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斜的月光透過窗欞,照進華貴的裡間,銀白的光芒抵不過屋內溫暖的橙光,那輕柔的光源不是普通的蠟燭,而是裡間四個牆角裡放置的夜明珠,拳頭大小的珠子被墜地橙紗輕蓋著,映射出淡淡的溫暖橙光,既不太亮,卻也足夠照明,為本就裝飾講究的裡屋更添出幾分尊貴與奢華。
“今晚到底是這麽回事?”辛玥凝早已換下一身華服,身著素白褻衣坐在銅鏡前。貼身女官水芯細心的將高挽的發髻解開,一點點梳理好,雖然辛玥凝問得沒頭沒尾,水芯仍是貼心的回道:“回主子,原來送入宮裡的這個女子並不是皇上想要的青靈,她是青家的二小姐青楓。”
辛玥凝一楞,隨即笑道:“還有這種事?”皇上點名要的人都敢送錯?
察覺出辛玥凝對這點頗有興趣,水芯低聲急繼續說道:“據說是皓月官員弄錯了,把青靈錯送到相府,青楓錯送入皇宮,皇上為此大怒,已經派人前往皓月查證,目前青楓已被押入天牢,青靈有樓丞相力保,出宮去了。”
樓夕顏明知青靈是皇上要的女人,居然還力保她出宮,想必是看上那青靈了。這女人倒也厲害,能讓皇上念念不忘,還能讓一向清冽的樓夕顏為她說情,想到今夜宮宴上發生的一切,辛玥凝臉色忽然一白,一股惡心的感覺直往上湧,厭惡的低哼道:“那個叫青靈的女人簡直就是個魔物。”好好的大家閨秀,什麽不好乾,去剖屍!也不知道皇上和樓夕顏想什麽,怎麽會對這種可怕的女人有興趣,獵奇也有個限度吧。
辛玥凝臉色不好,按著胸口幾聲乾嘔,水芯放下玉梳,為她端來參茶。
辛玥凝喝下一口參茶之後,才算緩和了過來,隨口問道:“青楓已關至天牢?”
“是,一個時辰前已經送至天牢。”
想到青楓今夜那副倔強且囂張的樣子,辛玥凝揚起一抹冷笑,“天牢那地方可不好待,她一個弱女子,也不知道熬不熬得過去。”
水芯低眉思索了一會,才低聲回道:“奴婢知道怎麽做了。”
放下參茶,辛玥凝又似乎想到了什麽,特意交代道:“也別做得太明顯。”天牢裡死個人本來就是件常事,現在看來,皇上對青楓似乎沒什麽興趣,不然也不會把她丟進天牢,那個女人死不死,對她影響也不大,要是因為這件事被慧妃抓住把柄,落人口實就不值得了。
水芯乖順的回道:“是。”扶著辛玥凝到床上睡下,水芯靜靜地退出了屋外。
陽春三月春暖花開,一隻剛剛學飛的畫眉雛鳥在樹枝間忽上忽下的亂蹦,最後落在樹枝旁的小窗前,吱吱怎怎的叫喚著,仿佛是在向小窗內的人講述著外面的明媚春光。一束陽光透過小窗,照在冰冷的石板地上,也照在那抹蜷縮的瘦弱身體上,即使有溫暖的陽光輕撫,那具身體仍然輕微地抖著,緊閉的雙眼顯示著她還沒有醒過來。
“砰!”緊閉的牢門忽然發出一聲脆響,驚得小窗上的鳥兒立刻展翅飛離,也將昏睡中的青楓震醒。
青楓倏地睜開眼,眼前一片白茫茫,什麽也看不清,入目之處盡是一層層美麗的光暈,怔怔地盯著到片光暈看了好久,直到雙眼開始刺痛,青楓才伸手遮住眼睛。昨夜發生的一切瞬間在腦中裡重放,她現在是在宮裡,在牢裡!青楓立刻坐直身子,或許是動作太急,胸口突然一痛,青楓猛的咳了起來,每咳一下,胸口就隨之抽一下,那種疼幾乎讓她願就此睡去,不再醒來。
青楓好不容易順過氣來,“哐當”一聲,一碗渾濁的稀粥從牢門下方的正方形小開口裡丟了進來,因為力道太大,還撒出來不少,她已經快一天一夜沒有好好吃東西了,就連水也沒喝上一口。青楓掙扎著起身跑過去,捧起地上的瓦碗就往嘴邊送,粥還未入口,一股餿臭味直逼而來,本就乾渴的喉嚨立刻受不了的乾嘔了起來。
這根本就是連狗都不會吃的餿食,偌大的皇宮,難道連一碗白粥都給不起嗎?還是說,被關在這裡人就連一隻狗都不如!青楓冷笑一聲,正要將手裡的餿食丟到一旁,那道陰冷的女聲再次響起,“不想死的話,什麽東西都要往肚子裡咽。”
