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主坐了一會兒沒得到什麽有用的消息便回了宮,臨走前仍不忘叮囑水玲瓏如果郭焱來了信一定記得通知她。
這一晚,周姨娘陣痛了整整一夜,次日天亮時分,誕下一名六斤重的女嬰。
老夫人抱也沒抱一下便甩袖回了福壽院,倒是秦芳儀樂呵呵地請了乳母照料六小姐,女兒嘛,越多越好,將來都是尚書府的墊腳石!
很快到了七月中旬,離水玲瓏和諸葛鈺的婚期不足一月。
水玲瓏站在書桌旁,不知道該不該寫,猶豫了老半天,還是落筆了寫了一行字,爾後讓葉茂給安平送了過去。
福壽院內,老夫人正在和水玲溪下棋,這段日子水玲瓏總在王府和尚書府之間來回跑,鮮有功夫陪伴老夫人,水玲溪再次鑽起了空子。
多日不見,水玲溪依舊美得勾人心魄,她淡掃蛾眉、薄施粉黛,一張臉白裡透紅,光澤誘人,她朝水玲瓏溫柔一笑:“大姐,好久不見。”
水玲瓏神色如常地行至老夫人旁邊,給老夫人斟了一杯茶,爾後看向水玲溪,微笑著道:“二妹能放開心結,我做大姐的真是替你感到高興。”
又扯她的病!水玲溪皮笑肉不笑道:“麻煩大姐給我滿上吧。”
水玲瓏就給她倒了一杯茶,水玲溪落了一子:“祖母,您又逼得玲溪無路可走了!”
老夫人就露出一個牽強的笑:“誰讓你棋藝不精還非得找我切磋?就是要好好兒地欺負你一下!”諸葛鈺在前線生死天定,平南王府遭受了牢獄之災,兩門頂好的親事如今弄得不上不下,她哪裡開心得起來?
水玲溪落了一子,又對水玲瓏巧笑嫣然道:“今兒是七月二十五,離大姐和諸葛世子大婚不足半月,不知道我的大姐夫能否趕得回來。”最好死在喀什慶!讓水玲瓏未婚先喪夫!
水玲瓏莞爾笑道:“多謝二妹的關心,若是錯過了婚期也沒什麽,大不了再則吉日,啊,二妹和荀世子的婚期倒是不錯,乾脆我們一起得了。”我嫁作嫡妻你奔走為妾,多好!
水玲溪的心狠狠一抽,撇過了臉!
又過三日,喀什慶仍沒消息,水玲瓏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手裡握著諸葛鈺送的鐲子,睡意全無。
長樂軒。
水航歌剛寵幸完詩情,趙媽媽將詩情抬了下去,秦芳儀理了理衣衫,面無表情地走入正房,在跨入房門的那一霎臉上揚起了優雅的笑:“相公,可要準備歇著了?”
水航歌靠在床頭,朝秦芳儀伸出胳膊,秦芳儀就坐到了他懷裡,忍住濃濃的惡心,惋惜地歎道:“諸葛世子還沒消息呢,玲瓏的婚事…”
水航歌眉頭一皺:“不是還有十來天嗎?興許諸葛世子能趕回來。”
趕回來?怕是一具屍體吧!秦芳儀心裡冷笑,見他不願多談這事兒,便話鋒一轉,道:“荀家的案子可有消息了?”
一提這個水航歌就頭疼,偌大的荀家怎麽會攤上牢獄之災這種事?但有了水玲瓏和諸葛鈺的前車之鑒,退親這種烏龍他是不敢再弄了,他輕拍著秦芳儀的胳膊,歎道:“太子和三皇子在查,荀世子在銷毀證據,雙方就那麽展開了拉鋸戰,鬥得雞飛狗跳。”
秦芳儀疑惑地睜大了眸子:“太子和三皇子向來政見相左,這次怎麽統一陣線了?”
“各取所需罷了。”水航歌又是一歎。
“到底是各取所需,還是荀世子同時得罪了他們兩個?”如果是後者,那麽她真要考慮要不要把女兒嫁給荀楓了。當一切順利時她覺得和尚的話很有道理,可一遇到挫折,她又會懷疑那禿驢根本是在瞎忽悠!
