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時間上來看, 那是比鄉試、會試輕松太多了。實則卻不然。
旁的考試又不用面聖的,唯獨只有殿試,是要入宮在大殿之上, 當著聖上並多位高官的面作答的。假如聖上有興趣,還會親自下來看學子們答題, 那種精神層面的壓力可真是別提了。
再便是, 鄉試、會試好歹是允許吃飽的,可殿試為了怕中途要上廁所,寧可餓著渴著也要撐到最後一刻。
簡直就是身心雙重折磨。
也因此,不取中也能拿個同進士,看起來就像是補償了。
譬如閔舉人,哦不,他如今已經是閔同進士了。在取中者的名單中卻聽到自己的名諱時,要說完全不失落是不可能的,畢竟都走到這一步了,就算沒奢望過頭榜三甲, 那也是盼著直接能擠進去二榜的。好在, 這人心態還算不錯, 應該是當年考秀才時,數次落榜培養了他的心態, 又或者是考完會試之後, 他都篤定了自己肯定考不上,都打算收拾包袱回去了, 如今想起來……
就還成吧,好歹也是個同進士嘛。
至於聽到魏承嗣被取中時,閔同進士也沒太大反應,羨慕肯定是有的, 但仔細想想,人家十幾歲的少年,他卻已經三十好幾了,哪怕倆人才華相當,聖上更看中一些少年郎也是正常的。
再看看周遭……
因為當初考完了會試之後,陶舉人搞事情,他便跟魏承嗣一起被帶走問話,且不說這裡的過程,單就一點,他錯過了跟其他舉人閑聊的機會。再後來,也就是會試放榜那一天,沒等他跟同樣考中的人閑聊,就又被陶舉人搞了一波,皇榜被撕毀了,他的心情也跟著低落了,哪裡還有心思跟其他人談天說地?
當時是沒啥感覺的,可等今個兒來到了大殿之上,偷眼四下一瞧,閔同進士是從未有過的感概。
五十少進士這句話真不是虛的,放眼望去,在場至少三分之二的人年歲在五十以上。當然,年輕的也是有的,無論哪一屆都不缺驚才豔豔的少年天才。像這一屆的頭榜三甲,狀元郎看起來不過才二十出頭,探花郎更是年僅十七八歲,倒是那中不溜丟的榜眼,年歲同閔同進士差不多,也是三十好幾的樣子,樣貌也十分平常。
怎麽說呢?反正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旁人暫且不論,閔同進士心情特別平靜,這會兒已經開始盤算著萬一吏部考核失利了,他就回濟康郡的省學裡去。
就濟康郡省學的那個師資情況,還是被安平王世子搞過一波的省學,身為同進士,篤篤定可以謀個位置,興許一去就能升為副院長。
當然,但凡有可能,他還是想當正經官員的,像他們這樣的寒門子弟,誰還沒個當父母官的夢想呢?
反正他的算盤打得啪啪響,總感覺無論走哪一條路,前程都是一片光明的。
之後便是散了。
他們這些參加殿試的學子,是五更天就被帶來安置在大殿之上的,這會兒便是散了,也不是由著他們四下走動的,自然有人領著他們走,一直待走到宮外,才算是真正的散場。
一同參加殿試的人裡頭,閔同進士也就跟窩頭熟悉一些,誰讓其他人都考垮了呢?
待出得宮外,他便走向了還處於愣神之中的窩頭:“恭喜恭喜,魏老弟得中二榜進士,可喜可賀啊!”
窩頭當然是懵的,他很認真的思考著,三皇子的專屬侍讀學士到底是個什麽鬼。
伴讀?恐怕不是這般,饒是不清楚皇家的做派,但一般來說,伴讀選的肯定是親戚家的孩子,而且學問程度也該是相當的,哪兒有找個二榜進士給皇子當伴讀的?這是想坑死三皇子嗎?
就算窩頭再怎麽自謙,那他的學問肯定要比三皇子好上很多啊!
