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寶才起意要逃, 張制錦即刻看了出來, 雙眼微微眯起:“你動一步試試看。”
這句果然有效,七寶立即停下腳步。
但她只是稍微遲疑了會兒,接下里, 仍是往外跑了出去。
張制錦簡直不敢相信,驀然起身。
正走到門口, 偏聽到外頭丫鬟說道:“侯爺來了。”
張制錦猛然止步。
此刻在外間,靖安侯負手而入,一眼看見七寶有些慌里慌張地在跟前, 靖安侯有些詫異:“怎麼了?”
同時靖安侯又眼尖地瞥見裏間門口,天青色的的寬袖一閃掠過。
靖安侯越發疑惑,挑眉道:“方纔我好像聽着聲音不對, 怎麼, 難道你們兩個在吵架?”
七寶慌忙搖頭:“沒有。”又忙問道:“公公怎麼突然來了?”
靖安侯放低了聲音說道:“我正是爲了那件事,你若是不太好說,我跟錦哥兒說就是了。”
七寶忙擺手:“不、不成!”
“父親。”此時張制錦終於走了出來, 拱手行禮。
父子兩人打了個照面, 靖安侯吃驚地瞪着他臉上的痕跡:“錦哥兒你的臉……”
七寶心虛地垂頭。
卻聽張制錦淡淡道:“父親夜間來到, 可是有什麼事?”
靖安侯略一猶豫:“哦。沒事, 我只是聽說你回來了, 過來瞧瞧。你的臉是怎麼了?”
張制錦說道:“沒什麼, 之前在靜王府內吃酒, 折梅花的時候不小心給劃傷了。”
七寶忙意外地擡頭看向他, 緩緩鬆了口氣。
靖安侯“哦”了聲, 似信非信。
明明他臉上的傷看着挺新鮮的,若是從靜王府回來,只怕不是現在這個模樣。
張制錦卻又說道:“我還有要事,就先回吏部了。”
七寶一驚。
靖安侯見他說走就走,也忙問:“你不是纔回來?”
張制錦淡淡道:“只是回來送紅梅的。”
七寶原本怕他發怒,可是看他理也不理自己,便忙叫道:“夫君!”
張制錦掃了她一眼,沒有吭聲,只叫丫鬟拿了披風來,重又穿戴整齊。
七寶走到他身邊兒,拉拉他的衣袖:“夫君……”這會兒已經淚汪汪的,想叫他留下,又有點說不出口。
張制錦垂眸,面無表情地看她一眼,然後一拽衣袖,往外去了。
七寶追到門口,卻給靖安侯叫住:“且住,這樣出去是要害病的。”
同春也忙過來攔着。
靖安侯走到門口,那邊張制錦的身影已經消失:“他這是怎麼了?好似有些古怪。”
七寶不語。
“對了,”靖安侯又說:“你方才攔着不讓我告訴錦哥兒,難道你心裏打定主意了?”
七寶沒想到張制錦說走就走了,心中亂極。
直到這會兒才突然記起來,自己還沒有把張巖的事跟他說,但是兩人之間鬧的這個樣,又怎能貿然爲了張巖開口?十有**會被拒絕。
此刻看着靖安侯滿是疑惑的雙眼,七寶忽然有了主意。
七寶說道:“公公,那件事我可以答應你,只是……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靖安侯意外之餘忙問:“哦?什麼事?”
七寶飛快地把張巖的親事告訴了靖安侯,又說:“公公只要讓四爺別答應這門親事,我就也答應你。”
靖安侯愕然:“他們二房內的事,咱們不好插手吧?且要是讓老四不許這門親事,也該是二爺發話。”
七寶說道:“我又哪裏想插手了?自然是那當事的人求着我幫忙,我迫不得已,本來是想求夫君的,偏偏、還沒開口他就走了……我也是沒有法子了才求公公的。”
靖安侯忖度道:“當事之人?難道你說的是……”
靖安侯自然知道張巖張良等跟七寶頗爲親近,而以七寶的性子,這般貿然地要自己阻止這門親事,必然是因爲張巖已經向她開口了。
靖安侯本來是不太願意管二房的事,但一想到鬥茶的賭約,躊躇片刻後道:“巖兒也畢竟是張家的女孩子,自然不能給一個糊塗鬼糟蹋了,這樣吧,我先去探聽一番,如果真的是那種不堪的人,我索性就盡力一試,橫豎不叫他得逞如何?”
