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冬燕這一輩兒的人都喊老叔或者二叔, 大牛他們這輩兒的,則喊叔爺爺。
聽說魏阿薺要去找老叔, 楊冬燕抬了抬眼皮:“想去就去唄, 腿長在你身上,咱們還能攔著不成?”
“你!”魏阿薺甩手離開。
等她一走,楊冬燕立馬擦乾淨手,一溜兒的往隔壁跑,邊跑邊帶著哭腔喊道:“嫂子!大嫂子……”
二牛本來是要跟上去的,卻被方氏攔了下來:“二弟你忙你的去,娘那頭有我呢!”頓了頓,方氏又衝著小楊氏道,“你也是,接著包餃子!我去大伯家瞧瞧。”
小楊氏壓根就沒離開過飯桌, 聞言也只是低頭繼續擀皮子、包餃子, 就是速度明顯放慢了許多。
而此時, 楊冬燕已經在隔壁哭上了。
“沒這樣欺負人的!還是親戚呢,就欺負我一個老寡婦, 她的良心呢?我苦了這麽些年, 到今個兒才總算吃上一頓肉餃子,她就來佔便宜要好處, 還說家裡窮得過不了了……”
魏大嫂本來還等著看楊冬燕還能怎麽敗家,結果就攤上了這事兒。
一聽說是大姑姐上門討要好處,她那個眉頭喲,皺得幾乎能夾死蚊子了。
“劉家有十五六畝地, 這就過不下去日子了?”
“她是這麽說的。”
呵呵,要是連劉家都窮得沒法過日子了,礁磬村起碼得有八成村民窮得扎脖了。
十幾畝地不算少了,就算他們這一帶的土地較為貧瘠,一年也只能種一季糧食,那也著實不算少了。
這麽說吧,像楊冬燕他們家,一家五個大人一個孩子,兩畝地的出產差不多就是在餓死的邊緣徘徊,需要養雞下蛋給家裡添個菜,或者拿雞蛋換點兒鹽巴。假如想攢錢,那就必須讓大牛二牛在農閑時出門打零工了。
可劉家啊,一共也就四口人,其中最小的閨女才十歲出頭。家裡有十幾畝地,怎麽著都不至於過不下去了。
楊冬燕委屈巴巴的看著魏大嫂,一副等著嫂子主持公道的模樣。
魏大嫂冷哼一聲,一抬手:“走,咱們去老叔家瞅瞅!”大概是看到楊冬燕太慫了,她又忍不住道,“你怕啥?魏家的老叔還能幫她不幫你?”
真要是這樣,前陣子那頓席不就白請了?
這話,她到底是憋住了沒說出口。反正就這個意思,老叔不可能為了個嫁出去二十多年的閨女,而落了自家人的面子。
結果,才出門沒走多遠,老叔家的小孫子跑過來喊他們過去。
去就去!誰怕誰!
魏大嫂挺起腰板大步向前,那氣勢可別提了。
楊冬燕就差多了,她回憶著自己跟前的老嬤嬤,彎腰低頭小碎步往前走。
老叔家離他們兩家並不遠,直走一段路,到了岔路口拐個彎兒就到了。這會兒,老叔家的院門大敞著,妯娌倆一前一後走了進去。
正趕上魏阿薺連聲罵楊冬燕不像話。
其實是這樣的,要是魏阿薺是小姑子而非大姑姐的話,那麽身為嫂子說她啥都行,甭管有理沒理她都得乖乖聽著。可偏生魏阿薺是大姑姐,那麽身為弟媳婦,張嘴就開罵,那就不太像話了。
“……她罵我腦子是夜壺,還自稱老娘,讓我滾出去!”
一共也就幾句話,魏阿薺反反覆複的說了好幾遍,直到老叔看到楊冬燕妯娌兩個,這才叫了停。
老叔的目光先是在打頭的魏大嫂身上落了一瞬,隨後挪到了楊冬燕面上。就在楊冬燕準備開口時,卻發現老叔又將目光放到了魏大嫂面上,問她:“有話不能好好說?你罵她幹啥?”
