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成牽著諸葛汐走了一段,討好地問:“小汐,你是不是原諒我了?”
諸葛汐冷冷地睃了他一眼:“我要是跟別的男人睡了一晚,你會不會也這麽快原諒我?”
姚成的臉瞬間成了一塊黑炭。
諸葛汐走了幾步,突然停住腳步,回頭問道:“你跟她…到底幾次?”
是問,倆人見了幾次,然,姚成理解錯了。他的喉頭滑動了一下,尷尬得眼神四處亂瞟:“那晚我…我以為那是你…所以…我…”
真老實!
想起姚成在那方面的勇猛勁兒,諸葛汐氣得跑過去對著他的胸膛猛一陣捶打:“姚成你混蛋混蛋混蛋!”問什麽答什麽,你傻呀?你就不能編個謊騙騙我?
姚成捉住她的手腕,將她拽入懷中,心疼地道:“別打了,我皮糙肉厚,弄得你手疼,回去你用板子打,隨你打多久,我保證不躲。”
諸葛汐忍住淚水,這個讓她又愛又恨的男人,她要怎麽辦?
姚成摟緊了她:“小汐,不生氣了好不好?我不想睡書房了,書房冷。”
“那你不娶冷薇?”
“…”
“我告訴你,姚家有她沒我,有我沒她!”咬牙說完,諸葛汐頭也不回地去了大公主的院子。
臥房內,大公主一籌莫展。她不記得自己到底撲了多少脂粉,隻覺得稍稍一笑,都能有粉掉落下來,可那該死的黑眼圈和斑點依舊那般突兀打眼!今兒她實實在在感受到了駙馬的厭惡,駙馬嫌棄她這張芝麻肉餅似的臉,也嫌棄她臃腫不堪的身材!
“藥呢?”她問向一旁的秋女官。
秋女官苦口婆心地勸慰道:“公主,別吃藥了,奴婢覺得您現在挺好的,所有女人剛生完孩子都有些肥胖,等坐完月子能四處溜達時便會慢慢瘦下來了。”
問題是一坐完月子,喬旭又會沒日沒夜地折騰她,然後她又得懷孕!喬旭分明就是故意的!大公主仰起頭,惱火地做了幾個深呼吸:“說了把藥給我!磨蹭個什麽勁兒?難不成出了宮,本公主就使喚不動你了?”
秋女官跪在地上,誠惶誠恐道:“奴婢不敢!只是奴婢不願公主做傻事啊!您就聽奴婢一句勸,打消這個念頭吧!您實在不願再懷孕,別跟駙馬行房便是!但切莫傷害了自己的身子!”
別跟駙馬行房?她哪裡受得住駙馬的誘惑?大公主的聲線一冷:“你再這般唧唧歪歪,我今晚便將你送回皇宮!”
她是主子的陪嫁女官,除非主子死了,否則她一輩子都得隨侍左右,送回皇宮無疑是在告訴皇后娘娘,她這個女官做得不稱職,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條。但公主啊,奴婢的一片忠心您為何看不到呢?秋女官難過地歎了口氣,轉身從櫃子裡取出一個錦盒遞給了大公主:“分內服和外用兩種,內服藥丸一日一次,外敷藥泥於肚臍,也是一日一次。”
大公主渾然不察她的擔憂:“多久能見效?”
秋女官又是一歎:“快則十天半個月,慢則兩月。公主,奴婢最後提醒您一次,一旦用了這藥,你這輩子就休想再有子嗣了呀!”
四個兒子一個女兒也夠了!大公主打開錦盒,雙指捏起一粒藥丸便要往嘴裡送,突然,門哐啷一聲被踹開,赫然是諸葛汐闖了進來。
諸葛汐一把行至大公主身邊奪了她手裡的藥,並呵斥道:“雲欣你是不是瘋了?這種藥能隨便吃嗎?這是青樓女子的駐顏秘術,你堂堂皇室公主學青樓的醃臢手段,不嫌丟人麽你?”
