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然是藥農星。”霍聞安表面看著還算鎮定,但心裡卻翻騰得像是一壺被煮開了的水,不停地冒著泡泡。
他心緒翻滾,難以平複,索性抱著水壺走到院子裡那堆原木材料上坐了下來。
霍聞安伸手在褲兜裡掏了掏,摸了個空,這才反應過來, 自己早已戒煙多年。
注意到霍聞安的手部動作,徐星光像變戲法似的,遞給他幾個核桃。“吃點核桃吧,補補腦子。”
霍聞安接過核桃,用力捏碎它,面無表情地吃完了一個核桃,這才歎道:“你比我還小幾歲。”
抬頭盯著徐星光那張過分漂亮年輕的臉蛋,霍聞安困惑不已:“你怎麽會是藥農星呢?”
盡管早就懷疑過徐星光跟藥農星之間的聯系, 但霍聞安心底始終覺得這太過荒唐了點。
但徐星光親口承認了。
真相擺在面前, 霍聞安必須說服自己接受這個荒唐的真相。
徐星光知道霍聞安的心裡在什麽,她說:“每個人的心裡都有秘密。霍老板,我不會騙你,但我現在也不會對你坦白我所有的秘密。”
“希望你能理解。”輪回十世這種事,說出來誰能信呢?
再說,這種事也不能輕易說出來。
聞言,霍聞安頓時就釋懷了。
誰還能沒有幾個秘密呢?
“我還能活多久?”這是霍聞安當下最在乎的一件事了。
徐星光盯著霍聞安看了片刻,才說:“別看你現在坐在這裡人模狗樣的, 實則, 你的病情比夏侯懷歸嚴重多了。”
霍聞安苦笑,他說:“我知道, 我跟夏侯懷歸的情況不一樣。他是機器外部生了鏽, 我是機器裡面斷了, 崩了。”
機器外面生了鏽,擦乾淨就好了。
但內部崩裂了,就徹底廢了。
徐星光不是神, 不敢保證一定就能救治霍聞安。她允諾霍聞安:“我保證, 我會盡我所能去治療你。”
“那就夠了。”
霍聞安想到什麽,他神情嚴肅地告訴徐星光:“我是因為喜歡你這個人,才想要和你在一起。並不是因為你是藥農星。”
他擔心徐星光會誤解他的動機。
聞言,徐星光笑得肩膀都在抖,她說:“我知道。”
霍聞安有些納悶,他問徐星光:“你就不怕我跟薑恆一樣,是帶著目的性接近你,想利用你?”
徐星光搖頭,一臉篤定地說:“不怕。”
霍聞安很好奇徐星光的自信心從何而來。“原因呢?”
徐星光盯著霍聞安的雙眼,她說:“薑恆看我的眼睛,深情得很虛偽。而你看我的眼睛,直白得要命。”
說著,徐星光突然伸手點了點霍聞安的左眼,“霍老板,你真該多照照鏡子,就能發現,你每次看到我出現時的眼神,有多麽不清白了。”
霍聞安萬萬沒想到, 自己的眼神這麽不聽話。
霍聞安伸手指向鐵柵欄下的盆栽, 他說:“那個真的是薄荷嗎?”
“是冰瑩草。”徐星光拿走霍聞安身邊的水壺,走過去繼續給冰瑩草澆水。她說:“還記得我搬來第一天,請你吃過一頓飯嗎?”
霍聞安頷首,“當然記得,是那頓喬遷宴。”
那時,他家隔壁的紅梅開得正豔麗,如今梅花早已凋零。不知不覺,徐星光都跟他做了一個多月的鄰居了。
徐星光說:“那天我放在豬蹄上的薄荷,就是冰瑩草。”
霍聞安大吃一驚。
難怪那天吃過午飯後,他的身體難得的沒有感受到病發時的劇痛。
原來是冰瑩草起了作用。
“難道你那個時候就對我有了好感?”霍聞安唇角忍不住往上揚。
徐星光搖頭,“我說了,我是顏控。”她指了指霍聞安手腕上的安神木手鐲,坦言道:“送你鐲子,也是見你長得好看。”
“你還真是.”霍聞安一時間想不到該用什麽詞匯來形容徐星光才合適。
“我去做飯了,你要沒事做,就幫我把這些木頭鋸斷。”
“鋸多長?”