男人比女人有遠見,在水航歌看來,即便是荀楓同時得罪了太子和三皇子也沒什麽,反而,能夠以一己之力對抗兩大德高望重的皇嗣還能保留一條身家性命,這足以說明荀楓的強悍。水航歌就寬慰道:“你看,平南王府的男子除去荀世子之外全都入了獄,你知道這說明什麽?”
秦芳儀抬頭怔怔地望著他:“說明什麽?”
水航歌笑了:“一池子水是渾的,養出來的魚肯定也都是有毛病的,但如果有一條魚不僅沒任何毛病,還活蹦亂跳的,那麽,它一定不是屬於這個池子的魚,或許,它就是一條龍!”
秦芳儀似懂非懂。
水航歌攬著她躺下:“你不是說玲溪是皇妃命格嗎?呵呵,我倒是覺得玲溪不僅能做皇妃,還能做皇后!”
秦芳儀一聽這話,喜得兩眼放光:“相公你說的可是真的?”
水航歌緩緩地道:“這段日子我想了許多,連二弟那種商賈的女兒都能成為太子妃,我堂堂二品大員的女兒怎麽就做不得皇后?這一次荀家看似落難,我瞧著未必沒有轉機,記住了,雪中送炭永遠比錦上添花強,現在你不僅不能冷落平南王府,反而應該時常勸玲溪與荀世子走動,只要先入為主博得了世子歡心,後面再來正妃又如何?有世子撐腰,咱們玲溪就一定能過得風生水起!”
秦芳儀點了點頭,若有所思道:“好,這個我記住了。那…平南王府的案件咱們要不要從旁幫一把?”
水航歌拿眼晙她:“怎麽幫?”
秦芳儀自我感覺良好地說:“朝堂上呢,你和我父親可以替平南王府求情,另外,我也拉下老臉給水玲月寫封求助信,讓她給皇上吹吹耳旁風。”
水航歌搖了搖頭:“婦人之見!現在誰替平南王府求情,誰就是在把平南王府往火坑裡推!平南王府收受的賄賂如此之多,早已引起了萬歲爺的高度忌憚,在明知萬歲爺火冒三丈的情況下還不怕死地替平南王府求情,不是擺明告訴萬歲爺,平南王府的鐵杆支持者連皇權都不怕嗎?”
“哎喲,這個…是我想得不周。”秦芳儀十分抱歉地說道。
水航歌從秦芳儀的脖子底下抽回手臂,翻了個身面朝裡背對著秦芳儀,道:“給珍嬪寫信倒是可以,讓她時刻留意萬歲爺的心跡,如果有合適的時機吹吹枕旁風的也行…”聲音到最後,弱不可聞,漸漸變成鼾聲。
秦芳儀望著他微躬的脊背,美眸裡再次流轉起濃濃的厭惡,她當初真是瞎了眼居然看上這種薄情郎!為了利益,連嫡親女兒也能賣掉!跟這種人同床共枕,她會惡心得三天吃不下飯!
秦芳儀合攏衣衫,穿了鞋子朝門外走出,剛推開房門,趙媽媽便邁著小碎步走了過去,小聲地稟報了幾句,秦芳儀神色就是一變:“消息可靠?”
趙媽媽答道:“千真萬確!”
秦芳儀的眸光一厲:“真是命大!”
或許是盛夏的夜太悶熱了,或許是荷塘裡的蛙叫太響亮了,水玲瓏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把鐲子戴上又取下,取下又戴上…反反覆複不知多少次,連手腕都勒紅了。
突然,水玲瓏聽到了門外小丫鬟極力壓製的稟報聲,緊接著,枝繁穿了鞋子輕手輕腳地走出去,沒過多久,“嘭”的一聲,似乎是枝繁撞到了門板,隨後水玲瓏就聽到枝繁抑製不住的尖叫:“大小姐!大小姐!您快醒醒!喀什慶戰事告捷!姑爺要回來了!”