秋女官默默地退了出去。
大公主拍桌而起,望著諸葛汐精心修飾過後秀美絕倫的容顏,羨慕嫉妒排山倒海而來:“你站著說話不腰疼!你以為我願意用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我要是有你諸葛汐一半美貌、一半窈窕,我何須多此一舉?你丈夫整日把你捧在手心,寶貝得跟什麽似的!你踹他他也巴巴兒地往上湊!我丈夫呢?你知不知道他昨天又納了一房妾室,還是畫舫的歌女!我堂堂皇室公主,要和一名歌女共侍一夫,這才是真正的丟人!諸葛汐,我輸不起了!”
諸葛汐啞然,不知如何反駁,姚成只是有了一個冷薇,她就已經痛不欲生,她實在無法想象大公主是怎麽忍受駙馬一次又一次的背叛和欺騙的。她也嘗了這種蝕骨的痛,才理解大公主這麽多年的艱辛。
大公主指了指諸葛汐的臉,又指向自己的臉,“你存心來看我笑話的不是?明知我人老珠黃,你還打扮得花枝招展,我和你同歲,但這麽一比,你是嬌花,我是枯草,諸葛汐你混蛋!”
諸葛汐目光一厲:“我混蛋?雲欣你邀請我來參加你女兒的洗三宴難道不是想向我炫耀你又生了一個孩子?你居心不良,我又何必手下留情?”
人一吵架,講的話就言不由衷,諸葛汐精心修飾自己才不是想刺激大公主,只是想將冷薇給比下去罷了。
大公主不是諸葛汐,沒那麽堅強,此時聽了諸葛汐刻薄的話,“哇”的一聲哭了起來:“諸葛汐你就愛欺負我!我是公主,憑什麽總被你給壓著?從小父皇喜歡你就比喜歡我多,你要吃荔枝,父皇便讓人快馬加鞭從南部往京城送,我看得眼睛都直了也沒分到一顆…”
傻瓜,我們一家人是皇帝用來控制喀什慶的質子,皇帝可不得對我們“好”?
女人的心是個沒有夾層的大衣櫃,什麽都一股腦兒地丟在裡邊兒,大公主漸漸想起了小時候的諸多不順,越發覺著自己命苦:“我是庶出,你是嫡出,我和人吵架,回去還得被母妃罰,你和人吵架,回頭你弟弟就上前把人揍一頓!我…我都被他揍過…老疼了…我告訴父皇,父皇不僅不幫我,還罵了我一頓…嗚嗚…你們諸葛家…欺人太甚…”
那些是多少年前的陳芝麻爛谷子的舊事了?諸葛汐把藥丟進垃圾簍,又遞給她一方帕子:“擦擦臉,讓孩子們看到多不好!”
“不用你假惺惺!”話雖如此,大公主卻毫不留情地拿過諸葛汐的帕子擦了眼淚又擦了鼻涕,爾後氣呼呼地還給她,惡心死你!
諸葛汐是覺得蠻惡心的,用食指和拇指捏過一片邊角,給了華容拿著。華容麻利把髒帕子收在一個專門的荷包裡,面無表情。
諸葛汐在軟榻旁的冒椅上坐好,拿起佩戴在腰間的香囊,翻來覆去似乎在看,眼神卻有些空洞:“雲欣你覺得我漂亮嗎?”
大公主酸溜溜地道:“這不是廢話?除了你母妃,我就沒見過和你一般好看的人!”
諸葛汐低沉著嗓音道:“如果我告訴你,再好的皮囊也留不住男人的心,你信不信?”
“咦?”大公主豎起耳朵,八卦因子開始在體內無限增長!
諸葛汐看了大公主一眼,似歎非歎道:“人總是不珍惜自己唾手可得的東西。你生了五個孩子,便覺得孩子不稀罕了,寧願毀了生育能力也要駐顏以求美貌,而在我看來,如果老天爺給我一次做母親的機會,我變成醜八怪也甘之如飴。”
這是諸葛汐頭一次在大公主面前敞開心扉承認自己的脆弱,大公主似乎覺得自己沒那麽不幸了,她戳了戳諸葛汐的肩膀,疑惑地問:“喂!你…沒事吧?”