“我把圖紙給你。”徐星光取來電鋸跟圖紙,同霍聞安交代清楚後,就去廚房做飯了。
霍聞安仔細看圖紙,發現徐星光是要用這些木頭建一個休閑亭廊。
徐星光的設計圖是純手工描繪,線條筆直工整,堪比電腦繪圖。字跡端正,一手字練得非常優秀。
霍聞安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好像撿到了個寶貝。
吃過晚飯,徐星光準備上樓去看徐慶年,霍聞安突然說:“認識這麽久了,我還沒有見過徐爺爺了,帶我一起去見見他吧。”
如今兩人是情侶了,霍聞安理當去看看徐慶年。
“房間有些氣味,你能忍受,就跟我上來。”說完,徐星光就率先上樓去了。
霍聞安對著法式酒櫃上的玻璃,整理了下服裝,這才上樓去。
這是霍聞安第一次上二樓,他沒有四處張望,乖乖跟在徐星光身後進了徐慶年的房間。
徐星光要給徐慶年檢查屁股上的褥瘡情況。
琳琳姐力氣大,她一把抱起徐慶年,翻了個身,讓他趴在床上,方便徐星光檢查。
徐星光戴上無菌手套,拉開蓋在徐慶年臀上的棉布,取下藥膏,仔細觀察了下褥瘡洞口的恢復情況。
她說:“恢復得不錯,裡面長了新肉,下個月差不多就能痊愈了。”
敷上新的藥膏,徐星光這才摘下手套,低頭貼在徐慶年耳邊說:“爺爺,再過一段時間,你的褥瘡就好了。到時候啊,我們再做針灸治療,看看能不能讓你下地走路。”
聽說褥瘡就要好了,徐慶年心情都輕松起來。
他能清楚地感覺到,最近傷口一陣陣發癢,但空氣中又沒有從前那種難聞的腐臭味了。
顯然,他的褥瘡正在康復。
“那是誰啊?”徐慶年腦袋擱在枕頭上,看到了站在房門下的霍聞安。
“他啊,我男朋友,霍罪。”
聞言,霍聞安趕緊朝徐星光身旁走去,朝徐慶年謙遜地喊了聲:“徐爺爺你好,我是霍罪。”
得知這小夥子是星光的男朋友,注重形象的徐慶年立馬驚呼道:“快,快給我蓋好被子!”
他可不想讓霍聞安看他的屁股蛋。
琳琳姐趕緊拉起被子蓋在徐慶年背上,徐慶年這才放心了些。
徐慶年對霍聞安說:“小夥子,你先出去,等會兒我們去樓下好好聊聊。”
“好。”
霍聞安乖乖地出了房間,徐慶年便讓徐星光和琳琳給他穿衣服,還數落徐星光不懂事。
“你這丫頭,要帶男朋友來看我,怎麽也不提前給我打聲招呼。好歹給我換一身得體的衣裳,再刮刮胡子啊。”
“他剛才怕是連我屁股都看到了,丟不丟人啊!”
徐慶年當過校長,特別注重形象,他絕對不允許自己躺在床上跟未來孫女婿說話。
徐星光悶笑,她說:“那我給你穿西裝,打領帶。”
徐慶年覺得這主意好,他告訴徐星光:“左邊櫃子裡那套鐵灰色的中式西裝,我看就不錯。”
他最喜歡那套西裝,穿著特別斯文,有文化人氣質。
“好好好。”
徐星光和琳琳姐一起幫忙,很快便給徐慶年換好衣服,順便還刮了胡子洗了臉。
琳琳姐力氣大,伸手一撈,就把老爺子從床上撈到了輪椅上。
徐星光給老爺子的腿上搭了軟毛毯子,這才推著他坐電梯下樓去。
霍聞安一個人在客廳裡坐著,見徐慶年來了,他立馬站起身來,又喊了一聲徐爺爺。
借著客廳的燈光,徐慶年這才仔細地打量起霍聞安來。
這一打量,就皺起了眉頭,有些委婉地說道:“小夥子長得挺高,模樣俊俏,就是看著太.斯文了點。”
他本來想說‘弱不禁風’,又覺得這樣太傷年輕人的自尊心,便口下留情了。
霍聞安很坦誠,他說:“我這幾年身體不大好,一直在吃藥,瘦了許多。”
徐慶年恍然大悟,“原來是生了病。”徐慶年緊跟著追問他:“是什麽病啊?嚴重嗎?”