“先回去吧,回去再說。”窩頭沒想明白,不過他一貫的做派就是,想不明白就不想了,等回家後倒是可以問問他奶,萬一他奶有說法呢?
閔同進士自打被陶舉人的騷操作嚇到後,就一直住在魏家的客院裡,他倒是跟他的兩位好友打了招呼,但因為對方跟窩頭並不親近,覺得貿然登門拜訪不太妥當,便約定了等殿試結束後再聚一聚。
眼下,殿試結束了,閔同進士倒也罷了,本來只要通過了會試的,最差也能謀個同進士的出身,自然也沒好說的。不過窩頭卻是進士及第,甭管怎麽說都是要聚一聚吃頓好的。
倆人略說了幾句,便跟隨人潮走了出去。
南陵郡這邊,先是分為外城和內城,而皇城又是處於內城的核心部分,整個皇城就是個典型的甕城構造。他們這會兒倒是出了皇宮,但離城門還是有一段距離的,這塊可沒轎子沒馬車同行,反正他們如今是沒在宮門口直接坐車的資格的。
結果,倆人才走出了一小段距離,就看到劉侾特別張揚的過來了。
劉侾本人是騎著高頭大馬的,畢竟這會兒都四月裡,還談不上炎熱,但騎著馬享受著微風拂面,別提有多舒服了。他身後還跟著一輛慢騰騰的青布馬車,看到窩頭就停了下來:“上馬車!對了,你是幾榜的?”
“二榜進士。”窩頭微微一笑,他知道劉侾跟三皇子關系極好,因此先不忙著上馬車,隻問道,“你可知道三皇子的專屬侍讀學士是個什麽差遣?”
“什麽玩意兒?”劉侾懵了一下,隨即不敢置信的看向窩頭,“聖上又準備折騰三皇子了?還專屬侍讀學士……這是打算把三皇子往死裡逼?”
窩頭沉默了。
隨即,他上了馬車,又招呼閔同進士上來。不想,劉侾卻一把拽著閔同進士,追問道:“誰是三皇子的專屬侍讀學士?”
柿子要挑軟的捏,問話自然要找好脾氣的人。
閔同進士就很果斷,也不開口,隻反手指了一下窩頭,隨後趁著劉侾一個晃神,呲溜一下躥進了馬車裡。
永平王府的嫡出小少爺啊!南陵郡裡出了名的混世魔王啊!就算目前劉侾那紈絝子弟的人設已經崩了,可閔同進士還是不想招惹他。
劉侾:……
嚇到吃手手!
他的老祖宗喲,魏小矮子就要成為三皇子的專屬侍讀學士了!完了完了,三皇子要完蛋了!
一瞬間,劉侾真切的感受到了劉二老爺對他那深沉的父愛。
父愛如山,他要回府對他爹表白。
一樣都是爹,他爹可比三皇子他爹善良多了。
抱著這樣的心情,劉侾接下來的態度就非常好,一路將窩頭護送到魏家門口,然後一騎絕塵的竄走了。
下了馬車的窩頭望著劉侾那飛快竄走的背影,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我記得劉侾同三皇子殿下是好友?”
閔同進士表示好像聽說過類似的說法,但沒親眼見過。
沒辦法,三皇子最近唯一一次出現在人前,還是會試結束那一天。可那會兒,因為陶舉人的騷操作,窩頭和閔同進士都被帶走了。也因此,他倆都錯過了親眼目睹三皇子和劉侾那感天動地的友誼。
“算了,總會見到的。”窩頭很快就放下了,他還是要先給家裡人報喜。
事實證明,老魏家的大心臟是遺傳的。
就連以前最是容易大驚小怪的方氏,似乎也因為楊冬燕一次次的不走尋常路,如今徹底的歷練出來了。
聽說窩頭考上了二榜進士……
噢,兒子真棒。
再聽說聖上親自發話給窩頭安排了三皇子專屬侍讀學士的位置……
噢,真不愧是我兒子。
“窩頭你想吃口啥?不用管家裡能不能做出來,做不出來就讓下人去街面上買!”方氏滿臉的喜色,還可惜親朋好友都不在南陵郡,想辦席都湊不到人。
等聽窩頭說不必這般麻煩後,她就決定自己看著辦,多弄幾個菜……
再然後,窩頭去了楊冬燕的院子,結果祖孫倆還沒說上話,下人就急匆匆的來報,說方氏摔了個屁股墩兒。
也就是方氏沒在跟前,不然楊冬燕一準噴死了她。
你他娘的是來搞笑的嗎?每次但凡有個什麽事兒,必摔屁股墩兒!你對得起你的屁股嗎?