諸葛汐惆悵地道:“紅顏未老恩先斷,宮裡的那些妃子不美嗎?但與你父皇長情的又有幾個?男人要變心,女人再漂亮也無濟於事,所以我勸你,丟了這些醃臢東西,沒了丈夫的心你還有孩子們的天倫,人要懂得知足。”
大公主這下是真真感受到諸葛汐的異常了,她仔細端詳起諸葛汐的神色:“你和姚成出事了?”她雖嫉妒諸葛汐,也無數次幻想過如果姚成也成為花間浪子,諸葛汐會氣得痛哭流涕的畫面,但她並不希望這些幻想成真,姚成是她心目中的最後一方淨土,如果姚成都變了,她對男人就徹底絕望了,她還指望著把喬旭改造成第二個姚成呢!
“公主,門外有個媽媽求見,說是姓錢。”秋女官在門口稟報道。
諸葛汐的臉色微微一變,姚成不是派了人送冷薇回府嗎?怎麽錢媽媽還在?難不成冷薇沒走?
大公主感受到了諸葛汐的厭惡,臉色也跟著一變,莫不是之前喬旭聽到的風聲是真?姚成和諸葛汐的表妹…攪在了一塊兒?大公主的第一反應是:暢快啊!諸葛汐也得與人分享一個男人了;第二反應是:嗚嗚…好男人真的死絕了…
大公主傷感了許久才不耐煩地道:“不見!本公主在會貴客!誰也不見!”
秋女官又道:“她說冷小姐身子不適,想請公主幫忙叫個大夫。”
諸葛汐的心一抽,什麽請大夫?不過是想鬧得人盡皆知,好讓姚成去看她,順便公布二人的關系!不要臉的女人!
“傳本公主懿旨,冷小姐金枝玉葉,侯府大夫醫術淺薄,實在不敢為冷小姐診病,派軟轎將冷小姐送回冷家!”大公主冷聲吩咐完,狠拍軟榻道,“小妾就是矯情!”態度十分明顯,不支持冷薇做平妻!
諸葛汐微微一愣,頭一次發現這個軟弱公主也有剛強正直的一面,好吧,以後她會少討厭她一點點…
大公主湊近諸葛汐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諸葛汐的眼眸一瞪:“是不是啊?”
卻說水玲瓏和諸葛汐道別後,並未直接回往尚書府,而是去往了馮晏穎的院子,她記得上次她問阿訣是否聽說過江南董佳氏,阿訣的臉色當即便是一沉,她不禁好奇,莫不是阿訣認識董佳氏族的人?且,關系不怎麽好?董佳雪和族裡斷絕了關系,若非偶然撞見阿訣的異樣,她想她這輩子大抵會與前世一樣,選擇不聞不問、不理不睬。
馮晏穎辭退了原先的大夫,把智哥兒和佟哥兒送入了姚大夫人的院子,說自己有些咳嗽怕過了病氣給孩子,請婆母幫忙照料幾天,姚大夫人自然十分樂意,並另請了大夫給佟哥兒治病。
馮晏穎得了空閑,派人通知姚霂晚上回房歇息,姚霂沒有不答應的道理,是以小青落了單,眸光有些幽暗。
馮晏穎擺了一盤棋,和水玲瓏盤膝坐在竹席上。
小青靜立一旁,心有不忿。
馮晏穎落下一顆白子,語氣如常道:“我想吃核桃酥餅,你去做一份過來。”
核桃酥餅的工序複雜死了…小青的眼底閃過一絲不耐,面上卻恭敬地笑道:“是,二少奶奶。”
小青走後,水玲瓏把手裡的黑棋放入盒子裡,開門見山道:“二少奶奶,你來自江南,可聽說過董佳氏?”
馮晏穎握著棋子的手就是一抖,目光沉沉地看了水玲瓏一眼,垂下眸子道:“有名的富戶,在江南如雷貫耳。”
馮晏穎的表情不正常!水玲瓏眨了眨眼:“那你知不知道他們家有個被逐出家門的女兒,名叫董佳雪?”
啪!