身為爺爺,徐慶年自然盼著徐星光能找一個身體健康的小夥子。
徐星光幫霍聞安搭腔,她說:“胃不太好,前段時間動過手術,最近在調理身體。過段時間身體完全康復了,精氣神自然就好了。”
霍聞安感激地看了眼徐星光。
弄清楚霍聞安的病情後,徐慶年這才放下心來,他說:“身體好,比什麽都重要。”
徐慶年的下半身完全癱瘓,左邊身子也越來越不聽使喚,坐在輪椅上總是往左邊倒。
琳琳見徐慶年一時半會兒不會回房,便拿了個枕頭來,塞在徐慶年的左手臂下,支撐著他。
見霍聞安一直看著自己,徐慶年歉意地說道:“抱歉啊,爺爺中風了幾年,身體偏癱了,這樣子有些難看吧?”
其實不止形象不好看。
徐慶年身體偏癱後,說話的聲音聽上去也有些含糊,聽不太清楚。
但霍聞安聽得很仔細,等徐慶年說完,他便搖頭說:“星光將爺爺照顧得很好,爺爺看著可比其他生了這種病的老爺爺們,有精神多了。”
“哈哈,那都是星光孝順,懂事啊。”徐慶年轉動眸子,望著安靜動人的徐星光,感慨道:“以前,我跟她奶奶吧,總不知足,總想著要能再有個孫子就好了,卻忽略了她是多麽優秀的一個孩子。對她,一直都比較冷淡。”
“她小的時候啊,跟我其實並不親近,隻愛黏著她媽媽,也知道她媽媽才是天底下最疼她的人。”
聞言,徐星光反應很淡然,像是並不在乎她童年時代,被徐慶年和徐奶奶偏見的那些往事。
但霍聞安眼底的笑意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是真沒想到啊,活了一輩子,到頭來在這個家裡,只有星光把我當做親人。”徐慶年悲歎道:“我心裡有愧啊。”
霍聞安原以為,徐星光之所以會這樣敬愛徐爺爺,是因為徐爺爺對她頗為寵愛,值得她這樣對待。
倒是沒想到,徐爺爺從前竟還嫌棄徐星光是個女兒身。
但老人家能意識到自己的錯處,也算是對得起徐星光的付出。
徐星光注意到霍聞安的情緒有所轉變,對爺爺的態度似乎沒有先前那麽尊敬熱情了,她沒說什麽,但心裡卻覺得熨帖。
霍聞安還真是把她放在第一位。
霍聞安聽徐慶年絮絮叨叨講了半個小時,便找了個借口打算回去了,他說:“徐爺爺,我最近養身體不能晚睡,就先回去了,下次再來看你。”
“誒,好。”
琳琳姐推著徐慶年上樓,但說著要回去休息的霍聞安,卻沒有起身離開。
徐星光收走茶幾上的水杯,端去廚房清洗。
霍聞安跟著走進屋,他幫徐星光洗杯子,低聲說道:“都說隔代親,但你小時候,徐爺爺對你並不親近。他現在這個樣子,在徐慶年那裡怕是不受待見的。能跟著你來倉山鎮休養,他還真是有福氣。”
“怎麽,你在為我打抱不平?”徐星光將水杯掛在架子上,抽了紙巾遞給霍聞安。
霍聞安邊擦手,邊說:“他不值得你這樣對他。”
徐星光則說:“我知道,他雖然不是一個對我寵愛有加的好爺爺,但他也沒有想過要出賣我,利用我。他對我,充其量只是忽視的態度。”
“可我們畢竟是一家人,我再不管他,他會爛死在那個腐臭的房間裡。”
想到霍聞安並非他母親的親生孩子,而是她從醫院裡偷回來的孩子,徐星光便問他:“霍老板,如果生病的是你母親,你會管她嗎?”
霍聞安毫不遲疑地答道:“不會,我會恨她一輩子。”
聞言,徐星光倒也能理解霍聞安。
畢竟,他本可以在親生父母的身旁幸福長大,卻被霍母偷來,藏在這倉山鎮過了一輩子。
這一輩子,還過得這麽淒苦。
霍聞安從徐星光家離開時,是夜裡九點鍾。
徐星光送走霍聞安,正準備鎖院門,就看到修車店的謝叔開著摩托車,從鎮尾的方向回來。
徐星光禮貌地問候了一聲:“謝叔,這麽晚才回來啊?”
