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海芷蘭轉入了醫院的單人病房,雖然轉移病房勢必讓女兒還在震盪的腦子再遭一次罪,但是海媽媽卻很堅持。
海媽媽太害怕了,她永運忘不了在醫院見到昏迷的女兒時的害怕,此時依舊後怕。
同住的是個男性她接受了,沒有房間,她要服從醫院的安排。可是與病入膏肓的人同住,時刻遭受驚嚇,恕她作為一個母親,做不到。
單人間不是想住就可以住的,特別是這種熱門三甲醫院的單人病房,不但價格高,還要有預約。
有這個待遇還是因為肇事者。
先前海芷蘭被送入醫院的時候,肇事者直接被帶去了警察局,等海芷蘭的父母收到消息趕到醫院的時候,海芷蘭正在搶救,他們迷迷糊糊的去交了費用,一時半會還真沒有想起肇事者。
等半天下來要找肇事者了,警察局這邊只說一定會給他們個交代,關於肇事者姓甚名誰都說得吱吱嗚嗚。
兩夫妻還不知道有問題才怪了,還能怎麼辦,只能先等一等。眼見三天過去,兩人都有點著急了,撞了人害閨女這樣,總不能連個面都不露罷。
海媽媽剛手腳不抖了,肇事者就聯繫上她了,表示願意支付所有住院費用,並且可以商量格外的賠償。海媽媽這才曉得,撞女兒的一輛‘豪車’,開車撞到人的是‘豪車’上的司機,他跑到醫院來道了歉。
至於這些說辭可不可信不重要,那一截路段沒有攝像頭,所以只看是不是必須要信。
陪同司機的男秘書當著還媽媽的面給院長打電話,有意讓將海芷蘭搬入單人病房,還請了個私人陪護,道歉的態度非常良好。
海媽媽這下臉色才好了,如果有條件,當然不希望自己閨女跟別人混住,一來是更方便,二來是更安全。像今天這種情況,不過是才住了一下晚上加半個早晨,就出了這樣嚇人的事情,女兒雖然挺鎮定的,但她從小膽子不比貓大,還是怕她嚇到了。
海爸爸要忙生意,請一兩天假還行,時間久了不成,醫院離海爸爸上班的地方,坐車單趟要兩個小時。
海芷蘭全靠海媽媽日夜照顧,現在有了特護,海媽媽也輕鬆了很多。
至於具體的賠付,就不是需要海芷蘭操心的了。賠付的事情搞定了,海媽媽就開始念叨朝日中學“好歹在這裡念了半年書,就算不是在校內出的事情,就算是意外,也不能不聞不問罷!遠也就算了,醫院不就在學校對門嗎?”
朝日中心對面就是本市排名前三的三甲醫院,有最好的醫生,設備非常先進。海芷蘭現在所住的這間病房就在新修的住院樓內,舒適度極高,還是個帶廚房的套房,比她們家原來的老房子好得多。
說曹操,曹操到。
當初海芷蘭留緊急通訊錄的時候,是寫的海媽媽的電話,下午她就接到電話,是班主任打的,說班長放學之後會帶著同學的‘心意’過來探望她。
海媽媽氣得不得了:“自己學生出了車禍,醫院學校門對門,幾步的事情,她愣是一點空沒有,不能過來一趟?!”
海芷蘭看來,海媽媽更多的是憂慮,焦心女兒有這樣不負責任的老師。
高二三班的班長就是溫燾,他提著兩袋東西進來的時候,海媽媽非常熱情,向他打聽了海芷蘭在校的情況。溫燾在班裡就是個八面玲瓏的人,面對海媽媽不高明的旁敲側擊四兩撥千斤,從容面對。
過了一會兒,海媽媽或許也覺得沒意思了,終於決定將空間讓給孩子:“我出去打開水,你們聊。”
海媽媽走了,溫燾自然的對海芷蘭笑了一下,將其中一個袋子打開,裡面全都是水果。
“聽到你受傷的消息,大家都很擔心。”
海芷蘭:“大家?呀,你說的大家都有誰?”
溫燾:“……!”我遍尋全班每一個人,結果一個名字都吐不出來。
氣氛一時間很尷尬,起碼溫燾完全沒辦法直視海芷蘭青腫的臉。
海芷蘭:“第二個袋子是什麼?”
溫燾:“這些是各科的複習套卷……”
海芷蘭:“我右手橈骨骨折你送我套卷!我拿嘴寫嗎?”