下人還幫著描補了一下:“大概是太高興了……”
“傻就是傻!別找借口了!”
噴不到方氏,楊冬燕把下人噴了一通,讓趕緊請大夫吧,又讓人傳話給小楊氏和豬崽,讓這對母女接手擺宴的事兒。
打發走了下人後,楊冬燕愣是忘了她方才想說啥來著。
本來她是準備了一大車的話,她當然也知道以窩頭如今的年歲和閱歷,頭榜三甲就別想了。不過也沒啥的,窩頭還是從鄉下地頭慢慢往上爬的,這都能考上二榜進士,那回頭窩頭生了兒子,不篤定是個狀元郎嗎?
為此,楊冬燕還特地想好了詞要怎麽安慰窩頭,再誇一誇進士或者同進士也是很棒的,巴拉巴拉巴拉……
結果呢?!
方氏那個倒霉兒媳婦,把她想要說的話都嚇跑了!
楊冬燕很努力的平靜了心情,卻聽窩頭先道:“大概是因為我的年歲,聖上沒允我參加翰林院或吏部的考核,直接給我安排了去處。”
“啥去處?”好家夥,她要說的話又給忘了,但她舍不得罵寶貝孫子,於是在心裡偷偷的罵起了聖上。
“說是三皇子的專屬侍讀學士。奶,你說要是能給我侍讀學士的品階該有多好啊!”窩頭一臉的憧憬。
楊冬燕:……侍讀學士是啥品階來著?
這倒是不怪她,永平王府是武將世家,比起文官的那些職位品階,她更了解武將那頭。偏生,這兩邊一貫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連個借鑒都沒有。
噢,也不是完全沒有。
“我記得劉侾他爹……”楊冬燕說到這裡,忽的陷入了思考之中,她忘了她曾經愛過的兒子如今是啥職位了。
窩頭順勢接口道:“是的,劉二老爺便是翰林院的侍讀學士。但兩者還是有所不同的,翰林院更高一階,更有非翰林不入內閣的說法,當然這是以前的說法,本朝倒還沒這般講究。”
楊冬燕再度沉默了,她是不是可以認為,劉誥那個倒霉蛋當了二十多年的官,結果就跟窩頭差不多?
差別肯定是有的,但差不多對吧?
“對了,你說是三皇子?”楊冬燕終於後知後覺的抓到了重點,驀然醒悟過來,“你這樣,回頭正式上任以後,在三皇子耳邊打打邊鼓,就說讓劉侾也一同進學。”
“這……這能成嗎?”窩頭懵了,他記得三皇子如今是在禦學進學?劉侾就算是勳貴之後,但禦學隻對真正的皇親國戚開放,劉侾他姓劉啊,他壓根就不是皇室中人。
“成不成不試試怎知道呢?再說了,我是讓你跟三皇子鼓吹一下,又沒讓你直接去找聖上。你這樣,就說三皇子一個人待在禦學太可憐了,應該提溜個人過來陪著他。然後就讓他去他爹面前一哭二鬧三上吊,以我對聖上的了解來看,涉及到國家大事的,他不會允許旁人胡鬧,但只是多塞一個人進入禦學……問題不大。”
楊冬燕會不知道禦學是只收皇室宗親的?但窩頭也進去了啊!那為啥不能多一個劉侾呢?
誠然,窩頭是以侍讀學士的身份進去的,但劉侾完全可以以伴讀的身份去嘛!