“是啊,今兒是我妹子生日,我上她家吃飯去了,剛回來呢。”
謝叔的妹子嫁給了一個養龍蝦的農戶大叔,家裡離倉山鎮不算遠,騎摩托車的話,二十分鍾就能到。
謝叔突然停下車,他跨坐在車上,笑著打趣徐星光:“剛才從你院裡出來的,是阿醉吧?還說你們只是朋友呢,哪有異性朋友這麽晚了,還在女孩子家裡逗留的?”
不等徐星光解釋,謝叔又說:“阿醉這孩子,最討厭的就是沒有邊界感的人。他讀初中那會兒,但凡跟哪個女孩子說句話,他媽就會打他。他這麽晚才從你家出來,這不明擺著是在告訴全鎮的人,你倆是一對嘛。”
聞言,徐星光眉頭一皺。
聽謝叔這話的意思,是說霍老板的媽媽經常家暴他?
徐星光突然想要好好了解下霍聞安的過去,她索性走出院門,在門檻上坐了下來。“謝叔,不忙的話,你跟我仔細說說阿醉的過去唄。”
謝叔下意識就要說霍聞安的往事,但張開了嘴巴,又露出了猶豫之色。
見狀,徐星光便說:“謝叔別緊張,我知道阿醉殺人坐牢的事。”
聞言,謝叔這才放松下來。
他把摩托車挪到徐星光家的院門下,坐在車上,低頭望著徐星光,絮絮叨叨地說起了霍聞安的過去。
他說:“阿醉是咱們鎮上最聰明,也長得最好看的男孩子。這要是擱在尋常人家啊,做父母的不得驕傲死?可他媽是個怪人,他媽似乎見不得他好。”
“我記得,阿醉小學畢業那一年,是他們那一屆畢業生中,唯一一個做對了附加分奧數題的學生。那時候啊,城裡幾所中學的校長,還曾親自開著車來鎮上找他,還承諾過不收他的學費呢。”
“你說,有這等好事,哪個做父母的會不開心,會不驕傲呢?但阿醉他媽就不,她還很生氣,把那些來找阿醉的校長全都罵跑了。”
“為什麽?”徐星光覺得匪夷所思。
“不知道啊,她不止趕走了校長們,她還威脅阿醉不許去城裡,他敢去城裡讀書,她就要喝藥自殺。”
徐星光聽得眉心狂跳。
這種母親,到底是什麽心理變態?
“所以阿醉最後還是去了鎮上的中學。”謝叔指了指漆黑的鎮尾,他說:“那學校離他家近,往前走四裡路就能看到。”
徐星光頷首,也道:“我看到過那所學校。”
上回霍聞安約她去賞櫻花,從那所學校路過,聽霍聞安說過那是他的初中母校。
“但他很爭氣,哪怕只能縮在倉山鎮這個破學校讀書,他成績依然在全市名列前茅。那時候我們都以為,他中考畢業的時候,也能考個第一名呢。但意外的來的就是那麽突然,他還沒參加中考呢,就進去了。”
徐星光也為霍聞安感到惋惜。
他如果生在一個正常家庭,接受高質量教育,按照他的學習天賦,現在可能已經是某個領域的高端人才了。
也許是大學教授,也許是科研人員,也許是驚豔藝術圈的大導演。
總之,他會有著無限的可能。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耽誤了未來,只能呆在倉山鎮開個攝影館,幫人拍寸照拍遺像。
“你剛才說,阿醉媽媽喜歡打他,又是怎麽回事?”徐星光對這件事比較在意。
謝老板眉頭一皺,破口大罵道:“他媽就是個神經病,有那個什麽病。叫什麽病來著,被害,被害什麽?”
謝叔是個粗人,想不起來那個病的專業名詞。
徐星光幫他補充:“被害妄想症。”
“對,就是這個病。”謝叔朝地上吐了口唾沫,罵罵咧咧地說:“他媽精神狀況不是很好,可能年輕時候被男人傷害過吧,總覺得天底下的男人都不是好東西。反正咱們鎮上的男人,就沒有哪個沒被她罵過。”
謝叔忿忿不平地說:“我有次見她家霍馨丫頭在玩門口的電表,怕她觸電,就把她抱進了小院。結果被她媽看到了,指著我鼻子就罵我是個變態,是個畜生。”
說起這事,謝叔就覺得晦氣。“反正他媽就是個神經病。她對我們凶巴巴的也就算了,她對自己兒子更過分。”
“我記得有一天,有個從城裡來的小丫頭,跟鎮上那些小破孩比賽玩爬樹。她爬到了一棵很高的枇杷樹上,結果不慎摔了下來,掉進了水稻田裡。”
謝叔指了指前面那片大學城,他說:“那時候大學城還是一片水稻田,那丫頭就掉進了那邊的田裡。”
徐星光覺得這個故事有些耳熟,她揉了揉耳朵,低聲問道:“後來發生了什麽?”