溫燾:“……你好好養傷我先走了。”
溫燾尷尬的離開了病房,大概是從小到大從沒有被懟得無言以對,覺得自己就是個大傻子。又或者是因為這個受傷的海芷蘭和印象中那個女孩判若令人,這些亂七八糟的原由誘使他在觀察窗那看了一眼——海芷蘭躺在床上,臉上三分嘲諷、三分憤怒、四分漠然,都怨那一雙清亮的眼睛,將一切表現得淋漓盡至。
你好像一瞬間能對她的遭遇感同身受。
溫燾愣住了。
***
海芷蘭的家庭情況是比較簡單的,媽媽那邊三個姐妹,爸爸這邊三個兄弟,因為多年生活在區縣的緣故,所以從小到大都是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的,隔代親是有道理的,兩位老人最喜歡外孫女。也因此,車禍的事情根本不敢告訴老人。
傷筋動骨一百天,別的親戚就算能幫忙照顧個一兩日的,也都不是沒事情做,不可能天天呆在醫院。有了特護海媽媽就輕鬆了許多,由此可見人家認錯態度是良好的,因此海媽媽不像從前那樣,提起車禍肇事者,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車禍雖然有海芷蘭突然出現在公路特殊情況,但也有對方超速的緣故,只是周圍沒有攝像頭,‘豪車’上頭也沒有安裝行車記錄儀。海芷蘭知道,憑她一人之詞說張珊珊推了她一把,導致她出了車禍,基本是沒有辦法通過法律路徑去給她定罪的,畢竟沒有任何的證據。
最多能得到不是故意的之類的說辭,得一個道歉。更有甚者連一個道歉都可能得不到,還會反誣賴海芷蘭亂說。張珊珊家庭條件很好,具體的海芷蘭不知道,只是聽說張珊珊生日的時候連校長都在賓客之列。稍稍惡意一點揣測,校方會不會更偏向於張珊珊一點?對於這件毫無證據的事情,真是一點偏袒都承受不起。
海芷蘭不會懷疑父母愛她的心,可海家拿什麼跟人家鬥?
海芷蘭這些天也上網瞭解了這些相關法律,終於想到了一個可行的計畫,這是後話。
進醫院的第二個月做了橈骨手術,海芷蘭的腦震盪後遺症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就是有時候會一陣一陣的頭昏,眼前會出現各種各樣的虛影。各種儀器檢查之後,又沒有發現任何的問題,腦域這個東西本來就很神奇,到後來只是偶爾有微微的暈眩感,海芷蘭慢慢就不再說這個事情了。
她是住滿了三個月才準備出院的,幸而腿只是軟組織挫傷,可以自己行走。
為了方便照顧她,海媽媽準備重新租個房子。原先海家夫妻為了節省,都是在工作的門店裡湊合著睡,海芷蘭放假回家白天就在門店裡幫忙,晚上都是去附近的親戚家裡住,幸而一個月也就去睡個一兩天,親戚家素來還是比較歡迎的。
海芷蘭回來之前,海媽媽就已經將房子租好了,就等著給海芷蘭辦完了出院手續再一起搬過去。
“閨女瘦了!”
海爸爸也有好幾天沒有看到自己閨女了,每次見面翻來覆去就是這句話。海芷蘭確實瘦了,遭了大難,一動彈吃下去的東西全部都往外吐,又總是食欲不振,怎麼不能不瘦。
原先她有一百三十斤,如今只有一百一十斤了,足足瘦了有二十斤。
海媽媽一手抱著棉被,一手提著衣服接了一句:“一會就去菜市場給你閨女買兩個豬蹄補一補。”
海爸爸趕緊點頭,將手裡的東西放到地上,拿鑰匙打開了門。
這個出租房海芷蘭是第一次來,一進門沒有玄關,客廳餐廳連成一線,是個沒有任何轉角的長方形,故而四個角落裡極細的一縷一縷的黑線就非常明顯。這些黑線和陳大栓臉上堵住他口鼻的東西大概是種物質,但濃度不一樣。
陳大栓當初臉上的黑霧可以將他的臉遮得嚴嚴實實,而出租房四個角落裡的就稀薄得幾乎看不見。
這種黑色物質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反正是不能讓爸媽碰的。
海芷蘭:“媽,這房子錢交了?”
“交了呀,押一付三簽了一年合同……你這孩子堵門口幹嘛!快讓我進去,一會還得搬兩三趟東西。”
交了錢就沒辦法了,家裡不可能無故損失這麼大一筆錢。
海芷蘭拿出手機,搜索了一下‘客廳四角有黑霧’,結果出現了一大批血淋淋的圖片,還有四角見鬼遊戲之類的。
海芷蘭:“……”
忽略掉心底怪異的感覺,她想了想換了一種搜索方法搬新家需要做什麼?
