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繁似懂非懂,又道:“大小姐,三小姐回江南了吧?二少爺好像還是去錫山學院了。”不是鬧著棄商從文嗎?
水玲瓏淡淡地道:“他不去上學還能去哪兒?”前世水航歌做出讓步,一是因為水敏玉聰穎能乾,繼承他的衣缽走進了官場;兒是因為他和二叔之間沒出冰冰這茬子膈應人心的事。
打了個結,水玲瓏咬斷線頭,“老夫人怎麽樣了?”
枝繁就道:“好多了,能講簡單的話,也能動動胳膊。”
“這就好。”水玲瓏將衣服疊整齊。
不多時,萍兒送了一塊新鮮牛肉過來,萍兒剛走,余伯也送了一份食材:鴿子。
諸葛家的男人啊,都是食肉動物!
枝繁掀開罩著籃子的布,發現萍兒籃子中間被一塊木板隔開,左邊是牛肉,右邊是一本書籍。枝繁拿在手裡翻了翻,奇奇怪怪的文字像符篆似的,她疑惑地“嗯”了一聲:“大小姐,您看!老太爺送了您一本書!”
水玲瓏停下了手裡的針線活兒:“拿來我瞧瞧。”
枝繁把書遞給水玲瓏,藍皮書,頁面泛黃可見歷史不短,水玲瓏翻了幾頁,挑了挑眉,字典?老太爺是讓她學習喀什慶的文字嗎?
鎮北王府是皇帝用來控制喀什慶的人質,皇帝應當沒這麽好心放他們回喀什慶,她學了喀什慶的文字也…沒什麽用。
想歸想,水玲瓏還是令枝繁把書小心翼翼地收起來,又穿上圍裙去了小廚房。看在老太爺賄賂她的份兒上,露一手,來一份碳烤牛排和一盤紅燒乳鴿吧!要是再有兩杯紅酒就更好了!
鍾媽媽正在切菜,看到枝繁擰了兩個籃子進來,旁邊站著水玲瓏,噗嗤笑出了聲,小吃貨遇到倆大吃貨!
鍾媽媽和枝繁分別開始洗菜切菜,枝繁膽兒小,不敢動那幾隻咕咕直叫的可愛鴿子,鍾媽媽麻利地掐住鴿子頭,用菜刀把脖子一抹,放血,丟進滾燙的水裡,拔毛!
枝繁撇了撇嘴,毛骨悚然!
等到牛肉切好,鴿子跺好,蔥薑蒜等配料全部備好,水玲瓏才走到灶台前,開始下廚。可剛把油倒進鍋裡,葉茂來了:“奴婢剛路過娉婷軒時聽到嘈雜的喧嘩和哭聲,偷偷跑過去一看,這才發現出了大事!”
娉婷軒內,甄氏坐在床頭,看著一盆盆血水端出,整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怎麽樣?胡大夫?”
胡大夫收回搭在喬慧脈搏上的手,徐徐一歎:“二少奶奶還年輕,以後會有機會的。”
喬慧虛弱得連眼皮子都睜不開,一聽這話當即暈了過去。
秀兒撲通跪下,撲在喬慧的胳膊上放聲哭了起來:“二少奶奶!”
消息傳得很快,水玲瓏這邊剛動身,另一邊,冷幽茹和老太君也相繼來了,三人幾乎是同時抵達娉婷軒門口,冷幽茹和水玲瓏給老太君行了一禮。
“娘。”
“奶奶。”
“別說了,趕緊進去看看!”
水玲瓏又給冷幽茹行了禮,冷幽茹微微頷首,三人一道進了主臥。
剛打了簾子入內,便聽到胡大夫“宣判死刑”的一句話,三人俱是一驚,不約而同地看向了陷入昏迷的喬慧…以及哭得聲嘶力竭的秀兒。
甄氏忙站起來福了福身子,面色凝重地道:“娘,驚擾您了,是兒媳的不是!”
胡大夫也起身,衝老太君拱手作了一揖。
老太君哪有功夫在意這些虛禮,滿腦子都是喬慧的狀況,她大踏步行至床邊,甄氏讓了位子,她坐下,拿出帕子擦了喬慧臉上的汗水,心疼地道:“好端端的,怎麽會滑胎?到底出了什麽事?”
