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他發現,她與興寧越來越不像,甚至在她身上尋不到興寧的影子,同時卻越來越像極早在八年前就死去的小人兒。
雖然明知人死不能復生,卻仍情不自禁的被吸引著去注意她,觀察她。
看著她歡喜而貪婪的吃著水晶包時,死去多年的心,竟慢慢復活,一點點的滋長。
不知何時,竟會看著她笑而情不自禁的露出微笑,看著她皺眉而皺眉。
在她將愛極的水晶包分與他的時候,他彷彿回到了兒時,那一剎那,竟奢望她是憂憂復活,雖然明知不可能,明知荒謬,但那瞬間掠過的奢望竟埋在了心底。
不知她到府中假扮興寧的目的是什麼,他可以派人去查她的來歷,但他不查,但只要她不做傷天害理的事,不管發生什麼,他都願自己去承擔。
他不去查,是不願那荒謬的奢望破滅,不願去揭開她的身份,只要她身份一天不被證實,他就可以將這份奢望留住一天。
雖然自欺欺人,但他寧肯如此。
不管是因為她像極那小人兒也好,還是別的什麼原因,方才那一刻,他破天荒的想與她來一回男女之情。
九年來,第一次有了希望做的事,而不是要去做的事。
他知道,懷中人牴觸他,牴觸他的身份,介意他是興寧的夫。
慣來不喜歡解釋的他,破例告訴她,這個身份只是個協約。
她避開的那一剎,他唯有苦笑,說了,又能如何?
無憂被他抱著,雖然很喜歡他懷中的感覺,但仍忍不住心裡敲著小鼓。
換成別家男子,十九歲已經養下一堆兒女,連了了都會遺精,他有慾望也是理所當然。
可是自己這個過客,實在不適合幫他解決生理問題,輕咳了一聲,低聲問道:「思春了?」
他抱著她的手臂微僵,略退開些,輕蹙著眉頭,「你又有什麼想法?」
「我想……」無憂又乾巴巴的咳了一聲,「反正興寧在神巫那兒,也不知什麼時候回來,如果……其實你可以和鳳止多聚聚,姑娘由他叫,完事了,由他擔著,反正他叫姑娘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也不在意再多你這份。」
說完腦海裡浮出不凡和鳳止抱著花姑娘親親我我的場面,皺了皺眉。
不凡神色不變,淡淡道:「出這麼個破招,是怕我對你怎麼?」
「當然不……我開玩笑的,你別當真。」無憂自己也覺得,方才那計出的太沒水平,以後在『常樂府』還得靠他,這時把他得罪了,他隨便使個絆子,都夠她受的,心裡發虛,打起退堂鼓。
好在這時,聽見千千在門外問守夜的丫頭,「郡主和公子可有起身?」
無憂簡直快愛死千千了,來的太是時候,忙應道:「已經起來了。」再看不凡沒退開的意思,只得道:「我餓了。」
「下不為例。」不凡這才放開攬著她的手臂。
無憂輕吁了口氣,和不凡一起在桌邊坐下,見面前的粥熬的極融,竟是自己喜歡的白果螺肉粥,滿心歡喜,問正在擺放早膳的千千,「這裡也常做這種粥嗎。」
「聽說不曾做過,這粥是今早公子吩咐廚房的。」千千隱忍著快按捺不下的興奮,這個假郡主泡男人的手段比傳說中的常樂更高一等。
無憂微微一怔,見千千瞅了眼床榻,轉著兩眼,又偷偷往不凡身上亂溜,貪婪的眼神,像要把不凡給吃了。
被無憂一眼瞪來,忙低頭垂眼,小聲嘀咕,「也不知是不是想賴我的酬勞。」
無憂又是一瞪,她忙住了嘴。
聲音雖小,恰好不凡走近,聽了個實實在在,意味深長的向無憂看去。
無憂尷尬的擠了個笑,「我答應她的跑路錢。」
「欠著下人的,總是不好,我這裡先幫你墊上,回了府再把帳劃過來就是了。」他雖然管著常樂府中的事務,但帳目清楚,他自己本人並什麼私藏。
「好啊……」千千細長的眼眸頓時一亮,不凡的裸身數據比開心必然更難搞,如果用他的來換開心,以後再弄開心的,怕是容易許多。
此事易快不易遲,放下手中手中碗,伸手入懷掏小本子和小炭筆。
無憂的臉刷的一下漲得通紅,奪了千千手中紙筆塞回她懷中。
「紇公子……」
無憂忙捂了她的嘴,完全可以想像得出,如果不凡聽著千千問,你的胸肌發不發達,有沒有肚子,屁股翹不翹,下體多長,將會是什麼樣的表情,一怒之下,多半是將她和千千一起丟出常樂府。