刹時出現了各種搜索連結,海芷蘭大致翻了一下,終於找到了一條比較靠譜的。
“媽,有糯米嗎?”
海媽媽:“糯米沒有,大米有。你外婆打電話來說了,搬家的時候要準備一滿缸的米,還要拿香燭之類,米是肯定有的。”
海媽媽指了指她腳邊的米缸,海芷蘭蹲下來,從裡頭抓了兩把米:“你們站到走道裡頭,別堵在門口,等我弄完了才能進。”
海媽媽&海爸爸:“……”
如果是從前的海芷蘭,兩個大人絕對沒有這麼聽話,再說了她從前也是萬事不管,家裡頭的事情從來不提意見。可是自從車禍之後,海芷蘭的主意大了,做事不再畏畏縮縮的,說出的話引得人肯去聽。
海芷蘭抓著米走進去,先對著進門那個角落撒了一把,她看似隨便撒的,其實對準了那幾縷細小的黑霧。米一下去,刹時打得黑霧消散,和在醫院裡看到的一樣,黑霧並不是‘跑掉’,而是消散,這一回她認真觀察了的,可以肯定的松一口氣。
本來這黑霧給她的感覺就是‘弱雞不值一打’,她現在才徹底放心了。
依樣畫葫蘆弄散了另外三個角的黑霧,海芷蘭又推開臥室門看了看,檢查了廚房和廁所,確定沒有問題了,才讓父母進來了。
等海芷蘭去上廁所了,海媽媽才跟海爸爸咬耳朵:“你閨女是不是信了什麼教,怎麼剛剛撒米的動作神神叨叨的?”
也不算是神神叨叨,海媽媽說不出那種感覺,就是閨女臉上的表情太過煞有其事了,關鍵是女兒‘施法’完畢之後,她突然真的覺得整個客廳光線好像亮了那麼一點。
肯定是光線變化產生的錯覺。
海爸爸:“我覺得還好啊,閨女動作好像還挺漂亮的,你別一天想東想西的。對了!你媽不是讓你進屋之後點香朝四方拜一拜嗎?那還拜不?”
海媽媽:“怎麼不拜,當然要拜啊!”
海爸爸:“……”
你到底有什麼臉面說女兒。
基本收拾好之後,夫妻兩個高高興興的結伴出去買菜,海媽媽剛剛離開房間臉就垮下來了,一把甩開了丈夫的手,喊他去前面挑一隻雞。
她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海爸爸也沒勸,知道她藏不住事。
等海爸爸買了雞過來,發現自己老婆正蹲在菜攤上,人家菜販望著她眉毛直挑。
海爸爸一看樂了:“你這是買菜還是在渣菜汁?”挑個菜都能走神咯。
菜販:“就是啊,買不買啊!這大姐半籃子菜全給我掐爛咯。”
海爸爸:“買買買。”
等回去的時候,海媽媽果然憋不住了:“你說閨女這樣成嗎?”
溫燾一個話沒說過幾句的同學都能看出海芷蘭性格大變,親媽還能看不出來。
海爸爸:“你從前不是老說閨女軟包子沒脾氣嗎?現在能讓你都說不出話來,還不好!”
“可這不是正常的,她這樣是因為生病了!”
海媽媽找過胡醫生,對於腦震盪導致性格大變的事情他比主任醫師要'開明',不會覺得他們一家人腦子不正常。
胡醫生給海媽媽講了一個案例,是他原來讀書的時候跟著導師接觸過的:G市有位二十八歲的男士,平素身體健康,一日開車不慎撞上了牆壁,送醫院治療,發現除部分外傷,腦後還淤積了血塊。該男士清醒之後,卻失去了所有記憶,經一個月住院治療,他的記憶恢復了。出院之後的第二個月,該男士的妻子帶他複診,原因是發現丈夫性格大變,從前他孝順、善良、喜歡孩子,歸家之後他的性格日漸暴躁,數次動手打人,還強制要求妻子打掉腹中已經有三個月的胎兒。
“這種情況,其實醫學上是可以解釋的。性格的基礎在於神經系統,神經系統因為各種原因出現損傷,就有可能出現案例上的情況。我從前經手過神經系統損傷後出現記憶障礙的病人,人格改變的比較特殊,我沒有遇到過,只是看過相關的案例和研究報告。據我瞭解,一般生成的都是反向人格。也就是說,原本是一個開朗的人,可能就變成了一個內向的人,而原來是一個比較老實的人,忽然變成了地痞流氓。”
“而這種情況,一般是不可逆轉的。”
胡醫生表示,如果海家父母同意的話,他可以詢問一下在這方面是權威的老師,還讓他們不必太擔心,海芷蘭明顯並沒有從‘軟包子’變得直接‘反社會’。
為人父母哪有不為孩子操心的。
海爸爸:“蘭蘭是我們閨女。”
“我當然知道!”