胡大夫不願參與宅子裡的鬥爭,以熬藥為由走了出去。
甄氏哽咽道:“我…我去了淨房,不太清楚,秀兒你說!”她沒撒謊,她真不清楚事發經過,正在拉肚子呢,就聽到一聲慘叫,好像是喬慧的聲音,等她上完廁所出去時,流珠已經命人抬了喬慧回娉婷軒,她也就比水玲瓏等人早到一刻鍾而已。
秀兒揪住胸口的衣襟,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掉:“是姨娘!是姨娘把二少奶奶推倒的!”
董佳琳?
所有人齊齊一震,皆露出了不可思議的波光,董佳琳才過門幾天?就有膽子鬧事了?
似是感受到了大家的質疑,秀兒胡亂抹了眼角的淚,悲愴且認真地道:“二少奶奶與二夫人談論完四小姐的親事之後,便帶著奴婢回往娉婷軒,剛走了幾步二少奶奶說她的帕子好像掉二夫人房裡了,奴婢回去取,取了帕子走到穿堂時就看見董佳姨娘拽住二少奶奶的手臂,壓著二少奶奶倒了下去…奴婢如若半句謊話,甘受天打雷劈!”
冷幽茹靜靜地站在一旁,淡淡的眸光掃過甄氏和老太君擔憂不已的臉,沒說話。
水玲瓏看向毫無血色的喬慧,聞著空氣裡殘留著的血腥味,眸色深了幾分!
甄氏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不論她掌沒掌家,二房出了這種不幸之事,她都難辭其咎!今兒若處理得當倒也罷了,若有失公允,老太君大概會把她手裡的職權給收了回去!看了看一臉漠然,臉上有了紅潤之色的冷幽茹,甄氏覺得自己的猜測絕對沒錯!甄氏又恨鐵不成鋼地瞪了瞪喬慧,懷了身子的人也不知道注意一點兒,小妾和嫡妻天生是公敵,她不曉得避開一些?
甄氏完全忘了,天底下哪有妻讓妾的道理?
甄氏看向流珠,厲聲道:“董佳琳呢?給我把她叫來!”
董佳琳摔得不輕,膝蓋和手肘都破了皮,杏兒蹲下身,用清水洗了她傷口,又打開藥瓶將金瘡藥塗在創面:“姨娘,摔疼了吧?”
“二少奶奶怎麽樣了?好像都動不了的。”董佳琳忍住疼痛問。
作為一個和枝繁一樣有上進心的丫鬟,杏兒認為自己有必要以主子之憂為憂,以主子之喜為喜。杏兒就說道:“姨娘,您在床上躺著,奴婢去門口迎郡王,等郡王回了,奴婢直接帶他來紫荊院。您把握機會,懷個郡王的孩子!”
孩子…
董佳琳的眼底閃動起興奮的光芒,只有懷了諸葛家的血脈,王府的人才會拿正眼瞧她,抿了抿唇,她斂起情緒,說道:“還是先看看二少奶奶的情況吧!”
話音剛落,流珠帶著兩名粗使仆婦衝進了房內…
董佳琳是被人駕著拖到娉婷軒的,頭髮也亂了,衣裳也髒了,狼狽得不像樣子,仿佛唯有這樣才能表明甄氏維護喬慧的決心,而事發經過僅僅聽了秀兒的一面之詞!
“噝——”董佳琳被強行按跪在地上,膝蓋的傷口瞬間裂開,她痛得倒吸一口涼氣,卻忍住不適恭敬地道,“婢子給老太君和王妃請安。”
冷幽茹看也沒看她!
老太君的眼底寒光閃耀,輕輕地點了點頭,又看向大病初愈的冷幽茹和懷著身子的水玲瓏:“你們坐。”
水玲瓏好心地攙扶了冷幽茹一把:“母妃。”
冷幽茹應景地笑著,拍了拍她的手:“你也別站著。”
仿佛婆媳關系極好!
老太君就滿意地籲了口氣,已經發生的她無法抹除,趕走冷幽茹她又無能為力,如果冷幽茹真能放下芥蒂與玲瓏好生相處,這也算…一件好事吧!