皇室是天底下最講道理也是最不講道理的地方,一應的律法規則都是針對其他人的,約束不了聖上。
楊冬燕美滋滋的幻想著,窩頭就很心寒……替劉侾感到心寒。
其他人興許以為窩頭與眾不同,酷愛念書做學問,甚至認為這是天底下最愉快的事兒。但是,他又不是傻子,他當然能夠意識到別人跟自己是不同的。
要不然,為啥豬崽不願意學,豬小妹不願意學,蘿卜和土豆也不願意學,包括魏大牛二牛等等,甚至就連閔同進士也只是為了求一個好前程才埋頭苦讀的。
窩頭早就發現了。
他知道自己跟其他人不一樣。
也因此,他覺得劉侾好慘啊……
不過沒關系,讀書這種事兒,本來就是越讀越來勁兒的,他相信就算劉侾原本不愛學習,等多學一些知識,多讀個幾年讀,就會愛上學習的!
窩頭啊,盡管他知道自己跟多數人都不一樣,可他沒打算改,並且堅定的認為,學習就好像飲食口味一般,就算最初他剛來到南陵郡時,很是有些吃不慣這裡的飯菜,但時間一久……
這不就適應了?
所以說,等劉侾再學個三五七年的,一定會愛上進學的!
總有一天,品嘗到了學習美味的劉侾,會感謝他的。
……
不,劉侾會打死你的→_→
然而,此時的劉侾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上即將發生慘絕人寰的一幕,他只顧著回府感恩他爹。
與此同時,殿試的結果也傳遍了南陵郡的大街小巷,以及過幾日的頭榜三甲策馬遊街的事情,也提上了議案。
還有就是翰林院、吏部、禮部開始忙碌了。
頭榜三甲是依著慣例進入翰林院的,無需考核直接授以官職;二榜進士們則會選擇參加翰林院的考核或者吏部的考核,也會兩者都試試看,因此這兩邊的考核日是錯開的;三榜的同進士們就沒那麽糾結了,他們只有唯一的選擇,參加吏部的考核。
當然,甭管是哪邊的考核,都是有一定的淘汰率的,還不低。因此每一屆的科舉之後,總有人會留在南陵郡,以期待後一年的吏部考校。
這裡有個漏洞,便是那吏部考核雖名義上是三年一次的,但實際上每年都會有小規模的考核。
那是因為不一定要等到三年任期結束,每年總會有官員在任期咽氣,或者倒霉一些的,在赴任過程中就沒了,還有就是被革職罷官的等等,九州大地這麽多官職,總歸會各種意外發生的。
也因此,就有人長期滯留在南陵郡,希望碰碰運氣。
至於禮部那頭,則是為了教導這些新晉官員的禮儀,禮部考核不算難,只要不是故意搞事,就沒有通不過這個說法。但這一項卻也是必須的,短則半個月,長則一個月,據說曾經還真有那等學不會禮節的,足足學了一年半才過關。
窩頭因為已經被定下了去處,且還是直接入宮去禦學裡,也因此,沒過幾日就有宮人來通知,讓他去禮部學習各種禮節。
給出的時間是四月二十,那頭的意思是,最好五月初一就正式赴任,也就是說,滿打滿算也就不足十天的培訓時間。
但問題不大,哪怕禦學本身是在宮中,但其實男子的禮儀還是很好學的,不比那些秀女難。當然,最重要的也不是禮儀本身的難度,而是好看程度。要知道,秀女學習宮廷禮儀,不單單要求是動作準確,關鍵是美觀,這才人為的增加了很多難度。
趁著還不到禮部要求的時間,窩頭趕緊約上閔同進士等人,一起在酒樓裡吃了個痛快。
這一次,不光是閔同進士的兩位好友赴宴了,在試探過窩頭的態度後,另兩位同鄉也過來了。
當初,從濟康郡出發的時候,除卻老魏家這邊的人之外,同行的還有六人。
即當時還是舉人的閔同進士,同是省學的學生但跟窩頭不算親近的兩位舉人,以及陶舉人和他的兩位好友。
一起赴宴的兩位同鄉,就是陶舉人的兩個朋友。
說是朋友,其實真不一定特別親近的,因為很少有感情極好又同時考上舉人這般湊巧的事情發生。也因此,只能算是平常有些往來,又因為從濟康郡來到南陵郡這一路上,沒少一起談天論地,這才有了些交情。
但這些跟窩頭的關系不大,哪怕一路上偶爾也有跟他們聊天,但多半時候他還是跟家裡人在一起的。
就算到了南陵郡以後,窩頭跟那些舉人相處的時間也很少,尤其等後來,楊冬燕成了永平郡王的乾娘,魏家還搬了家,互相之間的來往也就更少了。
可要怎麽說呢?