海媽媽氣得上了巴掌,個鋸嘴葫蘆!
***
過了三四天,白雪約海芷蘭在音樂廣場見面。
這個地點離海芷蘭現在住的地方很近,走路的話一個小時就能到,坐車十來分鐘。
住院期間,白雪常常來醫院看她,如今已稍微喜歡了閨蜜的‘變化’。
海芷蘭到的時候,白雪連吃的東西都點好了,據說這是本市很出名的一家小吃店,如果是周六周日的話連位置的排不上,幸好今天是周二。
白雪是專門請假出來的。她點了一碗酸辣粉,早做主給海芷蘭要了一碗皮蛋瘦肉粥:“看看都瘦成了一百一了,多吃點補補!”
旁邊給她們倆上菜的服務員好奇的多看了兩眼。概因嫌棄海芷蘭瘦的白雪本人才是真的瘦,一米六五的個子只有九十斤,像根特別有精神的麥稈子,唯一讓她惱恨的大約就是前後一樣平坦,雖然是女神級的長相、身材,但到底缺了一點女人味。
白雪從小就是孩子王,上能對家長甜言蜜語,下能收拾一屋子同齡人的那種,性格大大咧咧像個男孩子。她絕對不是個能談心的好物件,素來就沒有細膩那根筋,這個一個小霸王,卻從小喜歡跟黑胖的海芷蘭玩,對海芷蘭的維護程度更是常常令旁人咂舌。
海芷蘭吃了兩口就犯噁心:“我吃不下了。”
白雪翻了個白眼:“怎麼跟懷了似的!”
……其實重口的酸辣粉更讓人有食欲,可是她也不能吃。
白雪三下兩下吃完了小份的酸辣粉,又去點餐台要了一碗白粥,一小碟泡菜。
“這家的白粥特別鮮,上面一層粥油稠稠的,看著就有胃口,”白雪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將皮蛋瘦肉粥拿到自己面前,明顯是準備幫她消滅了,又將泡菜推到中間:“這家泡菜醃制得很不錯,你嘗嘗。”
見她又拿起筷子,白雪才露出了一個笑的模樣。
海芷蘭這段時間走到哪都被逼著吃東西,都以已經習慣了。這家店鋪是全落地的透明玻璃,兩人坐在靠街的位置上的,可以看到整個音樂廣場的全景,每當噴泉湧起的時候就特別的漂亮,每一天廣場都會在不同的時間段開啟音樂噴泉。
能觀看音樂噴泉盛景,這是這家店的賣點之一。
“叮叮叮!現在十一點五十分,還有十分鐘音樂噴泉就開啟了,請各位注意欣賞~”
海芷蘭突然放下了勺子:“那有個孩子坐在噴泉泉眼上的。”
白雪:“啊?”
噴泉廣場為了最佳視覺效果,泉眼都一排一排整齊的排列在地上,每次要開啟噴泉的時候,就會有工作人員清場。這會兒離噴泉湧起還有十分鐘,基本已經清場完畢了。空蕩蕩的廣場上,那個穿著襯衣、打著小領結的漂亮男孩就格外的顯眼,在周邊忙碌的工作人員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他。
海芷蘭的腦袋頓頓的疼,腦震盪後遺症捲土重來,像是有人在她腦子裡裡面拉電鋸一樣,一扯一扯的難受。那種天旋地轉的感覺強烈無比,讓她眼前發黑。
海芷蘭忍著疼點了點透明的玻璃——這個孩子就站在噴泉眼上,一會噴泉湧出來一準得出問題。噁心欲嘔的感覺好一點了,海芷蘭站了起來。
白雪還是一片茫然:“什麼孩子?哪有孩子啊?”
“就在那啊!穿花格子襯衫那個。”
白雪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偌大的音樂噴泉專區空已經清場完畢,暫時用警戒線圍起來了。回頭一看,閨蜜已經走出店裡了,她更是一頭霧水的看了又看,就這麼大小的一塊平坦地方,一覽無餘,哪來的什麼小孩!
“逗我呢吧!說的跟真的一樣……差點就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