甄氏沒有得到特赦,越發難受,她惡狠狠地瞪向董佳琳:“你才過門幾天?為什麽要鬧出這種家宅不寧之事?喬慧可曾苛待過你一回半回?或冷嘲熱諷於你一次半次?你的心腸未免也太毒了些!”
老太君經不起煽動,眼底的怒火燒得越發血旺!
水玲瓏暗暗搖頭,還沒查明白事件的來龍去脈,二夫人便斬釘截鐵地定奪了董佳琳的罪,萬一不是董佳琳,她下不下得來台?
“問清楚些吧,怎麽害的?為什麽害?哪兒來的膽子?”說話的是冷幽茹,她依舊神色淡淡,好只是幾句無心之言,卻都提到了點子上。
老太君眼底的怒火漸漸染了一絲疑惑的色彩,甄氏撤回落在老太君臉上的視線,轉而投向了董佳琳:“你說!你為什麽要推小慧?你不知道她懷孕了嗎?好像過門的第一天我就叮囑過你,切不可衝撞了二少奶奶,你竟是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了?”
時刻不忘給自己臉上貼金!
董佳琳杏眼圓瞪:“不是的…我沒有推二少奶奶啊!我真的沒有!我冤枉!我不敢的!”激動之下,連自稱都改了。
秀兒沒好氣地道:“姨娘!你別嘴硬了!我不過是離開了一小會兒,追上二少奶奶時就在穿堂裡看到你拽二少奶奶,把二少奶奶壓到了地上!”
“我沒有壓二少奶奶!是二少奶奶要摔倒,我去扶她,結果我自己也腳底打滑摔倒,就是為了避免壓到二少奶奶,我才朝前撲了一大步,手肘和膝蓋都磨破了!不信的話,你們看…”激動地說著,董佳琳撩開了袖口,露出左手肘上紅腫的擦痕。
天底下怎麽會有這麽無恥的女人?秀兒快氣瘋了:“你不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大家怎麽同情你、認為你是無辜的受害者呢?二少奶奶忍住滿腹委屈接納你、包容你,你非但不知感恩,反而對二少奶奶痛下狠手!現在二少奶奶的孩子沒了,你高興了吧?郡王又寵著你,你很快就能懷上,好誕下郡王的長子吧?”
該說的不該說的,秀兒一股腦兒全部說了出來,她被怒火衝昏了頭腦,已經不知道理智分寸了。她和喬慧又不同於杏兒與董佳琳是半路主仆,她自幼追隨喬慧,喬慧出事,她揪心一般地疼。
甄氏原本看見董佳琳的傷口隱隱有些信了董佳琳的言辭,眼下聽了秀兒的反駁又覺著董佳琳實在可恥!她臉色一沉,怒喝道:“夠了,董佳琳!收起你的惺惺作態!簡直惡心得我連晚飯都不想吃了!你是不是偷聽到我說郡王在意小慧比在意你多,所以你心生嫉恨想要陷害小慧?你這個毒婦!給我在院子裡跪好!小慧不醒,你就不許起來!怎麽處置你小慧說了算!”
水玲瓏睃了甄氏一眼,老奸巨猾,董佳琳是妾不假,但她的表姐是姚家二少奶奶,真要把她打了、殺了或趕了,馮晏穎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尤其董佳琳的哥哥極有可能躋身一屆科舉的前三甲,甄氏不願接這麽個燙手山芋,便甩給了喬慧。屆時,她大可以說,你們要找麻煩啊,找肅成侯府吧!
老太君深深地看了甄氏一眼,留下萍兒照顧喬慧,自己與其他人都散了。
安郡王下朝歸來,從甄氏哪兒了解了情況之後立馬趕去了娉婷軒。
董佳琳跪在冰涼的青石板地上,膝蓋鑽心地疼,聽到熟悉的腳步聲,董佳琳暗淡的眼底光彩重聚:“郡王!”滿是期盼…
安郡王下意識地便腳步一頓,視線朝她掃去,然,在離她咫尺之地時霍然收回,爾後撣了撣寬袖,一言不發地踏上了台階!
董佳琳失望地落了兩滴淚…
水玲瓏帶著枝繁慢慢玩墨荷院走去,神色有些凝重,似在思索什麽!
