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斯回到家的時候黛娜還在那裏氣憤。
見到查理斯回來,黛娜撲上去摟著他說:“哥哥,你說那個黃種豬怎麼就那麼可恨!居然還敢跑來我們這邊!”
查理斯揉揉黛娜的滿頭金髮,突然發問:“你覺得跟傅比起來,寧差在哪里?”
黛娜想都不想就說:“差多了!他哪能跟傅比!等等,你叫他寧?你什麼時候開始叫他寧了?”她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看著查理斯。
查理斯抱緊妹妹:“黛娜,親愛的,你聽我說,寧和傅是朋友,他們比我們想像中還要親近。可以說,雖然寧現在的實力可能比不過傅,但我們不能只看眼前,要看以後。”
黛娜仰起頭說:“哥哥,我不懂你的意思。”
查理斯說:“我知道你聽得懂的,黛娜,這兩年來有些事情我並沒有瞞著你,也沒有幫你擋著,你成長了不少。至少你開始學會分辨別人的善意和惡意了,這就是個了不起的進步。”
越是張牙舞爪,其實越是心慌,以前黛娜也是個做事不太經腦的千金小姐,但絕對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給自己丟臉。
黛娜輕輕發抖,她擁緊查理斯說:“哥哥,我不想聽!我好害怕!如果以前相信的全都不能相信了,我們還可以相信什麼?”
查理斯回抱黛娜:“黛娜,你聽我說,你還可以相信我,我是你的哥哥,永遠都是。這幾年我都在為反擊做準備,準備到現在,我已經不需要害怕他們了——就算失敗了我也有能力讓你快快樂樂地生活下去。你不用害怕,我永遠不會讓他們傷害你。”
查理斯又跟黛娜說了很久的話,最後兄妹倆像兒時一樣相擁而眠。
可惜這個時候寧向朗卻沒有入睡,半夜的時候他的心臟突然突突突地跳,好像有什麼不好的事情正在發生。
寧向朗打了個電話回家,胡靈翠接的電話,一切安好。他又打電話給傅徵天,傅徵天去查看了一下父母那邊的情況,也給他報了個平安。寧向朗心裏那種不祥的預感卻越來越濃。
寧向朗把電話打到沈求仙那。
朱老年紀大了,身邊不能沒人,正巧這段時間大夥都忙,沈求仙就自個兒過去作陪了。兩個人相差足足五十歲,聊起來卻也投契,朱老並不介意沈求仙選別的路,因為他們師門本來就講究“相容並蓄”,沈求仙能做對改變西北真正有用的事,朱老比誰都開心。
接到寧向朗的電話,沈求仙說:“你是白天玩過頭了,晚上睡不著?你師父好得很,白天我還跟他喝了兩杯淡酒、唱了幾句山歌兒,越老越精神說的可不就是你師父?”
寧向朗說:“師父年紀大了,我不太放心。”
雖然是“回來”後才拜入朱老門下,寧向朗跟朱老的感情卻深得很,朱老對他的好是沒話說的,什麼會的都教給他,什麼重要的事都放心他去辦,就連那神秘又龐大的“師門”,朱老也一點一點幫他揭開。
寧向朗懇求沈求仙:“小師叔你去看一下吧,不然我還睡不著!”
沈求仙拿他沒轍,只能穿上衣服去朱老那邊看兩眼。沒想到剛走到中庭就看到朱老倚著門檻坐在那兒,神情安詳,像是在閉目養神。他身邊隔著許久沒有拿出來的水煙袋,上頭的煙絲已經沒了。
沈求仙心裏咯噔一下,正要往前走,一個畫著白雪紅梅的鼻煙壺就一骨碌地滾到他腳邊。
這件白雪紅梅是寧向朗的作品。
朱老很少誇寧向朗,但寧向朗把這鼻煙壺送過來的時候朱老直誇“大巧若拙”。
白雪紅梅是很常見的意象,無論是畫還是器,都有不少名家畫過它。但就是這麼簡單又常見的東西,想要把它畫好卻也不容易,畢竟這種大紅的顏色一不小心就會變成“俗梅”。
而寧向朗送來的這件東西,明顯風骨已成。
沈求仙本來就是天才中的天才,碰著寧向朗這個傢伙倒也不算太驚奇,畢竟悟性這東西不一定得看年齡!
令沈求仙心情不安的原因是朱老是個愛惜東西的人,即使當初大咧咧地把藏品放在架子上堆灰都好,他也打理得好好的——這種鬆手讓瓷器滾個幾圈的事情朱老從來不會做!
沈求仙抓緊鼻煙壺,走上前喊:“師兄!”
