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開口,突然聽見一陣“咕嚕嚕”的聲音,一怔,才發覺竟然是從我的肚子裡發出來的。
我一天水米未盡,空著肚子睡了過去,醒來就又這樣折騰了一會,也忘了肚子餓的問題。現在聽到這聲音,這才覺得饑腸轆轆,竟是餓得前胸貼後背的感覺了。
我和他對視一眼,看見他眉頭微微一挑,手停了下來。
“你沒吃飯?”
他問這話的時候,那副無辜的模樣,彷彿一個天外來客。
“你把我反鎖了一天,就算我想吃,我也出不去。”
我微微哼了聲,說道。
他略微皺了下眉,彷彿想起了什麼,伸手抓了下自己的額發,面上掠過一絲懊惱的神色,終於從我身上慢慢爬了起來。
“是我疏忽了,把鑰匙帶走,傭人也進不來。你既然一天沒吃東西了,我叫人先給你弄點吃的。”
他下了床,套回衣服隨口說道,就朝門口走了過去。打開門的時候,我聽見走廊上起了一陣略顯倉皇的腳步聲,彷彿有人聽到他要開門的聲音,急忙跑開。
“可玲!你在搞什麼?”
樓少白的聲音響了起來,彷彿有些生氣。
那陣腳步聲停了下來。
“少白哥,是你把她關起來的。我怕她餓死,今天可是叫過傭人給她送飯的。傭人說外面門反鎖了,她沒鑰匙進不去。”
我聽見鍾小姐辯解的聲音響了起來。
樓少白彷彿哼了一聲,隨即是一陣腳步遠去的聲音。
我躺了會,就從床上爬了起來,下地的時候才覺得腿腳有些發軟,拿了件衣服穿了起來,隨意理了下頭發,穿了拖鞋就下去到廚房。剛進飯廳門,見到樓少白出來,看見我過來,彷彿一怔。
“下來了也好。面煮好了,過來吃吧。”
我已經聞到了荷包蛋的誘人香味。傭人大約也知道我真餓慘了,煮了個大大碗公的面。我也沒多說,坐過去拿了筷子就悶頭吃了起來。半碗面和了湯水下肚,這才有了踩在實地的感覺,力氣彷彿也恢復了不少。突然聞到了股煙草的味道,抬頭望去,見他正靠坐在長桌盡頭的一張椅子上,腳抬了起來翹在桌上,嘴裡叼了支雪茄,青煙裊裊中,他正看著我,目光卻有些彌散,彷彿沉浸在自己的什麼心事中。
我沒見過他這副樣子,略微一怔,便低頭繼續吃我的面,直到喝光了碗裡的最後一口湯,打了個飽嗝,這才站了起來。
“吃飽了?”
他掐滅了煙,問我。
“吃飽了。”
我機械地回答他,說完就自己朝樓上房間裡去。
“對不起樓少白,我現在肚子太飽了,你壓上來的話,我怕我剛吃下去的東西會滿出來。”
從浴室裡洗漱完出來,見他已經上來了,我看著他一本正經地說道。
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下我,微微扯了下嘴角,輕微的咯吱一聲,床陷下去大半,他已經翻身躺了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被打消了興致,還是真的在等我消化掉吃下去的東西,上半夜的時候他一直沒有碰我。到了下半夜,就在我漸漸放鬆了下來,想要睡過去的時候,一隻手突然搭上了我的肩膀。我的睡意頓消,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他握住我的肩膀,微微用力,我就被拉到了他的懷裡,胸口緊緊貼靠著他的胸膛。
“我知道沒睡著,不要裝了。”
我聽見他低聲說道。
我嗯了一聲,表示自己確實沒睡著。
“池景秋,你是個奇怪的女人。自以為是,假裝清高,耍小聰明,脾氣比我還壞……”
“樓少白,你說的大致沒錯,除了一點,關於壞脾氣,我還要向你看齊。”
他似乎怔了下,昏暗中,我感覺到他彷彿無聲地笑了起來,胸膛在微微震動。
“好吧,我承認我脾氣有時候確實不好,但對你,我的耐心卻前所未有得好,連夫妻之間床上的事也一樣。你自己難道一點也沒感覺嗎?”
