,為的,就是讓他們能有一口飽飯吃。
這樣的情形是劉本所不能預料的,因為,他的四個羌人小妾,也來到了工地上,用自己的雙手開始為自己掙飯吃。
道路修築的很快,一個半月的時間,已經向白登山延伸出去了四十裡。
焚燒,拔草,除根,灑石灰,鋪土,就是修築道路的全部工序,簡單而易行。
大雪終於落下來了。
劉本也長出了一口氣,大雪落下,就說明今年的勞役要全部結束了。
那些羌人奴隸則憂愁的看著雪花,修不成路了,他們也就沒有食物來源了。
三個騎兵冒著雪從河曲城趕來,命令劉本迅速帶著奴隸們收拾好工具跟隨他們回城,河曲城的第一場雪一般都會下的很大,而且延續的時間很長。
心情大好的劉本以及兩千多失落的羌人奴隸乘坐著牛車回到了河曲城。
他們在城門口就看了那個年輕的軍司馬。
“修路的事情乾的不錯,賞一頓羊肉湯,發三天的口糧,兩天后繼續來城主府聽令,還有活計要你們乾。”
雲琅面無表情的對劉本吩咐了一聲,然後就有軍卒領著一大群人去了城牆邊上和熱騰騰的羊肉湯,吃烘餅。
劉本恨恨的捏了捏拳頭,奴隸們卻興高采烈的去喝湯,瞅著軍卒們從牛車上卸下來一袋袋的糧食,心情大好。
雲琅見奴隸們得心思還算穩定,就小聲囑咐發放糧食的胥吏一聲,就下令關閉城門。
來到河曲城已經快兩個月了,冬天早就降臨了,只是第一場雪來的晚了一些。
在這一段時間內,流散的羌人在聽說漢人並沒有繼續殺人,很多人就大著膽子回到了河曲城。
畢竟,他們已經選擇了定局,在沒有牛羊食物的時候,帶著全家老少在荒原上過冬,那完全是找死。
漢人比他們想象中好打交道,只要是沒有攜帶武器的人,都可以進入城池。
有些薄有家財的人驚喜的發現,他們的家並沒有遭到漢人的洗劫,還有專門的漢人官吏派軍隊在保護他們家。
只要這些人能夠證明,這裡是他的家,漢人官吏就會允許他們住進去,還給他們頒發了一種叫做地契,房契的東西,以此證明,這裡就是他們的家。
羌人們一直在小心翼翼的試探,第一家羊肉湯館開業的時候,羌人抱著血本無歸的態度做的。
結果,來喝羊湯的漢軍很多,肥美的河曲羊歷來都是草原上的美食,漢軍吃喝的很是愉快。
就在店家已經絕望的時候,漢軍吃喝完畢往往會丟給他幾個銅錢,還告訴他,用這些銅錢,就能去漢軍開的糧店裡購買糧食……
當心驚膽戰的店家去了糧店真的用銅錢換回來了糧食,聰明的店主核算過糧食跟自己店裡的花銷之後,肯定的認為,羊肉湯館子還能繼續開下去。
有了羊肉湯館的例子在前,皮貨店,布莊,以及各色店鋪絡繹不絕的開張了。
雖然店鋪的總數不多,考慮到河曲城的位置,雲琅已經不敢要求更多了。
河曲城的個經濟在雲琅眼中就是一個極度原始的以物易物的交易。
你給我一張羊皮,我給你一鬥青稞,你給我一些麻布,我給你一隻羊……無數年來,異族人就是這樣互通有無的。
雲琅在商人們的交易中特意引進了貨幣這個概念,雖說這對野人來說完全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然而,這就是文明!還是脫離了低級交易的很高級的文明,他能真正讓野人擺脫原始交易的桎梏,而後催生出更多的交易方式。
很明顯,羌人已經,或者正在形成自己的文明,他們甚至形成了自己的政治制度——殘酷的奴隸製!
在騎都尉沒有到來之前,河曲城中,只有族長,軍隊首領,武士,商人,有自己農田的農夫是自由人,除此之外,剩余的絕大多數羌人都是赤貧的奴隸!
這座看似繁華的大城之所以能夠修建成這個樣子,是因為每一塊石頭上都沾滿了奴隸的血淚。
族長家的糧倉裡堆滿了糧食,族長家的武器庫裡堆滿了武器,族長家的錢庫裡有好多的金子。
如今,羌人百年的積存, 全是騎都尉的。
原生的政治制度讓司馬遷入迷,他覺得這樣一個活生生的例子,讓他可以推算戰國以前的社會狀態。
並因此得出一個相對準確的答案。
在跟霍去病等人商議之後,雲琅頒布的第一個河曲城政務就是《禁奴令》。
盡管奴隸們連禁奴令這三個字都不認識,他們還是感受到了巨大的善意。
善意帶來的最大好處就是讓流浪在外的羌人迅速的回到了河曲城。
雲琅其實並不懂得《禁奴令》頒布之後的真正社會含義,他只知道所有頒布了《禁奴令》的國家都會在短時間裡迅速的變得強大起來。
這對雲琅來說已經足夠了。
他不用學漢家人常用的輕徭薄賦來收買民心,對於奴隸來說,成為自由民就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如果給的多了,表現的過於和善了,他們反而會感到恐懼。
輕徭薄賦是拿來收買早就成為自由民老油條的漢人的,他們會心安理得的享受自己的權力,而奴隸還是算了。
奴隸這兩個字傷害的不僅僅是人的身體,還會傷害奴隸本人的心智。
數量巨大的奴隸自然不能白白的喂養,以工代賑是一個非常好的法子。
從目前奴隸們的反應來看,效果非常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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