是沒什麽交情,但也沒仇怨,對吧?
也許對楊冬燕而言,南陵郡更像是她的家鄉。但窩頭是不同的,他在濟康郡生活了十三年,這些人確確實實都是他的老鄉。如今,他們都漂泊在外頭,沒的因為個別人的行為遷怒到別人身上。
窩頭本人沒打算因為陶舉人的作為遷怒別人,再加上從中又有閔同進士幫著說合,幾人總算是有了機會坐下來吃飯聊天。
倒也談不上一笑泯恩仇,隻當是踐行酒,因為不日他們就要啟程了。
到目前為止,窩頭的去處是已經定下來了,但閔同進士並沒有。不過,因為律法上有規定,為官者是不得去戶籍所在地任職的,當然學官除外。
可一般來說,舉人謀官不容易,但同進士還是比較容易的,頂多也就是安排的州縣不大好。
吏部考核還未開始,即便開始了,出結果也沒那麽快,能在六月之前搞定就已經算是很不錯了。閔同進士不可能讓他的好友等那麽久,因此先寫了信,托人帶回去給他家人好友。又因他家裡已經沒什麽人了,一封給他已嫁的妹子,一封給族裡的族長,還有一封則是給他的好友廖秀才的。
廖秀才就是窩頭的跛腳先生。
不過窩頭卻沒托人送信過去,因為他爹和二叔要回一趟濟康郡。
這是楊冬燕的安排,先前她本人是篤定了要留在南陵郡的,可魏家其他人又不是那麽想的。依著他們的想法,首先窩頭不一定能通過會試,其次就算考上了也不一定能留在南陵郡。
也因此,大家都是做了兩手準備的。
一方面是帶了不少錢財來到南陵郡,但另一方面濟康郡那邊也沒徹底丟開手。就是想著萬一要回去呢?故土難離對很多人來說,真不是隨隨便便的一句話。
哪怕真的一切順利,窩頭考上了也如願的留在了南陵郡,魏大牛想的也是要回老家一趟,不為旁的,總該好生祭祖一番吧?
甭管怎麽說,身為家中長子的他,都不可能徹底丟下祖宗不管的。
於是,楊冬燕就成全了他,讓他和二牛,再帶上蘿卜和土豆,一道兒回一趟濟康郡。把那些曾經拖拖拉拉沒處理完畢的事情都給處理了,想擺酒就擺酒,想請客就請客,怎樣都成。
再麽就是回老家祭祖了,還可以多置辦一些田地,讓老叔那邊幫著操持著,無論是作為族中祭田還是學田都可以。
當然,最要緊的就是幫窩頭謝恩師。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窩頭是不可能挪出幾個月的時間就為了往老家跑一趟的。搞不好他未來七八年都不一定有空,因為就楊冬燕的推測來看,聖上應該是打算趁機磨磨窩頭的性子,等過個六年甚至九年,再委以重任都是極有可能的。
年輕是個好事兒,但太年輕就不一定了。
兒子沒空,那就只能讓老子上了。
楊冬燕拿了不少錢給大牛,讓他一次性安排好,還叮囑了他,甭管是族裡頭或者親戚家裡,有孩子願意跟出來闖蕩的,盡管收下來。
一家好不一定就是好,在這年頭想要安穩過日子,還是得要守望相助。
這一點,楊冬燕上輩子就做得很好,她的族親有很多當時看著就很不像樣,這也是沒辦法,極北地方的泥腿子,指望他們一下子就融入到南陵郡的頂尖勳貴人家,那幾乎是不可能的。