枝繁小聲提醒:“大小姐,晚飯擺在天安居,咱們走錯方向了。”
水玲瓏停住腳步,剛好在一顆梔子樹下,她隨手掐了一片葉子,枝條一晃,她有了思緒:“把秀兒叫來,就說我有些補氣血的燕窩給二少奶奶。”
枝繁應道:“是!”
枝繁和秀兒的速度很快,水玲瓏才掐了幾十片葉子,二人便抵達了現場,望著水玲瓏腳上散落如玉的綠葉,二人齊齊吞了吞口水:“世子妃!”
水玲瓏開門見山道:“剛剛二夫人說董佳姨娘偷聽,是什麽意思?”
秀兒嗚嗚咽咽地把早上喬慧與甄氏談話,結果有人踢翻廊下花盆的事闡述了一遍:“…她一定是受了太大刺激才會慌亂得踢翻了花盆!流珠姐姐親眼看到的,絕不會有假!”
水玲瓏深邃的眸子裡流轉起一抹意味深長的暗光,片刻後,緩緩地道:“秀兒你突然腹痛先回院子裡,燕窩我會派人送去娉婷軒。”
秀兒先是一愣,爾後含淚點頭,捂著肚子回了娉婷軒。
秀兒離開後,枝繁歎息著搖了搖頭:“沒想到啊,董佳姨娘那麽溫婉的一個人,下起手竟這麽狠,女人的嫉妒心太可怕了!”
水玲瓏丟了手裡的葉子,又抬手去掐,摸了半天沒摸著,抬頭一看,才發現枝條已被她掐光了。她用帕子擦了手,枝繁麻利地接過,並奉上一塊新的,她拿著晃了晃,挑眉道:“董佳琳踢沒踢花盆我不清楚,但我知道流珠一定沒有親眼瞧見。”
“為什麽?”枝繁不假思索地問,流珠沒必要撒謊啊!
水玲瓏斜睨了她一眼:“你最近越活越回去了,流珠是聽到花盆倒地的聲音才跑出去的,難不成董佳琳一直抬著腳,等流珠捉現行?”
流珠也不算撒謊,人性如此,像盲人摸象一般,極容易給客觀事實加上主觀色彩,水玲瓏推測的情況是:流珠聽到聲音,跑出去看,董佳琳正在扶花盆,流珠就認定董佳琳是踢倒花盆之人,繼而推測她是偷聽了牆角的人。但事實會否真的如此呢?水玲瓏朝枝繁勾了勾手指,枝繁附耳,聽得她道:“你拿燕窩去娉婷軒,然後…”
一頓飯,食不知味兒,少了一個人,但仿佛缺了一大片。紗櫥將男女眷格開,水玲瓏沒聽到老太爺對此發表任何言論,心中不免疑惑,安郡王好歹是親孫吧,哪怕曾經是庶出,那也流著諸葛家的血脈,喬慧的事兒老太爺當真不管?
這便是尚書府與王府在教育體制上所呈現出的不同之處,老夫人把權時,上至水航歌與小妾,下至孫子孫女,她統統都要管。在王府卻鮮有隔代教育的案例。諸葛流雲和冷幽茹的事,老太爺插手了,因為諸葛流雲是他兒子。水玲瓏懷孕不宜行房,諸葛鈺憋得嘴角起了火包仍不弄倆通房丫鬟,老太爺也看不慣呢,但也沒多嘴。這也是為何老太爺在解決“冷幽茹事件”時,罵了諸葛流雲、罵了冷幽茹、罵了老太君,卻沒當面指責諸葛汐和諸葛鈺。
用完膳,諸葛鈺牽著水玲瓏的手回了墨荷院,昨晚是喂飽了她,他卻沒盡興,忍了月余只能碰兩回,難受死了,這不,嘴角還真長了一個不仔細看看不出來的火包。
水玲瓏輕笑,摟住他脖子,在他唇上輕輕咬了一口。又痛又癢,諸葛鈺體內邪火亂竄,抱住她腰身,在她打算抽離之際主動勾住了她的丁香小舌。
身邊的不幸時刻提醒著人們要且行且珍惜,看到昨天尚且巧笑嫣然的喬慧今天便失去了腹中骨肉,水玲瓏又重溫了一次差點兒失去小柿子的後怕,完全…不敢直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