水玲瓏的腦海裡猛一陣嗡鳴,有瞬間空白,似一片冰天雪地,瞧不見第二種色彩,那漫天飛舞的雪花紛紛揚揚間節奏忽而慢了下來,慢到她能清晰感覺時間的流速緩緩定格了一般。
當她霍然回神時,枝繁已經衝到床邊,挑開帳幔一臉淚水地望著她:“大小姐!姑爺要回來了!姑爺真的平安回來了!王府派人傳來的消息,捷報先是送入皇宮,再是由萬歲爺派了李常公公親自往王府道的喜!”
水玲瓏垂眸掩住濃濃的驚喜,擠出一個雲淡風輕的口吻:“回來就回來了,怎怎呼呼做什麽?早些睡。”
她叫“姑爺”,大小姐沒罰她,冒冒失失,大小姐也沒罰她。
水玲瓏闔上眸子,總算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原來,諸葛鈺和郭焱在和亂黨交鋒了十多個回合之後,以犧牲部分火炮和兵士的性命為代價逐漸摸清了敵軍的地形,二人決定采取特種兵作戰方式,在故意戰敗露出元氣大傷的情況下,領一隊死士趁夜繞過敵軍的哨崗,從運送糧草的偏門偷偷潛入碉堡,並用炸藥炸毀他們的火炮和大門。
這是一項極其危險的任務,沒人知道碉堡裡到底進駐了多少敵軍,也沒人知曉敵軍內部到底潛藏了多少武功高手,而裡面或許還有機關陷阱…
郭焱和諸葛鈺為誰去冒險爭得面紅耳赤,甚至在營帳裡打了一架,最後諸葛鈺以主將的身份命令郭焱無條件服從上級調遣,自己則綁了一身炸藥,帶上同樣如此裝備的十名暗衛走出了營地。
那一刻,軍營裡所有鐵錚錚的漢子都哭了。
這一去,炸不開敵營大門,他們就得炸掉自己,決不能淪為敵軍的俘虜。
這些隻言片語的描述聽著都讓人心驚肉跳,水玲瓏真不敢想象諸葛鈺是怎麽挺過來的,她也後怕,後怕這一世好不容易遇到一個自己不討厭的男人,他卻這麽去了。
後面,諸葛鈺等人成功炸掉了敵軍的八門火炮,也炸開了敵營大門,郭焱即刻指揮五千精兵迎上,以壓倒性的優勢剿滅了亂黨。
皇帝下旨冊封諸葛鈺為正二品遠西將軍,即刻起入朝為官,郭焱未晉官品,卻得了豐厚的賞賜。
同時,皇帝冊封在戰亂中同樣表現不俗的諸葛流風之子諸葛銘為安郡王,隨諸葛鈺一同回京受封。
而另一邊,姚成也姚霂也尋到了鎮北王,二人護送著重傷的鎮北王踏上了返京之路。
福壽院內,老夫人終於露出了劫後余生的笑意,她看向水玲瓏,頗為感觸地道:“玲瓏啊,你這回是真守得雲開見月明了,原先聽聞你母親給你找了這樣一門親事,我心裡是不樂意的,總覺得鎮北王府門第雖高,可那世子太混,實非我水家千金的良配。”
水玲瓏將鬢角的秀發攏到爾後,笑而不語。
老夫人接著說道:“後來呢,你和世子兩情相悅我便也不好多說什麽,嫁給誰都是過,幸福啊,都是靠自己爭取的,你看玲語就是個賊好的例子。但我還是那句話,把自己的心給守住了,不要愛男人比愛自己多,這樣你會很辛苦的。”
初次聽聞這番話時,水玲瓏心裡滿滿的全是感激,此時再聽一遍,忽而有了不一樣的感覺,老夫人不希望她淪陷在愛情裡無法自拔,似乎就是想要她時刻保持淡漠的心境,這樣,利用起夫家來便不會猶豫不決了。
水玲瓏清冷的眼眸裡掠過一絲森寒之氣。
老夫人喝了一口茶,沒注意到水玲瓏眸子裡的異樣,又道:“當然,現在我是真心替你感到高興,原本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搖身一變成了戰場英雄,你的臉上也有光。”
水玲瓏笑了笑,仍是不語。
老夫人便以為她害羞了,拍了拍她的手,笑眯眯地道:“做女人的總有那麽一天,別緊張!”
