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庭坐在駕駛座上,聽著後座舒慕的話,明明舒慕是在安慰別人,卻觸動了他的心弦,他想起了五年前,舒慕曾經跟他說過好幾次她有強迫症,可他並沒有重視或者深入去想,因為那時的他根本無法理解她的心情,隻覺得是她想太多了。
女孩說:“我覺得我真的熬不下去,我已經三十歲了,父母覺得我三十歲還嫁不出去丟人,今天他們瞞著我讓一個男的來家裡做客,實際上是相親,我說不喜歡,他們就覺得我太挑,後來就跟他們大吵了起來。”
舒慕說:“那很巧,我也快三十歲了,而且父母也逼得很緊,每次一回來就催我找對象。”
女孩看了一眼駕駛座的男人,“這個不是你男朋友嗎?”
舒慕道:“不是。”
駕駛座的周景庭微微偏了偏頭,瞥了她一眼。
舒慕繼續說:“雖然我也覺得父母催婚很煩,但我其實知道他們是關心我,他們希望我有個人陪著,希望有個人可以照顧我,他們也很害怕,他們最愛的女兒年紀大了沒人照顧怎麽辦,等他們離開了人世,女兒無依無靠怎麽辦?當然,我們或許不會覺得自己孤獨,也不一定需要別人照顧,但他們做父母的總會擔心地更多,小時候不也是一樣嗎,小的時候你穿少了,他們會單方面覺得你很冷,催促你添衣服,說到底,還是擔心我們,只是有時候他們的方式用錯了。他們要是不關心我們,又怎麽管我們以後是不是無依無靠?”
女孩通紅的眼睛裡又蓄了淚水,這一次不是難過,而是想起了從小到大父母對她的種種。
小學的時候,父親每天騎著自行車送她上學,半途遇上下雨,他總是把雨衣罩在她身上,自己冒著雨前進。
當年高考,家裡因為給奶奶治病花光了積蓄,而她考上了私立本科,學費一年兩萬多,父母拿不出那麽多錢,卻也沒說不供她讀,兩個人白天上班,每天晚上去廠裡打零工,在她開學前湊夠了兩萬塊學費。
後來的幾年,為了供她讀大學,父母省吃儉用,卻從沒抱怨過半句。
她剛剛確實因為相親的事跟母親大吵了一架,可是,她又怎麽能怨恨他們呢?
明明他們那麽努力地想讓自己的女兒過上好日子。
舒慕繼續說:“我們都一樣,渴望被理解,渴望有人向我們伸出援手。但實際上,這個世界上其實很少人真正了解抑鬱症,又或者強迫症,就像你可能也不會理解我為什麽會有強迫症,因為你沒有去深入了解,因為你沒有體驗過。而我們父母那一輩大多數沒有接受過高等教育,就更難理解。路是我們自己的,始終要走不是?人一輩子,終究會死,可是自己主動放棄,那不是很虧嗎?明明余生還那麽長,未來有無數的可能再等待著。”
女孩安安靜靜地靠在舒慕身上,像是在思考什麽。
過了一會兒,她才開口,“你說得對,路是我自己的,終究還是靠我自己走。”
舒慕有一絲欣慰,溫聲道:“所以,堅持下去好不好?去未來看看,不要輕易放棄。”
“嗯。”
此時,女孩的手機響了,她看著手機屏幕,上面來電顯示媽媽。
電話鈴聲在狹窄的車廂裡回蕩,舒慕說:“接吧,不然媽媽會擔心的。”
女孩接了電話,電話裡傳來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小雨,你跑到哪裡去了,你這孩子,怎麽動不動就亂發脾氣。”
聽到了媽媽的聲音,女孩鼻尖一酸,剛壓下去的淚水再次盈眶,“媽,我真的不喜歡那個男的,你們……你們別逼我。”
“小雨,媽媽也是為你好。”
“可是,媽,就算我三十歲了,就算我還單身,可我也不想違背自己的心意,不想做自己後悔的決定,和一個我不喜歡的人在一起。你們別逼我了好不好,我永遠是你們的女兒,就算一輩子不結婚,也還是你們的女兒,我會好好孝敬你們,照顧你們,再苦再難,我也會活下去,你說好不好?”
電話裡的中年女人也跟著哽咽了起來,“大過年的,說什麽傻話。你在哪,我讓你爸爸去接你回來。”
女孩說:“媽,你先答應我,不逼我了。”
“好好好,不逼你。”
掛了電話,女孩看著手機屏幕沉默著,她抬起頭,看著舒慕,“謝謝你。”
“不客氣。”舒慕朝她微微笑了笑,“你叫什麽名字?”
“許雨涵。”
“我叫舒慕。”舒慕拿出手機,“我認識一個心理醫生,他給一些患了神經症的人建了群,也有個抑鬱症的群,你要是不介意就加我微信,我讓朋友把你拉進去,雖然說加群對治療不一定有用,但是同病相憐的人多少會心意相通,你以後要是找不到人傾訴,可以在群裡傾訴,很多人都這麽乾的。”
許雨涵通紅的眼睛終於有了一絲笑意,“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