馮晏穎的棋子掉落在了棋盤裡…
水玲瓏失魂落魄地走出了馮晏穎的院子,門口,阿訣再次遞給她一盒子江南糕點,並禮貌地說了許多客套話,但水玲瓏一句也沒聽進去,她機械地把食盒遞給枝繁,然後面無表情沒入了無邊的夜色。
出了姚府,鎮北王府的馬車已然在等候,此時夜幕深深,繁星無幾,天空的雲層厚重如鐵,壓在身上沉甸甸的,像負了一世坎坷。
諸葛鈺從泉州歸來,先回府洗漱了一番,隨即聽探子稟報了她的行蹤,便馬不停蹄地趕來姚府接她,可瞧,她怎麽跟丟了魂兒似的?
“玲瓏!”諸葛鈺走向她,輕聲喚了一句。
枝繁忙給諸葛鈺行了一禮,諸葛鈺淡淡擺了擺手。
水玲瓏抬眸,木訥地看了看諸葛鈺,隨後走到他跟前,在他詫異的注視下,緩緩靠進了他懷裡。
諸葛鈺心頭一喜,這個小女人總算對他動心了!但很快他察覺出不對勁了,往常他一靠近她她就炸毛,今兒怎麽會主動投懷送抱?
他抱著水玲瓏上了馬車,將她平放在柔軟的榻上,枝繁在外頭問道:“世子爺,大小姐沒事吧?奴婢進來服侍,可好?”
水玲瓏緩緩地闔上了眼眸。
諸葛鈺淡淡地道:“她沒事,這裡有我就夠了。”
“是。”枝繁恭敬地應了一聲,拽緊食盒,看向了前方。
諸葛鈺握住水玲瓏柔若無骨的小手,俯身親了親她額頭,她沒反應,他又用長了薄繭的指尖細繪她掌心的紋路,癢癢的,水玲瓏抽回手,翻了個身背對著他。
諸葛鈺越發疑惑了,平日裡她跟吃了火炮似的,今兒怎麽軟得像跟棉條?她該掄起枕頭朝他砸過來,罵他混蛋或禽獸才對。
水家的親事他聽說了,她很聰明,找了水冰冰勝任太子妃之位,但同時他也明白,她這麽做絕非為了嫁給他,而是單純地不想嫁給雲禮。
那麽,她這麽不高興,是不是因為她覺得自己逃脫了太子府的牢籠,卻仍得跳進鎮北王府這個火坑?
幾個呼吸的功夫,諸葛鈺的腦海裡已閃過一道又一道思緒,片刻後,他握了握拳頭,從暗格裡取出一道明黃色的聖旨塞進了水玲瓏的懷裡。
水玲瓏這才終於有了些許反應,她打開聖旨,對著燭火一看,如心底投入了一顆頑石,激起千層浪!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___有子,名____,俊秀篤學,才智過人,至今未曾婚配,特許水家千金水玲瓏為其正妻,望二人琴瑟和鳴、百年好合。欽此--”
沒有署名賜婚給誰,也就是說…她想嫁誰便寫誰的名字?她知道鎮北王府向皇帝要的定是一道賜婚聖旨,卻沒料到會是以這樣的形式。
“隨便你吧,你愛爭就去爭,反正我生在水家,婚姻由不得自己,誰爭贏了,我就是誰的戰利品。”
“你說都是些什麽混話?誰把你當戰利品了?你一開始就是和我議的親!”
“錯,不是我和你議的親,是尚書夫人和鎮北王妃議的親。”
“你沒反對。”
“反對無效。”
“水玲瓏我告訴你,想擺脫我,你就是在做夢!”
“反正不是你,也會是別人,我沒辦法選擇自己的婚姻,所以我沒想過擺脫任何人。”
那次的對話,他放在心裡了嗎?
諸葛鈺望向別處,狀似隨口道:“趁我沒反悔,趕緊收好!”
水玲瓏把聖旨卷好,緊緊地抱在了懷裡,心裡有些五味雜陳,片刻後,她道:“我就是個沒心沒肺的人,你如果想用這種法子感化我,那你可太天真了。我利用人眼睛都可以不眨一下,又怎麽會因一張能決定終身大事的聖旨而動容?你別到時候反悔,對我先奸後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