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黑影一閃而過,迅速隱沒在月光投射下的斑駁樹影之中,身形快得讓人以為那抹黑影只是自己眼花。
銀光劃過夜空,只聽見一聲悶哼,守衛的衙役應聲倒下。閉目養神的衙役聽見異響,才剛睜眼,還未看清眼前的黑影,就感到頸部劇痛,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黑衣人利落的將昏死過去的兩人拖入院內,輕輕合上房門,快速躍入屋內,開始翻找起來。每一處角落都沒有放過,室內翻得一片狼藉,黑衣人似乎沒有找到他要找的東西,眼神一冷,竟然拿起牆角的鐵鋤,開始挖灶台、牆角等地方。
不一會,滿屋塵土飛揚······
“他不是想要拆牆吧?!”一道似疑惑似調侃的女聲幽幽的響起。
另一道清亮的女聲低笑道:“很有可能。”
暗夜無人的屋內忽然響起悠閑的調笑聲,怎麽聽都有些詭異。黑影人大驚,猛然回身,寒眸微眯注視著聲音傳出的位置,手中的鐵鋤被丟在一旁,腰間的長劍已然出鞘,銀白的寒光月格外的刺眼。
本來還漆黑一片的小屋被面色八方燃起了火把照亮,屋內的一切都無所遁形。小小的瓦房四周,伏擊在數十名衙役,院落正中站著一群人,正是單禦嵐和顧雲他們。
黑衣人一開始的驚慌過後,看清自己被團團圍住的險境,反而鎮定了下來,一雙冷眸戒備的盯著門外的一行人,長劍緊握在手中。
“楊夫人,束手就擒吧,你已經無路可逃了。”顧雲緩步走上前被單禦嵐攔了下來,顧雲揮揮手,一臉無所謂的走近屋內。
單禦嵐臉色一沉,他知道她審案很厲害,但是如果她被犯人抓住用以威脅,那就糟了。
還要上前阻止,袖子忽然被拉住,單禦嵐回過頭,就看見卓晴對他搖了搖頭,示意他稍安勿躁。既然連她都讓他不要急,或許青末自有打算吧,朝伏擊在四周的弓箭手使了一個眼色,長箭立刻對住屋內的黑衣人,只要她稍有異動,立刻將她射成刺蝟。
顧雲就這樣手無寸鐵的進入屋內,好整以暇的看著屋裡的人,黑衣人先是一怔,一會之後乾脆利落的扯下臉上的面巾,一張芙蓉臉在火光映照下,竟還有些蒼白。這張臉的主人正是那個自稱體弱多病的楊夫人!
冷眸瞪視著顧雲,楊氏冷聲問道:“你怎麽知道是我?”
不得不說,楊氏的演技已經算高超的了,平日裡的她溫溫軟軟的,誰曾想,卸去紅妝,竟也如此的殺氣逼人。相較於她的急躁,顧雲顯得異常輕松,笑道:“第二次去楊家的時候,我就發現你在說謊了。你的表情告訴我,你對楊碌為什麽會有這麽多錢財很清楚,而且還表現出了極度痛恨。我原來以為你和李志之間有奸情,合謀殺死了楊碌嫁禍給乾荊,但是在我見過李志之後就否定了這個猜測。”
外面的弓箭手少說也有十幾個人,不是每個人都百步穿楊吧,如果一兩個射偏,她就成箭豬了。心裡腹誹著,顧雲將身子朝旁邊移了移,靠在門旁的窄牆上,才繼續說道:“那日在場的人中,如果排除了李志和乾荊,最有可能作案的就是你。但是你一個‘弱女子’又怎麽可能殺人呢?所以我又懷疑你有幫凶,這個幫凶殺死了楊碌,你幫他收走了飛刀,然後藏在李志家裡。在他被抓之後,你們擔心他有所謂的證據能證明自己沒有殺人,所以乾脆將他毒死。”
楊氏臉上閃過一抹極快的輕蔑,顧雲再一次肯定了自己的猜測,笑道:“這一切的推斷,在今天下午見到你之後,再一次被推翻了。因為我發現,你不需要幫凶,你本身就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楊氏擰眉道:“何以見得?”她今日應該沒有顯露什麽破綻吧?!
顧雲閑適的笑道:“還記得你家裡那美麗的花架嗎?花架有四層,第一層八盆,第二層七盆,第三層六層,第四層九盆,一共三十盆花。青靈撞到花架的時候,你扶了她一把,然後你們進了屋內,我當時就覺得哪裡不對勁,因為這時候,花架上第四層少了一盆,第二層多了一盆花。”
聽了她的話,楊氏臉色一變,門外的單禦嵐卻不明究裡,問道:“這又能說明什麽?”只能說明青末的記憶力很好而已。
“青靈撞到花架的時候,第四層的最靠邊的花盆掉了下來,你是極愛花的人,所以你伸手接住了掉下來的花盆;又怕青靈再次撞倒你的花,所以另一隻手你扶住了她,而你又擔心我看見這一幕,所以你接下花盆之後就順手放在離你最近的第二層花架上,對不對?”
清亮的女聲一字一句的說著,楊氏隻覺得自己的手有些不受控制的微抖起來。這人好生敏銳,她記得,下午的時候青末幾乎沒有正眼看過她的花架,居然能這麽詳盡無誤的說出每一層花盆的數量,她把落下來的花盆放好之前,她明明看見青末才剛剛轉身。她應該沒有看見自己的動作才對,但是她居然說的分毫不差?!