是昨晚那個聲音?青楓握著碗的手一抖,慌忙抬頭看去,最先看見的不是人影,而是一道用手臂粗的樹乾阻隔的圍欄,樹乾排列得很密,只是手能穿過去。她所在的牢房右上方,有一個巴掌大小的小窗戶,只有一縷陽光通過那扇小窗照進來,窗戶太小,光線很弱,而圍欄那邊的牢房卻沒有窗戶,更加昏暗,若不是那女子出聲,青楓根本不會發現對面還有一個人。
原來兩個牢房之間還有圍欄,青楓雖然還是緊張,但是比起昨晚的恐懼,現在的她平靜了許多。放下手中的碗,青楓緩緩的向圍欄的方向靠近,眯起眼睛,努力看清對面的女人。
找了很久,青楓終於在昏暗的牆角處看見了一道影子,這樣的環境下,別說看清楚她的長相、年紀,就連男女都難以分辨,青楓僅能憑模糊的身形和聲音猜測她應該是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女子。
那女子正捧著碗,頭仿佛埋進粥裡一般,將粥一股腦兒的全倒進嘴裡,最後還要把碗邊上的殘渣一點點舔乾淨,仿佛那是什麽人間美味一般。青楓的眉頭緊緊的皺著,低頭看了一眼手中散發著餿臭的稀粥,再看一眼角落裡卑微的女人,握著碗的手緊了緊,一把將手中的碗摔在牢門旁,粥撒了一地,碗也碎了一道小口子。
角落裡的女人渾身一抖,轉頭看向青楓。青楓冷冷地瞪著她,想到自己昨晚就是被這個女人嚇得心驚膽戰,一夜驚恐,心中冒起一股無名怒火,青楓寒聲問道:“你到底想幹什麽?”
女子也看了她很久,青楓能感受到那股陰冷的視線,當她以為女子不會理她的時候,女子忽然笑了起來,不輕不重的回道:“到了這裡都沒機會活著出去了,但是也不會立刻死,慢慢熬吧。”
她現在的樣子,依然有些古怪,但是比起昨晚的癲狂與詭異,現在的她與普通人倒沒什麽太大的區別。青楓對這人越發的好奇了起來,又往前走了一步,青楓繼續問道:“你是誰?”
“我是誰?”女子冷笑一聲,卻沒再繼續說下去。
即使看不見她的表情,語氣中的不屑與不甘青楓沒有錯過,這人背後必定有不一般的故事。
不知道是餓了,還是累了,又或者是其他原因,青楓覺得頭有些暈,胸口的痛提醒著她,燕弘添那一掌下手有多狠。青楓沒有忘記昨晚女子瘋狂的樣子,退後了幾步,背靠著牢門坐著,隨口問道:“你在這呆了很久了嗎?”
“不久。”女子沉默了好一會,就在青楓以為她不會再說的時候,她又輕聲回道:“才七八年而已。”
七八年而已?躲在陰影中的她,蜷縮著身體,青楓只能隱約看出她很瘦,身上的囚犯破爛肮髒到看不出原來的顏色,散亂的頭髮枯草一般的披散在腦後,遮住了她的面容。
七八年?
潑灑在地上的稀粥不時散發著臭味,暗無天日的牢房陰冷潮濕,這裡不會有溫暖,也沒有希望,七八年?或許她連七八天都呆不下去,若是讓她在這裡呆一輩子,她寧願死!
背靠的鐵門忽然動了一下,門下面正方形的小開口再一次打開了,外面的人停頓了一下,似乎也看到了地上灑落的稀粥和破碎的瓦碗。
“不想吃是不是,那你這幾天都別吃了。”男人暴怒的叫囂由牢門外傳來,青楓無所謂的揚起嘴角,完全不在乎他說的話,這種餿食,她就是餓死也不會吃。
就在青楓傲慢冷笑的時候,背後的牢門被外面的侍衛狠狠地踢了一腳,雖然不是直接踢在她身上,但是她靠著牢門而坐,那一腳的力道也透過牢門震在她胸口上,青楓隻覺得眼前一黑,一股腥臊的熱流從喉間往外溢。
青楓輕輕抬手擦拭唇邊,暗紅色的血沿著指尖一點點滑落,青楓皺眉,估計不用七八天,她就會死在這監牢之內。
“你?你吐血了?”驚疑的女聲帶著顫音從角落裡傳來,青楓抬頭手臂,用衣袖隨手擦掉嘴角溢出的血漬,無所謂的輕哼道:“暫時死不了。”
血侵染了衣袖,在藍色的布料上留下了一條暗紅色的血痕,青楓滿目桀驁,仿佛吐血的並不是自己一般,而那剛才還冷靜正常的的女子煩躁了起來,嘴裡重複叨念著什麽,青楓沒細聽。
“是她!”女子猛的從地上爬了起來,瘋了似的朝青楓撲過來,嚇得青楓趕緊向牢門的方向移了移。這一次女子沒有伸出手去拉拽青楓,只是緊緊地抓著圍欄,過於用力的指尖漸漸開始泛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