「我欠的帳,我自己還,你再敢胡來,就去下面餵豬。」
千千眼裡閃著的興奮瞬間滅得灰渣都不剩,她最怕聞豬屎味,公子們的資料可以押後再弄,豬是萬萬不能去餵的。
不凡見二人如此,料到千千口中的酬勞怕是與錢無關,那就不是他方便插手的,撩袍在桌邊坐下。
無憂打發了千千退出去,看向正盛著肉粥的不凡,怕不凡追問她欠了千千什麼,無話找到話,問道:「興寧喜歡?」
「她不喜歡吃粥。」他與她一起用餐,總是親自為她盛飯。
「那你為何會特意吩咐廚房熬這粥?」無憂有些意外。
他瞟了她一眼,不答。
無憂見他一本正經的模樣,忍不住侃戲道:「其實,你挺小氣。」
「嗯。」他直接就應了,眼皮也不抬一抬,將肉粥放在她面前,接著給她挾小菜。
這樣一來,無憂反而沒詞了,扁了嘴,嘗了一口,味道極是鮮美,竟是皇姑婆來的時候,他吩咐廚房做些清淡早膳給皇姑婆。
廚房正是做的這粥,她在二十一世紀時就喜歡吃白果粥,恰好那日陪著皇姑婆用早膳,沾著皇姑婆的光,吃上好久不曾吃過的白果粥,只不過粥裡又加了螺肉,比過去所吃,不知又鮮美多少,不覺中竟將那小鍋子的粥吃了個底朝天。
無憂手上微微一頓,胸口像塞進了一個暖爐,暖暖融融,看著碗裡的粥,眼圈慢慢泛紅。
「怎麼?」他見她神色有異,只道是粥有什麼不對,嘗了一口,與上次做給長公主的一樣的味道,放下勺子,去端她的碗,「不喜歡,別勉強。」
「我喜歡。」無憂忙抓住他的手,阻止他的動作,「上次那粥,你知道是我吃掉的?」
「嗯。」不凡看著她,埋頭吃粥,確實沒有勉強之意,才端了自己的碗。
長公主到『常樂府』,飲食自是要十分注意,所以那些日子,都是他親自打理。為了瞭解長公主的口味,每日飯後,他都會親自過目,哪些吃的多些,哪些不大動。長公主食量不大,加上所有飯菜,他都是變著花樣吩咐的,所以倒沒有太大的差異。獨那鍋粥一點不剩,他暗裡問過服侍長公主的侍女,知是無憂的功勞。
她不願給人添麻煩,以及不讓人察覺她與過去興寧不同,做任何事,都採用中庸的方式,只不經意間的一點舉動,他就上了心。
「其實,我挺羨慕興寧。」無憂吸了吸鼻子,這世上除了子言,再沒誰在意她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
他手中筷子停了停,幫她挾上些菜,「快吃吧,涼了腥。」
無憂笑了笑,攪去變得有些覺重的氣氛,「你只考慮我喜歡,萬一我喜歡的是你討厭的,怎麼辦?」
「我不挑。」他見她喜歡,唇邊牽出淺笑,小時候能吃飽都難得,還哪來得挑,「你為什麼喜歡叫她興寧?」
「因為我叫無憂啊。」無憂挑眉。
「你真叫無憂?」不凡笑了。
「嗯,真叫。」無憂真沒覺得自己這個名字有什麼好,無憂,無憂,無憂無慮,可是哪能啊,這麼個空有其意的名字,興寧居然撿了來用,「興寧這名字不是挺好,她為什麼要改成無憂?」
他神色微暗,「那年她進宮,無意中逛到了未央宮,恰好撞上王妃在未央宮燒紙,見石碑上刻著長公主和她的駙馬的名字。西越雖然封了幾名公主,但真正的公主只有這一個。而女皇封的那幾個公主中,只得興寧受了公主的洗禮。於是她死活要將興寧改為長公主的名字『無憂』,稱號改為『常樂』。」
無憂握著勺子的手,驟然一緊,「過世的長公主嗎。」
「嗯。」
「那女皇和王妃也能同意?」
「王妃本不同意,不知為何,女皇卻允了。」
「為何長公主和她的駙馬的名字要刻在一個碑上?」
「合葬。」他垂著眼瞼,掩去眼裡恨意。
『噹』的一聲,無憂手中勺子跌落入碗中。
不凡抬眼起來。
「手滑了。」無憂扯了個笑,有些勉強,「我這名字和已故的長公主同名,大不吉利。」
「無需在意這些,與已故古人同名同姓的多去了,哪來什麼不吉利之說。」他看著她的眼,微抿了唇,何止是名字一樣,這雙眼都是一模一樣,「快吃吧,大夫該到了。」
「吃飽了。」無憂哪裡還吃得下,放下碗,「我沒有病,不用看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