但也就是最初那一代了,等到了第二代、第三代,如今瞧著就好很多了。
又因為聖上多少還是會忌諱四大異姓郡王的,像劉侾他爹他親哥,都是因為出身緣故,這輩子都不可能放外任了。但聖上忌諱也是有范圍的,他不會對永平王府的親戚有所顧忌,因此很多族親的後輩都通過科舉走上了仕途,在九州大地各處任職。
誠然,每個家族裡都有那種極品親戚,但其實到了後期,那些極品是翻不起浪來的。就好似楊冬燕這輩子的大姑子魏阿薺,以前是上趕著跑來佔便宜的,多砍一顆大白菜都高興的那種,但如今卻是怎麽也不敢湊上前來了。
楊冬燕的意思是,能幫就幫,能帶就帶。
當然,一切都要看個人的意願,假如真覺得如今歲月靜好,就盼著一輩子待在老家種田過日子,那千萬不要逼迫他們,就讓他們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吩咐這些話的時候,楊冬燕沒刻意避著人,反正窩頭是聽了個全場。
窩頭也很讚同這個說法,他還叮囑了他爹問一問當初請去莊子上族學裡的那位先生,看有沒有好苗子,完全可以帶過來教。
楊冬燕就覺得吧,孩子們真慘。
……
聚仙閣裡,窩頭跟幾個老鄉吃著聊著倒也樂呵,因為相當於是踐行宴了,誰也不會說那些個喪氣話,互相鼓勁兒打氣,還約好了三年後再見。
窩頭覺得三年後他肯定還在南陵郡,因此就將自家地址給了他們,到了下屆會試時,大可以直接上門找他。
閔同進士就不一定了,不過也沒啥的,等他定下來去處後,肯定會跟窩頭說的,如果正好有人回家鄉去,托人捎帶一封信也不是什麽難事兒。
等酒足飯飽,忽的有人面色遲疑的提了一樁事兒……
開口說的就是陶舉人一事。
說這話的還不是陶舉人的兩個朋友,而曾經跟窩頭在省學進學的一個舉人。
他很遲疑的,看得出來是猶豫了很久,但眼瞅著就快吃完了,下次見面起碼也是三年以後了,到底還是說了出來。
“不說出來就仿佛是心結一般,我先給魏進士賠個不是。”
窩頭其實反而不太在意,因為在整個事情裡,他一點兒虧也沒吃。相反,根據楊冬燕事後給他的分析來看,就因為陶舉人搞的那些事兒,反而讓他在聖上跟前得了眼,很有可能就因為這個緣故,聖上才特地取中了他,不然他就是三榜同進士,得放外任了。
“想說便說吧,其實我也挺好奇的,他怎會這般衝動……我是說撕毀皇榜一事。”
在會試結束時,因為一時衝動舉報一事,窩頭反而可以理解。因為會試考題的難度太高了,很多人都心態崩了,有些是直接發作出來,然後就被“請”離了會試考場。這種沒啥的,每次鄉試、會試都會有中途離場的,朝廷不介意這個,也不會對此有任何形式的懲罰。
還有一些人,倒是沒在會試考場上發作,卻會在離開考場之後,或是喝個酩酊大醉,或是直接跑去秦樓楚館發泄,再不濟還能去郊外跑馬等等。舉人也不全都是文弱書生,也有些人是擅長騎射的。
反正什麽情況都有的,往年也不是沒有考完之後跑去喝酒,醉倒以後砸了人家酒肆的。
所以,窩頭能理解陶舉人舉報他一事,但他無法理解的是,這都放榜了,中間隔了大半個月啊!怎麽著這個心情也該平靜了吧?