“阿醉看到那小丫頭摔進了田裡,就跑去救她,抱著她一路跑回了家。結果他媽看到了,突然就發瘋了。她綁著阿醉,讓他在院子裡跪下,用這麽粗的竹藤子打他的手。”
謝叔舉起食指,說:“有我手指頭這麽粗一根。”
竹藤上面有結節,又有韌性,打人是最疼的。
霍母用這麽粗的竹藤揍霍聞安,那是真的毫不手軟。
謝叔直搖頭,感慨道:“聽到動靜,全鎮的人都跑來勸架,但她就是不肯停手。她一邊打,一邊罵一些難以入耳的髒話。一直把阿醉的雙手打得流血,打得竹藤子斷了,這才罷休。”
徐星光想到那一幕,心裡有些發酸。
“她都罵了些什麽?”
太久遠的事了,謝叔也記不太清楚了。“記不清楚了,大概意思是說阿醉像他爸爸,都愛拈花惹草,要被打死才長記性。”
聞言,徐星光大概能猜到霍母將霍老板從醫院偷回家的目的了。
那個傷過她的人,極有可能就是霍老板的親爹。
她把霍老板從醫院偷過來,是想要養廢了他,好給自己報仇。可霍老板偏偏爭氣,不管她怎麽打擊辱罵,他仍然優秀奪目。
“她不止喜歡打罵阿醉,還總愛把他鎖在房間裡,一關就是好些天,也不給他吃飯。每次我們想要偷偷給他送東西,就會被她拿著掃把趕。”
“所以我才說,阿醉是個懂分寸的男孩子。他從小被他媽那個神經病嚴加看管,絕對做不出來深夜裡跑去單身女孩家裡玩的事。”
謝叔欣慰地笑了笑,感歎道:“那小子喜歡你。”
徐星光莞爾一笑,“我們的確在談戀愛。”
謝叔嘿嘿地笑了起來,他說:“你倆挺配的。”想到霍聞安坐過牢的黑歷史,謝叔心裡又一陣難受。
謝叔語重心長地告訴徐星光:“坐過牢是他這輩子都洗不掉的汙點,但阿醉真的是個好孩子。他如果不是為了給他姐姐報仇,又哪裡會去坐牢呢?”
“徐小姐啊,你能看到他的優點,肯接納他,你肯定也是個特別善良優秀的女孩子。”說完,謝叔眼睛都有些濕潤了,為霍聞安感到不易。
“等以後,你倆要是結婚啊,一定要記得請我老謝喝杯酒。謝叔啊,給你倆包個大紅包!”
徐星光點頭,“一定。”
謝叔發動車子,準備走了。
徐星光也起身準備進屋,想到什麽,她又問謝叔:“阿醉的媽媽是怎麽死的?”
謝叔搖頭說:“喝醉了酒,發酒瘋,拉著霍馨丫頭說要跳河。”
“什麽?”徐星光再次被霍母的所作所為刷新了三觀。
“那跳了嗎?”
謝叔歎道:“跳了,但那時候實在是太晚了,大家都睡了。等阿醉將霍馨丫頭撈起來,再去撈他媽的時候,他媽已經斷氣了。”
徐星光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她一直以為,自己的人生很悲慘,在聽了霍聞安的少年往事後,才意識到,跟霍聞安比起來,她已經很幸運了。
至少,莫音書始終愛著她。
但這世上,卻沒有一個親人愛過霍聞安。
“不過阿醉這孩子,是真的很好。”謝叔又忍不住跟徐星光嘮叨起來,他自言自語地說:“他媽把全鎮的人都得罪了,她死了,那是人人拍手稱快。他媽死了,都沒有人願意去給她料理喪事。”
“阿醉那孩子,就自己扛著鋤頭去後山挖墓地,將她葬了。多少父母,含辛茹苦都培養不出個這麽孝順懂事的孩子。那女人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注意到霍聞安屋簷下的燈突然被打開,謝叔連忙說:“阿醉應該不喜歡我跟你說這些,我先走了。”
謝叔騎著摩托車就跑了。
霍聞安站在屋簷下,廊燈將他的身形拉得幽長。
徐星光聽到了拖鞋踩著地面,朝院門走來的動靜。
嘎吱一聲,霍聞安拉開門,問徐星光:“你剛才在跟誰說話?”