呼吸已經開始有些紊亂,楊氏深吸一口氣,故作鎮定的說道:“很精彩的推測,但是這一切都是你的猜測,你有什麽證據證明我就是凶手?就算我會武功,半夜出現在李志的家中,就能說明我就是殺死楊碌的真凶?”
認真的點點頭,顧雲回道:“單單只是這些確實不能說明你就是殺死楊碌的凶手。”
楊氏剛剛暗暗松了一口氣,顧雲沉靜的聲音再次響起:“但是你可以解釋一下,你為什麽半夜三更穿著夜行衣,手握長劍出現在李志家裡,你是來找東西吧,楊夫人?不對,我應該稱呼你——曲心。”
曲心兩個字一出口,楊氏眼中滿是驚異,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一般,一會之後,她忽然大笑起來:“我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想不到早就被人看穿了。”
單禦嵐暗歎,原來青末問他要曲澤的資料就是為了查這個。
事情說到這個份上,院內的幾人大概也能猜到案件的始末了,夜魅和敖天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眼中找到對那個侃侃而談的女子的欣賞,她的觀察力和推理能力之強,是他們沒有見過的。
屋內,顧雲發現曲心握著劍的手已經不再緊繃,才又上前一步,但是依舊不敢掉以輕心,繼續和她說話:“其實我知道你會武功之後,就猜到凶手是你。但是我始終找不到你這麽做的動機是什麽,如果你是為了楊碌的錢財,他已經死了,你何必搞那麽多事情,來嫁禍給李志。直到我發現曲澤居然還有一個妹妹,而且因為他被判私通亂賊、盜取庫銀,所以身為他唯一親人的妹妹曲心也就是你,一直被通緝。”
曲心似乎沒有察覺到顧雲的靠近,或許已經察覺,卻並不想傷她。歎息一聲,曲心點頭承認道:“我是曲心。”
她已經三年沒有用這個名字了,自從哥哥死後,她就一直沉浸在為他報仇的痛苦中。看向眼前這個似乎能洞察一切的女子,曲心終於深吸一口氣,冷聲說道:“你說的沒錯,是我殺死楊碌的。一開始,我陷害乾荊是因為當年如果不是他,我哥哥是可以跑掉的,所以他應該也受一次牢獄之災。而且他身為賞金獵人,一定有不少朋友會幫他洗清罪責,果不其然,他找到了你們。這在我的預料之內,但是你居然如此厲害,倒是在我預料之外。”
果然如此,其實顧雲手中真的沒有確實的證據鏈證明她殺人,不過好在攻擊心理防線這招奏效了。曲心本身是個通緝犯,一旦真實身份曝光了,她很有可能認罪。
顧雲繼續引誘她說道:“還有一件你預料之外的事,就是李志的死。你把飛刀放在李志家裡嫁禍他殺人,是為了讓他走投無路,要證明自己沒有殺人動機,就必須說出當年的黃金案。這樣事情的真相必定會暴露出來,就能證明你哥哥是無辜的。”
曲心緩緩點頭,苦笑道:“是的,我沒有想到李志居然死了,這一定是幕後主使乾的。你故意留下李志留有證據的線索引我上鉤,我做這麽多為了就是找出幕後主使,為我哥哥報仇,所以即使預感到這是一個陷阱,我也非跳不可!”她早就已經沒有退路了,不是嗎?
已經走到她身旁的顧雲趁著她失神的時機,忽然貼身向前,抓住她握劍的手腕,使出一記極快極狠的擒拿手,曲心吃痛,長劍應聲掉落。曲心反手想要製住顧雲的咽喉,顧雲早有防備,采用貼身戰術,身子一低,右手抓住曲心的腰帶,肩部頂住她的腹部,一個用力,曲心被扔出了屋外。
一切都發生的太多,除了卓晴,誰也沒有想到這麽瘦小的女子居然把人就這樣扔了出來。
回過神來,守在一旁的衙役趕緊上前,將曲心狠狠的按在地上。
美麗的臉因為不甘心而扭曲著,顧雲走到她身旁,平靜的說道:“想幫曲澤洗刷冤屈不應該用這樣的方法,你本來是一個受害者,現在卻讓自己成了殺人凶手。”
“他們兩個該死!成王敗寇,我輸了,沒這麽可抱怨的,只可惜沒能找出幕後黑手!我死不瞑目!”曲心用力的扭動著身子,仿佛感覺不到痛一般嘶吼的叫囂,在夜空裡回響。
身上被捆著一圈又一圈的繩索,那道清瘦的身影在一群衙役的押解下顯得更加單薄,等待她的是殺人償命的結果。
想起那個女子溫柔的眼,在花草面前的那份恬靜,述說往事時的悲苦,還有剛才的猙獰,卓晴心裡的感覺不知道是酸還是澀。抬頭看著今夜格外澄明的滿月,卓晴低歎:“每一個案子背後,都有一個故事、一段緣由,有些人甚至是可悲的,可憐的。我想,我還是比較適合驗屍,面對的永遠是冰冷的屍體,只需要如實記載他的死亡過程。”
走在前方的顧雲微微一怔,停下腳步,沉聲回道:“如果每個人都認為自己是正義的,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去賞善罰惡,這個世界將失去真正的正義。既然制定了規則,每個人就應該去遵守;違反了,就要受到懲罰,不管他背後有多少無奈,多少辛酸。”
平靜的聲音聽起來並不激昂,卻是一字一句都那麽堅定,卓晴輕笑的搖搖頭,回道:“你永遠都這樣黑白分明。”
顧雲沒有再說什麽,兩人並肩走在這異世的月夜中,心思各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