就是有毛病。
這時,閔同進士接口道:“是不是因為看到了我和魏進士同在皇榜之上?單看撕毀的那個位置,我最初是懷疑他針對魏進士的。”
倆人隔了十幾個名字,再說陶舉人當時是站在皇榜前,猛的伸手撕毀的,從皇榜的後半段從右往左撕的,而閔同進士卻是在最末……
那舉人聽了這話,先喝了一口酒,隨即才苦笑道:“還真不是。”
“不是針對魏進士?”
“我不知道他看沒看到過魏進士同閔兄你的名諱,但據我猜測,他會突然發狂,應該是因為他……他看到了自己的名諱。”
“什麽?!”
“你再說一遍?!”
“難不成陶文也榜上有名?!”
一時間,這邊驚呼連連。
得虧這會兒其實已經過了飯點了,周遭也沒太多人。店小二倒是察覺到了那頭的動靜,謹慎的聽了一會兒,見不像是酒後鬧事的,就撂開手不管了。
片刻光景,幾人就鎮定下來了。
所謂的鎮定,倒不是說真的心情平靜了,而是紛紛陷入了沉思之中。
先前眾人都覺得陶舉人實在是太過於衝動了,哪怕嘴上沒說,但卻沒少在心裡嘀咕,背地裡罵他腦子有坑的都不在少數。
而如今,就感覺所缺的最關鍵的一環補上了,他們終於明白了,為什麽陶舉人會在考完大半個月後,面對皇榜猛的就發狂了。
這次真不是因為嫉妒,而是……
“我最初也沒發現,那會兒光顧著找自己的名諱,沒找到就忍不住心裡陣陣失落。本來,我也不會再往那頭去的,可這不是聽閔兄說,他的名諱也被撕掉了,言語之中很是有些可惜。正好後來,閔兄搬去了魏家小住,我們一直就住在貢院附近的客棧裡,閑來無事就到處亂逛。正好那次,看到新的皇榜貼出來了,就想幫閔兄瞧一瞧,瞧了閔兄的名諱,也就不差再看看魏進士的,誰知就那麽湊巧,在魏進士的名字隔了兩個的位置上,瞧見了陶文陶舉人的名諱。”
其實,假如當時窩頭也去貢院門口看了皇榜,挨得如此之近的兩個名字,他還是有很大概率發現的。
偏生他本人當時隨著楊冬燕等家裡人一起去了永平王府赴宴,是管家代為查看的。
管家也是看到了他的名字,正好碰上了來看榜的閔同進士,讓後者也幫著看了看。但指著一個名諱讓人看,跟一排排看下來的區別還是很大的。
陰差陽錯之下,誰也沒意識到陶舉人也考上了。
本來,若沒有後來撕毀皇榜一事,以閔同進士的性子,還真有可能把皇榜從頭到尾看一遍,可偏就那麽湊巧。
弄明白事情原委後,在座的眾人心情都異常複雜,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這算什麽?
造化弄人嗎?
因為在場的最差也是舉人,對這事兒就特別有代入感。試想想,若不是陶舉人覺得會試徹底考崩了,自己絕無可能被取中,他也不會故意考試。
說白了,就是考砸了考懵了,這才找渠道發泄罷了。
誰知道會變成這樣!
提到這個事兒的舉人也是想幫陶舉人澄清一下,旁的不說,起碼後來那些事兒,不是針對窩頭的。但他不知道的是,陶舉人後來破罐子破摔,竟是索性誣陷主考官泄露考題……
原諒是不可能原諒,沒人害他,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的。興許這裡頭是有巧合的,但更多的責任在於他。
待宴請散去後,窩頭和閔同進士一起回了魏家,途中窩頭想了又想,感概道:“會試的考題太難了,真的是太難太難了。”
閔同進士:……???
您有事?這都考完那麽久了,突然來了這麽一句感概?
見閔同進士一臉的茫然,窩頭解釋道:“那要不是因為會試的考題太難了,陶舉人也不至於絕望至此啊!”
所以,找到背鍋俠了?
主考官孟老大人??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劉侾就知道他奶還是愛他的。
楊冬燕:不愛能這麽費勁巴拉的幫他轉學嗎?→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