“謝叔。”
霍聞安納悶問道:“你倆聊什麽,聊這麽久。”
“聊你的過去。”徐星光走到霍聞安身旁,仰頭瞅了他一眼,那欲言又止的模樣,讓霍聞安感到疑惑。
“你想說什麽?”
徐星光便道:“我想要了解你的過去,就跟謝叔問起了你的過去。”
“那你怎麽不來找我?”霍聞安轉身往院子裡走去,邊走邊說:“來我家坐會兒吧。”
徐星光抬頭,盯著頭頂的明月,暗道:這進去了,今晚還能出來嗎?
霍聞安站在屋簷階梯上,回頭衝徐星光曖昧一笑,“不敢進來嗎?”
徐星光這才邁腿跟了上去。
霍聞安的工作室有些亂,許多照片跟文件散落在桌上,看得徐星光很想幫他整理。霍聞安這次沒進休息室,而是帶著她上了二樓。
徐星光的家被莫音書裝修成了法式複古風,霍聞安的家被他媽裝修成了清貧風。
那真是,一貧如洗。
整個二樓,就沒看到一幅畫,一個裝飾品,就連房門都是那種老式的木門。
二樓應該許久沒有人住過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令人不適的霉味。
霍聞安說:“如果我能活下去,等我們結婚了,咱們就把這棟房子推平了,跟你的院子並入一起。到時候重修一棟大房子,再弄個漂亮的院子,以後小朋友就有地方玩了。”
“你想的倒是很遠。”徐星光還沒想到結婚那檔子事上去。
霍聞安沒有回頭,他說:“我大概率是個沒有未來的人。如果我能擁有未來,那你將是我規劃未來的中心。”
他的未來,都要圍繞著她展開。
字字不提愛,但句句都透露著他對自己的愛。
徐星光盯著霍聞安那截漂亮纖長的後脖頸,心裡有些燥熱。
“你說這些,該不會是想勾引我上床吧。”徐星光冷靜地拒絕道:“我承認我饞你的身體,但我覺得你現在這體格,應該滿足不了我。”
霍聞安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
他搖了搖頭,回頭對徐星光說:“我說這些,只是想讓你知道,我將你當做我未來最重要的人。如果你想了解關於我的過去,可以直接來問我,不必去問別人。”
“畢竟,最了解我的人,是我自己。”
說完,霍聞安推開了走廊盡頭那扇破舊的木門。
一股濃鬱的霉味撲進徐星光的鼻子,徐星光站在霍聞安身後,朝那屋子裡看了一眼,只看到了一片黑暗。
但她卻有些抗拒走進去。
也不知道是為什麽。
霍聞安說:“這間屋子裡,關著我的過去。這裡面,是誰都沒有走進去過的禁區。”
霍聞安讓開一條路,對徐星光說:“你可以進去。”
徐星光內心是抗拒的,但她實在是太好奇霍聞安心裡的禁區了。
她看了霍聞安一眼,這才抬腿走進黑暗的屋子裡。
身後,房門被霍聞安從外面關上。
霍聞安沒有進來,他隔著門對徐星光說:“電燈開關在你右手邊,抬手就能觸摸到。我在外面等你。”
“好。”
啪!
徐星光打開燈,映入眼簾的,是一根又粗又沉,長滿了鐵鏽的長鏈。
長鏈從牆角延伸,在地上拖了很長。
鐵鏈的盡頭,是一根小孩脖子粗的圓形鐵圈。
那是栓霍聞安的狗鏈。
房間裡沒有床,牆上,被人用黑色的粉筆,密密麻麻地寫著三個字——
【我有罪】
最下面的字跡,最為稚嫩,看著歪歪曲曲,那是孩童初學寫字時的筆跡。
再往上,字跡越來越穩重,越來越鋒利,那是長大後的霍聞安的字跡。
這一面牆,貫穿了霍聞安的童年跟少年時代。
徐星光站在屋子中央,隻覺得窒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