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是魏家已經嫁出去二十多年的大姑姐。
魏家這頭,原是三姐弟, 別看楊冬燕總是喊隔壁魏大嫂,但事實上隔壁在兄弟姐妹中排行第二, 楊冬燕她男人則是最小的老三。不過, 他們這一片習慣了將男女分開序齒,因此叫大哥大嫂也沒錯。
據說魏家這位大姑姐,她娘生她前正在吃涼拌薺菜,生完後就順口起了個名兒,叫魏阿薺。
魏阿薺嫁的倒是不遠,就是本村的老劉家。
沒錯,當初楊冬燕罵罵咧咧劉大劉二時,就曾被小楊氏質疑過,好端端的罵姑家幹啥?
劉這個姓氏本來就不算罕見,趕巧碰上倒也尋常。
然而, 兩家離得近卻不代表關系親近, 事實上兩邊早就沒什麽來往了。
結果, 魏家這頭還忙著包餃子呢,人就上門來了。
“喲!這正忙著呢?離年關還有那麽多日子, 就開始包餃子了?還是肉餡兒的?嘖嘖, 別人跟我說,我娘家侄子掙了大錢了, 我還不信呢,瞧瞧這些……”
此時,二牛還在灶屋裡繼續剁著餡兒,楊冬燕則帶著倆兒媳婦, 坐在堂屋的飯桌旁,擀皮子、包餃子。
楊冬燕是先聽著聲音,扭頭才看到了人,微微一愣,很勉強才從原主的記憶深處挖出了這個人來:“他姑?”
“繼續忙繼續忙,別停啊!”魏阿薺笑眯眯的掃視了一圈,眼裡有精光閃過。
魏家的房子只是簡單的修繕了一番,並未來得及擴建,因此很多東西都是堆在堂屋裡的。像角落裡堆放的米糧、炭火,還有橫梁上掛著的醃豬肉等等。
再看已經包的那上百隻餃子,魏阿薺不由的吞了吞口水,隨後才嗔怪道:“早先家裡要修房子,怎麽也不支會我一聲?早知道,我就讓我家富貴來幫忙了!”
楊冬燕沉默了。
饒是在原主的記憶裡,跟大姑姐相關的事情沒多少,可有一點卻是記憶深刻。
魏阿薺嫁得早,可她運氣不太好,一開始是懷不上,嫁過去第三年才開了懷。結果一生是個閨女,再生還是閨女。等她終於生出兒子時,二牛都已經兩三歲了。之後倒是又生了一個,仍然是個閨女。
也因此,這唯一的兒子,就成了老劉家的金疙瘩。別家給孩子起名都是往土了起的,唯獨她倒是好,直接叫兒子劉富貴。
劉富貴小胳膊小腿兒的,長得比小姑娘還白嫩,一點兒也看不出來是鄉下泥腿子。
就他這樣的,還來幫忙?就是他敢來,楊冬燕也不敢讓他乾活,萬一摔了碰了,大姑姐能翻天了。
不過客套話還是要說的。
“哪能讓富貴兒……來幫忙呢,咱們老魏家又不是沒人乾活。”
提到富貴兒時,楊冬燕可疑的停頓了一下。
她想起來了,上輩子的大兒媳婦院子裡就也有個富貴兒,呃……
是一隻繡球狗。
那邊的富貴兒日子就過得太好了,吃食分外精細,連狗衣裳都有一櫃子。當楊冬燕還是王府老太君時,就不止一次的感概過,她兒媳婦養隻狗都比她養孫子細致多了。
每次聽到楊冬燕這麽說,王妃那臉色就如同好幾天沒解大手一般。
如今想起這些往事,楊冬燕還是挺懷念的。
魏阿薺可不知道楊冬燕在想啥,她只是順著話茬繼續說道:“這話說的,咱們兩家是親戚,互相幫襯一把不是很平常嗎?正好眼下農閑,他在家待著也是待著,要不我喊他過來?”
“不用了,家裡沒啥活兒了。”楊冬燕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這已經跟有沒有心眼沒關系了,實在是這畫風太熟悉了。
楊冬燕上輩子是永平王府的老太君,雖說她和老王爺的至親都沒能熬過戰亂,可遠親還是有的。隔三差五的,就有人打著親戚的名頭過來打秋風。
打秋風也沒啥,老王爺在戰場上是殺戮果斷,但對老親還是比較寬容的。甚至別說親戚了,同鄉都能從他手裡得到救濟。或是得了打賞回家置辦幾畝地,或是直接安排個差事,總歸不會讓人空手而歸的。
可那是上輩子!
手握重兵的永平王府,既不稀罕那幾個小錢,也不用擔心就此被人訛上了。
可如今呢?
眼見楊冬燕一開口就是拒絕,魏阿薺的臉色就不是那麽好看了:“看來弟妹你是嫌棄我家窮,怕沾上了甩不脫?”
沒錯!
楊冬燕在心裡狂點頭,面上倒是不顯:“嫌棄劉家窮?這不是開玩笑嗎?誰不知道老劉家那家底,全村數一數二的!再說了,我能嫌棄誰窮呢?整個村子就屬咱們家最窮了!”