他的聲音漸漸有些低沉起來,一隻手的五指插進了我腦後綰得鬆鬆的發髻裡,迫我把臉靠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噓,放鬆點,我不是老虎,不會一口吃了你的……”
他大約心情不錯,居然湊到了我耳邊,自以為幽默地和我開起了玩笑。說完了話,就低頭尋到了我的唇。不像之前那樣地淩虐,而是用他的唇舌輕輕舔吻著我的唇,一陣溫熱又麻癢的感覺。另只手探進了我的衣服裡,摩挲著我的後背。溫熱的手掌不急不緩地下移,慢慢遊移過我的臀,最後探進了我的腿窩之間。
我屏住呼吸,心裡卻歎了口氣。看他現在的架勢,確實是不會一口吃了我,而是要慢慢地享用他的老婆。
其實如果我是真的池景秋,現在的氣氛應該還算不錯。他是個調情高手,我的身體在他的挑逗之下,現在並不怎麼難受。但問題是我不是。我更不想讓他事後才發現我不是他以為的完璧之身,然後翻臉審問,那樣的感覺太糟糕。
“樓少白,有件事我必須要讓你知道……”
我話沒說完,戲劇性的一幕居然又發生了。房間裡的電話不早不晚,恰在此時又響了起來。我被嚇了一跳。
樓少白的動作一滯,飛快地松開了我,下床接起了電話,彷彿他一直在等待著這個電話。
“給我盯緊了,我立刻過來!”
他叮一聲掛了電話,房間裡的燈隨即亮了起來。我用手擋了下光線,這才看見他已經開始敏捷地穿回衣服,臉龐上隱隱有興奮之色。
“怎麼了?”
我坐了起來,有些緊張地看著他。
他沒理我,等穿好了衣服,從抽屜裡把他的槍拿了出來,檢查了下彈夾,這才湊到了我的面前,用手輕輕抬起我的下巴。
“我親愛的夫人,你的那個爹找到了個大靠山,現在終於按捺不住了。你的那件必須要讓我知道的事,等我回來後,再當做接風賀禮來說給我聽吧!”
他雙眼閃閃發亮,說完,伸出大拇指輕輕撫了下我的嘴唇,沖我揚眉一笑,猝然松開了我,轉身就朝外去。馬靴落地的聲音從我耳際消失,我急忙下了床拉開窗簾,看見他獨自駕著汽車迅速離去,隨著汽車引擎聲的消失,周圍很快就又恢復了原來的寧靜。
我這時才想起了池景秋的爹和池孝林。最近因為搬到了這裡,我又被看得緊,已經有些時日沒有被池家人聯系了,我也差不多忘了他們。現在才被提醒。
樓少白說池老爺找到了靠山,要出手了,到底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池老爺知道憑自己的力量,不但無法弄到樓少白手上的那半張地圖,反而很有可能會被對方吞吃掉,這才以手上的半張地圖為憑,傍上了別的什麼勢力?
我心裡忐忑不安,根本就睡不著覺。到了淩晨三四點鍾的時候,耳邊忽然傳來了一陣遠處的槍炮聲。這聲音雖然沉悶,但在寂靜的淩晨時分,聽起來格外叫人心驚肉跳。我急忙跳下了床,拉開窗簾,看見東北方向池家所在的那個位置,隱隱約約像是起了陣火光。
“砰砰”,有人在拼命拍打我的門,一邊拍,一邊嚷著開門。是鍾小姐的聲音。
我過去打開了門,見鍾小姐披頭散髮,身上胡亂套了件睡衣,旋風一樣地沖了進來,扯住我的胳膊嚷了起來:“出了什麼事?少白哥呢?”
“出去了。”
我隨口說道。
鍾小姐看了眼空蕩蕩的床,自己跑到窗前我剛才站過的位置探頭看了下,回頭時臉色有些難看,沖我嚷了起來:
“池景秋,你那些該死的家人在搞什麼名堂?少白哥要是有個意外,我饒不了你!”
我沒理她。反正也無法再睡覺了,換了身衣服就要下去到客廳裡等天亮,回頭的時候,看到鍾小姐站在視窗,正雙手交在胸前,緊閉雙眼,彷彿在祈禱的樣子。
她倒是真的關心樓少白。
我不再打擾她,自己下去了,開了燈坐在沙發上,沒一會,她也換了衣服下來,坐到了我對面。
槍炮聲很快就停歇了下去,池家方向的火光卻越來越大。我和鍾小姐就這樣兩兩對望,一直等到了天亮。鍾小姐往樓少白的司令部打了不知道多少個電話,卻一直沒有人接聽。直到早上**點的時候,我忽然聽見外面響起了汽車的引擎聲。
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也有些緊張起來,想出去看下,又有些猶豫。正患得患失的時候,鍾小姐已經像小鳥一樣飛奔著出去,我抬頭,看見樓少白正邁了大步進來。還好,沒缺胳膊少腿。而且雖然一夜未睡,整個人卻仍神采奕奕。看起來淩晨時分的那場混戰,他應該是沒吃虧,那麼倒楣就是池家父子了。
“少白哥!”