魏大嫂:……
真的是飛來一口巨鍋,將魏大嫂整個人從頭到腳罩了個嚴嚴實實。
“老叔啊!我起碼得有大半年沒碰見她了!不是我!”魏大嫂太冤了,連方才準備好的氣勢都減弱了。
好在,魏阿薺很快就出聲了,不光出聲她還拿手虛指了指楊冬燕:“老叔,是大牛他娘罵了我!”
楊冬燕畏畏縮縮的躲在魏大嫂身後,整個人從頭髮絲到腳底板,無一不透著一股子慫勁兒。
老叔沉默了。
片刻之後,老叔一臉惱火的敲了敲他的旱煙杆子:“農閑沒事兒幹了對吧?拿老叔我尋開心是吧?我一把年紀了還要給你們這些小輩當猴兒耍呢?”
“不是啊老叔!老叔你聽我說,真的是大牛他娘罵了我!我不過就是跟她說,家裡日子不好過,她要是有發財的門道,也同我說說……結果她指著我的鼻子就開罵了!”
老叔抬了抬眼皮,一臉冷漠的看著魏阿薺,等她說完以後,又扭頭看向楊冬燕。
楊冬燕特別配合。
她慫的就跟上輩子常來永平王府讀聖旨送賞賜的小太監一模一樣,還從容的給自己加了戲,除了慫之外,面上還透露出一絲惶恐不安。
於是,老叔又重新扭頭看魏阿薺:“拿我當猴耍很好玩吧?”
魏阿薺差點兒沒急哭了:“真的呀!真的是她罵我!對了,她還讓二牛舉著大菜刀,想砍我來著!”
這話吧,別說老叔了,在場的人就沒一個是相信的。
二牛是什麽性子,自家長輩還能不知道?那娃子啊,整個兒就是一缺心眼的傻麅子,打小就是被人欺負的料。偏他天生性子憨厚,就算被人欺負了,多半也是好脾氣的退讓,從未與人發生過任何爭執。
“沒、沒有……”楊冬燕急了,一副想開口為兒子爭辯,又不敢大聲說話的可憐模樣,“我家二牛是好孩子,是個好的。”
魏阿薺也急了:“那會兒大牛二牛的媳婦都在,不然也把她們叫來!對了,二弟妹平常裝著一副老實的樣子,誰能想到背地裡那麽凶!保不準,她家那倆兒媳婦天天被她欺負呢!”
楊冬燕:……
對啊!
沒錯!
就是這樣!
我天天欺負兒媳婦我驕傲了嗎?
因為魏阿薺堅持要討個公道,很快,不單方氏和小楊氏到了,連大牛二牛也到了。
大牛是最懵的,他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兒。二牛也沒比他好多少,這哥倆就是二傻子加二愣子。
相較而言,方氏就淡定多了,一過來就跟老叔問好。在她過來後,小楊氏扶著腰慢吞吞的跟了進來。
一家五口,四個傻子。
剩下一個,也是半傻。
在老叔眼裡,半傻還不是楊冬燕,而是方氏。
方氏啊,她欺負婆婆是出了名的,前幾個月不是還鬧了一場?得虧方氏爹娘還算講道理,將她狠狠的削了一頓,聽說後來就老實多了。
還有蠢到山那邊的小楊氏,以前還湊合,可自打她懷孕後,那是作天作地作空氣。魏老叔早以前還擔心呢,總覺得楊冬燕哪天被這倆兒媳氣死了都不意外。
結果呢?
老叔面無表情的看著魏阿薺,許久後才長歎一口氣:“本來你都已經嫁出去了,就算要教訓也該讓劉家的長輩來。可惜老劉頭兩口子死得早,那行吧,我今個兒就破個例,替你爹娘替你公婆教教你!”
完全不想審問,這真相不是明擺著的呢?
究竟誰欺負了誰,還用說?
魏阿薺被老叔狠狠的教訓了一頓,說既然她拿自己當魏家人看,那麽當長輩的就該好生教教她,像她這麽胡來,請家法都不為過。
“不不……我都嫁出去了!我是劉家人!”
“行啊,既然你都是劉家人了,咱們老魏家怎樣都不關你的事兒!富了你一文錢都撈不到,窮了也絕不會上你家要飯去!”