“那是以前了。”魏阿薺並不高興。
劉家是曾經富過,要不然她爹娘也不會把她嫁過去,可如今卻不成了,是談不上窮,但也沒多少余錢了。
自打魏阿薺的公婆離世後,她本人不善經營,她男人又是個好逸惡勞的,閨女早早的打發嫁出去,兒子又是金玉疙瘩。家裡倒是有十幾畝田,都賃出去了,只靠佃租過日子。
如果是那等江南水鄉,有十幾畝地也能勉強稱一聲小地主了。可北方不是這樣的,你把地給人家種,人家肯定是要糊口的,若是佃租高了,辛苦勞作一年都不能糊口,那還折騰什麽?可佃租低了,日子自然也就緊巴巴的。
以前公婆還在世時,有公公壓著,她男人還是會下地乾活的,家裡的地自己種一半,另外一半則是賃出去。她婆婆還養了十幾隻雞,每年都喂兩頭豬,家務活兒則由她兩個閨女來做。
到如今,她小閨女倒是還能幫著做些家務活兒,可其他的事兒卻都要她來操心。
這日子過得是一點兒滋味都沒有。
聽說娘家侄兒掙錢了,又是擺席又是修房子的。魏阿薺早就心癢難耐了。只是她已經嫁出去了,還不能怪魏家擺席不請她。等後來陸續聽說倆侄兒又采買了一大堆的東西,她終於忍不住了。
眼見楊冬燕不接招,魏阿薺索性豁出去了。
“我家的日子不好過啊!弟妹你既然有法子,就乾脆拉拔我一把。我劉家人丁少,我又隻得富貴這獨一個兒子,他爹沒兄弟幫襯,他也沒。所以一直教導他,魏家的表哥就是他親哥!”
楊冬燕一個沒忍住,就拿斜眼看她。仿佛在無聲問,這話說出來你自個兒信嗎?
那表情太有內涵了,魏阿薺差點兒沒繃住。
就連方氏都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見過拿堂哥當親哥的,表哥……”
其實,拿堂哥當親哥都有一個大前提,那就是沒分家。
一旦分家單過了,那就是兩家人了。即便是親哥好了,那也從親人淪落成了親戚。
“長輩說話有你什麽事兒?”魏阿薺狠狠的瞪了方氏一眼,隨後又舔著臉湊到楊冬燕跟前,“弟妹啊,你就發發善心,跟我說說倆侄兒到底是怎發的財啊?”
楊冬燕:……
方氏:……
小楊氏:……
怎發的財?
首先你上輩子得有兒子,其次你兒子得記掛著你,最後你兒子還必須得有錢。
要是沒錢,不光子孫後代跟著受罪,連帶祖宗都沒了供奉。
小楊氏很想告訴大姑,知道怎麽發財也沒用的,像她,不光知道還親眼瞧見過。
可那又怎樣呢?
她試過的,屁用沒有!
魏阿薺等啊等,等了半晌都沒見這婆媳仨開口。她臉都氣紅了,心說這還是親戚,有發財的路子都不告訴她。
“弟妹啊!”
“大牛二牛出門給人打零工掙的唄,還能是哪來的?”楊冬燕無奈的看了她一眼,“就是運氣好,碰上個大方的主家,給的工錢豐厚,還額外給了賞錢。這些事兒,村裡還有不知道的嗎?”
魏阿薺當然是知道的,可她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
“那這樣好了,來年大牛二牛還要出門打零工吧?把我家富貴帶上!”
“不了,他倆明年打算湊點兒本錢做點兒小買賣。”這事兒知道的人倒是不多,應該也就隔壁家的知道,不過這也不算什麽秘密,最遲明年開春,大家夥兒就都知道了。
誰知,魏阿薺一聽這話,頓時眼前一亮,猛的一拍巴掌:“那敢情好啊!我家富貴一起去!到時候賺了錢,咱們兩家一人拿一半!”
楊冬燕終於明白了。
這人根本就不是來打秋風的,是來宰肥羊的!
本錢她出,活兒她兒子乾,一路上再把富貴兒伺候好了,最終賺的錢一家一半。那要是賠了呢?還用說嗎?魏家承擔唄!搞不好,還能讓她把工錢出了。
就在楊冬燕愣神之際,魏阿薺朗聲道:“就這麽說定了!我先回家報喜去了!”
“誰他娘的跟你說定了?”
“你以為就你丫的一人有腦子?別人都是大傻子就數你最聰明?”
“頂了個夜壺裝腦袋就上老娘家裡佔便宜來了?真是啥髒的臭的都敢過來蹦躂!趁早給老娘滾蛋!”
魏阿薺整個人都懵了,任她早先思量了半天,都沒想到楊冬燕會突然間發飆,直接就給她罵愣住了。
楊冬燕壓根就沒給她機會,直接張嘴喊二牛。
二牛多憨一人呢,他本來就在灶屋裡剁餡兒,聽到他娘喊他,都沒來得及把刀放下,提著刀就衝進了堂屋裡,扯著大嗓門嚷嚷道:“怎了怎了?婆娘你又惹娘不高興了?”
小楊氏:……
我不是,我沒有,你亂講!
魏阿薺見狀,差點兒沒厥過去,連著叫了幾聲好,轉身就往外走:“你們能耐,你們有本事!看我不找老叔評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