朱老沒有回應。
沈求仙手微微抖了抖,擱下鼻煙壺上前探朱老的鼻息,卻發現水煙袋底下壓著封信。
沈求仙展信一看,原來是朱老留下的。
信的前半段帶著點調侃意味,說是太久沒抽水煙了,半夜偷偷跑出來抽一口,這味道怪讓人懷念的。
轉到後半段,則是簡單地交待讓寧向朗別太傷心,人生七十古來稀,活到八十好幾簡直是天大的好事了。
短短一封信,竟然連一句錢財和師門都沒提起。
沈求仙眼睛濕潤了。
朱老入門晚,早年受了不少苦,師父明明是喜愛朱老的,偏偏對他最嚴苛,有時候那刁難的程度連他們都覺得難受,偏偏朱老一點都不在意,笑呵呵地接受了所有磨礪。
對他們這些師弟,朱老也是竭盡照顧,師父去後朱老年紀最大,有事兒都得由他來解決。當初跟朱家起矛盾,朱老悶不吭聲地遠走,他們卻咽不下這口氣,所以他單槍匹馬殺到朱家,想要給朱家一個教訓。
可惜朱老也並沒有更開懷一點。
朱老這一生受的委屈,並不能從教訓某個人上面得到緩解。那些人會變成什麼樣,對朱老而言其實已經毫無意義了。可以說朱老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心如死灰,直到後來有一次,朱老終於在向來只寫著“安好,勿念”的回信裏多說了幾句,他說他遇到個有趣的小娃兒,明明才那麼小,卻特別聰明,特別狡猾,常常跑來跟他“鬥智鬥勇”。
從那時候開始,朱老寄出去的信就顯得鮮活了一點。沈求仙和馮秋英這些人都非常欣慰,朱老沒有兒孫,有這麼個學生跟在身邊也算是好事一樁。
同樣的,寧向朗對朱老也是特別上心。
要不是師徒連心,遠在大洋彼端的寧向朗怎麼會突然睡不著覺,非要他出來看看朱老求個安心?
朱老走得這麼安詳,留下的信也再無怨氣,只有放下了一切的灑脫——這份功勞,少不了寧向朗的份。
沈求仙抹掉了溢出眼角的淚。
他將電話撥了回去,哽咽著對寧向朗說:“你師父他……去了。”
寧向朗一直等在原處,聽到沈求仙的話如遭雷擊。
明知道生死有命,寧向朗還是跳起來說:“不可能!我出來的時候師父還好好的!”
沈求仙說:“白天的時候你師父也還好好的……”
寧向朗說:“我馬上就回去,回去再說。”寧向朗撈起護照和行李就往外走,到了機場才給李玉白打電話,“小白我要先回國了,你跟楚洵好好玩。”
李玉白原本已經躺上床,聽到這話後吃了一驚:“你突然急著回去做什麼?”說話間他就翻身下床開始穿衣服。
等寧向朗把事情說清楚以後他已經啪啪啪地拍著楚洵的房門。
楚洵很快就跑出來開門。
李玉白給他一個眼神示意他稍安無照,對寧向朗說:“你在國際機場吧?買到機票沒?”
寧向朗說:“正要去買。”
李玉白說:“買三張,等我們過去。”
寧向朗也不矯情:“好,我這就去買。”
李玉白讓楚洵收拾東西。
楚洵也不多問,二話不說就把行李打包好。等兩個人上了計程車,楚洵才問起原由。
李玉白說:“朱老去了,小朗要馬上趕回去。我不放心他一個人,我們一起回去吧。”
楚洵用力點點頭。
過來這邊之前寧向朗還帶他去拜訪過朱老,楚洵對朱老也非常敬仰,乍然聽到這個消息他也有點消化不來:“怎麼突然就出事兒了……”
李玉白說:“寒冬酷暑,對老人來說都是一道坎。朱老已經八十多了,少年時又遭了不少苦難,一個不小心挺不過也是正常的……”想到那個脾氣古怪,跟寧向朗湊到一塊卻像忘年交一樣開懷的老人,李玉白心裏也有點難受。
李玉白想到了打小就疼他的太爺爺,他太爺爺年紀也不小了,偏偏他前些年還那麼氣他,為了個人渣在家裏鬧翻了天。
對於他太爺爺那個年紀的人來說,日子依舊是過一天就少一天的了,他還賭氣不肯低頭。
李玉白的心像是浮在半空一樣,沒個著陸的地方。他不由抓住了楚洵的手:“楚小洵,你說如果我提著酒去見我太爺爺,他會把我趕出來嗎?”
楚洵知道李玉白這是想到了自己身上。他抓緊李玉白的手說:“不會的,老人家巴不得你多陪陪他,像我舅公就是這樣,他可疼我們了!你要是不敢去的話,我陪你去不就成了!”
李玉白兇神惡煞地瞪楚洵:“誰不敢去了?”
楚洵認認真真地回視:“你啊。”
李玉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