水玲瓏輕聲道:“是。”
老夫人的眼神閃了閃,道:“上回拜托你去探望你姑姑,卻因鎮北王府接二連三地出事而耽擱了,反正已經耽擱了那麽久,再耽擱幾天也無不妥,你大婚後便是世子妃,要入宮拜見皇后,屆時你再向皇后娘娘求個恩典,你新婚,世子又剛立了大功,皇后娘娘不會不給你這點兒面子的。”
老夫人不覺得自己太自私了嗎?什麽叫做“因鎮北王府接二連三地出事而耽擱了”,難道她合該為一個企圖害她的水沉香東奔西走?還“反正已經耽擱了那麽久”,弄得好像她欠了誰似的!
水玲瓏垂下眸子,盡量語氣如常道:“玲瓏入宮覲見是和諸葛鈺一起,求恩典什麽的得事先得到他的允許,若他同意我一定會求的。”
老夫人碰了個軟釘子,心中不悅,面上卻不願在這緊要關頭開罪她:“你是個心善的我明白,世子向來疼你,你好生與他說,嗯?”
“知道了。”水玲瓏低垂著眉眼應下,爾後從荷包裡掏出一串鑰匙,雙手遞給老夫人,“祖母,這是庫房和門房的鑰匙,玲瓏不能再幫著您掌家,請恕玲瓏不孝。”
原以為她會拖到大婚前夕才肯交出來,沒想到這麽快,老夫人眼底的笑意更甚:“你現在可明白祖母的一片苦心了?”
水玲瓏微笑著道:“玲瓏明白,祖母讓玲瓏掌家實際上是在鍛煉玲瓏的能力,這樣玲瓏日後嫁做人婦接手中饋時也會得心應手一些。”
老夫人露出滿意的神色:“上次你把自己的陪房給了玲語,這回我又挑了幾個好的,一個有經驗的媽媽,兩名丫鬟,放王府還是放名下的鋪子裡隨你安排,然後,莊子和鋪子裡的管事你看需不需要換,若是需要我再抓緊時間去挑。”
水玲瓏笑著道:“不需要換,祖母安排的我放心。”
老夫人闔上眼眸,累極了似的徐徐一歎:“我乏了,這些日子你哪兒也沒別去了,就安心呆在閨中等出嫁。”
水玲瓏起身行了一禮:“玲瓏告退。”
水玲瓏一走,老夫人霍然睜眼,喚來王媽媽:“把鑰匙給大夫人送去,就說我身子不爽,從今兒開始需要靜養。”
王媽媽顫抖著把鑰匙接在手中:“老夫人,您不再考慮考慮了嗎?這職權交出去簡單,再收回可就難了,二少爺那邊…”
老夫人想起水航歌今早與她說的話--“娘,這些天兒子冷落你了,兒子有錯,特來向您賠罪。兒子想通了,冰冰做太子妃也好,二弟的女兒也是我們水家的千金,況且玲瓏和諸葛世子有情人終成眷屬也是一段佳話,事實證明,娘的決策是正確的,太子府有冰冰,王府有玲瓏,這樣是對尚書府最好的,請娘寬恕兒子這些天的不孝!娘的身子不好,兒子從今日起會每天前來侍疾,隻盼望您能長命百歲、福樂安康!”
老天爺給你一樣東西,勢必拿走你另一樣東西,老天爺尚且如此,何況人呢?
老夫人擺了擺手:“去吧,按照我說的做。”
王媽媽的心一涼,老夫人一旦交出職權,福壽院又會回到從前門可羅雀的日子…
八月初八,諸葛鈺和郭焱終於率領軍士入京,接受皇帝的冊封。
據說,沿途的歡呼聲不斷,百姓爭相喊著“諸葛世子”,像膜拜一尊天神似的佩服得五體投地,甚至不少千金為一睹諸葛鈺的風采不惜包下了酒樓靠著街道的廂房,對著他傻笑的、流淚的不計其數,更有甚者,朝諸葛鈺丟帕子、丟香囊、甚至丟肚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