楊冬燕在旁邊看著就很解氣,想拿她當肥羊宰?老娘上戰場殺敵的時候,你還在玩泥巴呢!
等魏阿薺氣憤的離開後,楊冬燕也跟在魏大嫂身後,顛顛的走了。
及至所有人都散了,老叔家的一個媳婦嘀咕道:“盡想著佔便宜!就算真要合夥做買賣,那也輪不到她一個嫁出去的外人!”
“輪不到外人,輪得到你對吧?”老叔氣得夠嗆,“一個兩個的,不把心思放在種地上,盡想那些有的沒的!還想做買賣?行啊,你倒是出本錢啊!出了本錢一起乾,賺了我不稀罕,賠了可別找我哭!”
那媳婦頓時不吭聲了。
“咱們莊稼人,好好種地才是本分。得了錢攢起來,夠數了就去買田產。總有一天,咱們家也能有幾十畝地的!”
老叔家算是村裡家底最厚的人家之一,倒不是他家多能耐,而是一直不曾分家。他有五個兒子,真要是到了分家那一天,田產平分的話,大概每個兒子能得到四五畝地。
也難怪那媳婦會暗中嘀咕了,誰不想發財?誰不為自家考慮?不過,有老叔在家裡鎮著,底下人倒是不敢作么。
穩妥過日子,和富貴險中求,這兩條路都有人走。
擱在以前,走前面一條路的人幾乎佔了全部。如今就不同了,魏家哥倆出門一趟就發了財,哪怕十兩銀子看似不多,卻抵得上地裡好些年的收成了。
試問誰不心動?
只是合夥做買賣的風險太大了,沒本錢是一回事兒,就算湊得出本錢的,也會擔心賠了本。
因此,在得知魏家哥倆準備來年出門做小買賣後,多數人還是采取觀望的態度,等著看他倆到底是繼續發財,還是賠了個精光。
……
楊冬燕一行人回了家後,接著做剛才的活兒。
其他人還好,事情過去也就過去了,唯獨方氏想得多,小聲問婆婆,萬一大姑下回再來怎麽辦?
“怕啥?她要是跟咱們來硬的,你看我怎麽收拾她!她要是來軟的,一哭二鬧三上吊,比比啊!看誰哭得更真!”
楊冬燕不怕的,她當然知道大姑姐的心眼子多,可再多能有她上輩子的兒媳婦多嗎?
她兒媳婦啊,心眼子多得就跟那芝麻團子似的。
說起這芝麻團子……
吸溜!
楊冬燕記得啊,芝麻團子又叫雷頭裹,是典型的南方小吃,裡面是糯米團子,外面裹了黑芝麻和白砂糖。她以前都是當甜點吃的,可比府上大廚房做出來的糕餅好吃多了。
好想吃……
算了,說好的自力更生,就一定要做到!
楊冬燕不知道的是,她這突如其來的裝窮以及自力更生的想法,差點兒逼死了她上輩子的兒媳婦。
王妃啊,老慘老慘了。
自打楊冬燕不撈供品後,王妃就心如刀絞、肝腸寸斷、痛徹心腑……
最重要的是,王爺和二老爺都不做夢了!
這說明了什麽?
根據王妃的猜測,老太太是真的生氣了。
以前也有的,普通的生氣老太太是鬧脾氣,嚴重一點她會罵人,可要是真的氣狠了,她就不搭理人了。
因為王妃生了病,她娘家人就過來探望她。一看,頓時受驚不輕,完全不明白為什麽她會病成這樣,看著更憔悴了,精神頭都沒了。
“你這是怎的了?府上不是由你當家了?怎麽瞧著竟是比你婆婆病重那會兒還憔悴。”
“就是啊,雖說是守孝期間,可你也不用這般實誠。熬壞了身子骨怎麽辦?再說了,你婆婆在天有靈,也不希望你這樣。”
王妃:……
不,你們不懂。
別問,問就是後悔。
時至今日,王妃都還在後悔,後悔自己不該逞一時之快,拿那一大坨銀子羞辱老太太!
老太太是她能羞辱的??
這下好了,徹底不搭理他們了。
——老太太啊,兒媳婦知道錯了,求求您老人家顯個靈吧!
作者有話要說: 楊冬燕:沒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