鍾小姐朝他撲了過去,樓少白接住了她,安慰似地拍了下她的後背,這才看向了我。
我知道按理,我應該開口問一下池老爺的。所以慢慢站了起來,問道:“我爹怎麼樣了?”
他松開了鍾小姐,朝我走了過來,站在我面前看著我,竟彷彿有些難以啟齒的樣子。
莫非是池老爺和池孝林都被打死了?他終於弄到了池家的半張地圖?
“池家的事,你以後不要多問。記住你現在是我樓少白的人。現在你和可玲收拾下東西,我已經給你們定了船票,你們去上海。”
我還在狐疑不定,他忽然這樣說道,口氣是斬釘截鐵的。
我還沒反應過來,鍾小姐已經跳了起來,大聲嚷道:“為什麼?我不走!”
“不走也要走!”
樓少白丟下句這樣一句話,轉頭叫傭人去收拾我和鍾小姐的東西。
這太意外了,他竟突然要送走我和鍾小姐!到底出了什麼事?
“我不走!”
我也立刻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開什麼玩笑!現在讓我離開淩陽去上海?無論如何我也不會走的。
“我說了算,你們照我說的做就是!”他看了我一眼,口氣忽然又緩了些,“等這裡的事一完,我就過去接你們。”
鍾小姐在百般耍賴哭鬧俱無果的情況下,最後大約是考慮到我反正也是要和她一道走的,這才消停了下來。我做不來她那些手段,而且以樓少白的獨斷專行,估計就算我和鍾小姐一樣地哭鬧,最後也是無法叫他改變主意的。就這樣我和鍾小姐一道被請上了車,樓少白親自開車送我們去碼頭。
一路之上,我一直不停地絞盡腦汁,想著怎樣才能留下來。或者實在沒辦法,我上船了後再偷溜回來?但是等車子開到碼頭,我就發現自己這個主意完全行不通。碼頭上已經有四個人高馬大的便衣保鏢等在那裡,邊上是個看起來像是輪船船長的男人。
“把夫人和小姐安全地送到上海,到了那裡就會有人接應。要是路上有個差池,我就槍斃你們!”
樓少白一手扯著鍾小姐,一手扯著我,對著那幾個保鏢說道,不怒自威。
幾個便衣保鏢肅然,齊聲應了下來,邊上的船長更是點頭哈腰,滿口擔保。
我心裡暗暗叫苦。現在要是這樣強行被送上了船,想半路逃脫是不可能了。以這輪船的速度,開到上海就是十幾天後了,就算到了那裡我再伺機逃脫跑回來,那也至少要二十幾天,這二十幾天的時間裡,說不定什麼都已經發生了,我根本耽誤不起。
“夫人,小姐,請上船吧。”
船長朝我和鍾小姐微微鞠躬,伸手引路。
鍾小姐哀怨地最後看了一眼樓少白,慢吞吞地朝踏板而去。我立著不動,看向了樓少白,正對上了他望過來的目光。
他的目光淡然,基本看不出什麼情緒,更看不出依依不捨,只是那樣盯著我。
“夫人,船要開了……”
耳邊響起了陣汽笛聲,還在等著的船長不敢催我,只是低聲提醒。
“喂,池景秋,我都過來了,你還不過來?”
上了甲板站在船舷上的鍾小姐回頭,發現我沒跟上去,沖我大聲嚷嚷。
我不能走!
我現在滿腦子只剩這一個念頭了。要是就這樣離開了淩陽,我被那塊翡翠送回到了一百年前的這個亂世,又有什麼意義可言?
掛著翡翠的心口之處彷彿起了陣洶湧,我腦子一熱,什麼都沒想,丟下手上的行李箱,朝樓少白跨近一步,站到了他的面前。在他驚異無比的目光中,我伸出手抱住他的脖子,踮起腳尖親上了他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