七寶的心總算放下一半:“多謝公公!”
靖安侯笑道:“不必謝我,這原本是張家的事,本來不用你操心、老太太跟二房裏就該操辦妥當的。何況我也不是一無所得。”
靖安侯說完,將走的時候又想起方纔的事,因問七寶:“你跟錦哥兒是怎麼了?”
七寶低低道:“沒什麼。”
靖安侯試探着問道:“他臉上的傷痕,總不會是你弄出來的吧?”
七寶忙搖頭:“不是我!”大概是在長輩面前說謊,畢竟心虛,七寶紅着臉,小心翼翼說道:“是我揮手的時候,他正好碰過來,不小心才弄傷了的。”
靖安侯一愣之下笑道:“這麼說,不是你打了錦哥兒,而是錦哥兒自己將臉蹭到了你的手上,自己弄傷了的?”
七寶羞窘,訕訕地說道:“差不多是這樣。”
靖安侯嗤地笑了起來,卻又忍笑道:“好的很,果然是一物降一物,怪不得那小子惱羞成怒了。”
一時靖安侯也去了,外頭的雪下的更加密了起來。
原本還有幾個腳印,但不多時,地上便只白茫茫一片,彷彿無人來去過。
七寶心頭忐忑,不曉得張制錦賭氣之下去了哪裏,是真的回了吏部?他臉上又有傷,這樣冷的夜,給風吹了也不知如何。
原先在宮內的時候,打定了主意要回來跟他“重歸於好”,哪裏想到居然偏偏事與願違?
七寶思來想去,低頭看看自己的手:“你可真是不知死活,大人尊貴的臉也是你能碰的嗎?”說着便擡起左手狠狠地在右手上打了數下。
這會兒,同春從外頭跑了進來,一邊抖着身上的雪,一邊走到七寶身旁,悄悄說道:“我方纔悄悄地跟了出去,打聽九爺是真的出府了,是洛塵跟着,料必不會有事的。”
七寶略覺寬心,回頭看着桌上綻放的紅梅花,不由心酸,一時又落下淚來。
同春忙勸:“這會兒又哭什麼?”
七寶哽咽着說道:“我明明不想跟他吵的。不知怎麼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同春道:“總是要有個緣故的?因爲什麼緣故?”
七寶想到那張給撕成粉碎的字紙,又想起李雲容……這些話,就連最貼心的同春也是不能告訴的。七寶就只說道:“我因爲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才失了分寸的。”
同春細細勸說:“再怎麼沒有分寸,也不能動手呀,就算動手,也不能留下痕跡纔好,可如今不但留下了痕跡,還偏是在臉上,九爺好不容易回來一場,還特意帶了梅花給你,卻換的這個樣子,面上心裏自然過不去。”
七寶垂着頭:“我已經知道錯了。”
同春道:“今晚上就罷了,等明兒再好生想想,該如何向大人道歉纔是。”當下少不得安撫着七寶先上榻安歇。
這一夜,七寶在牀榻上思來想去,難以安眠,夢中的遭遇時不時地便在心底閃現,讓她渾身燥熱,呼吸困難。
如此只折騰到寅時,掀開牀帳看時,窗紙上透着白,原來是嚇了一宿的雪,早上的晨光映着地上的雪色,所以窗戶也顯得格外透亮。
七寶爬起身來,整夜的煩悶,因爲見了這場好雪,精神彷彿都爲之一振。
起身洗漱之時,同春因聽見她晚上不時翻身,又看她眼底略有些烏青,便知道沒有睡好,因說道:“是想着九爺才睡不着嗎?”
七寶說道:“你叫個人去吏部打聽打聽,問問他昨晚上可在那裏?如果能找到洛塵自然是好的……”
同春道:“我也正這麼想。回頭就打發人過去。”
於是略吃了一碗粥,就往老太太的上房而去。
走到半路,恰好看見張巖跟張良兩人並肩而來,看見七寶,都是十分親熱,三人就一起而行。
張良說道:“這府內的景緻我本是看厭了的,沒想到下了這場雪,竟煥然一新,像是什麼瓊樓玉宇,讓人飄飄然的如做神仙。”
張巖笑道:“下了一場雪,看把你輕狂的。”
張良搖頭晃腦地說道:“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閒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可見冬雪是人間四大難得之一。”
七寶看着滿目景緻,心底卻想起昨晚上張制錦一手撐傘,一手抱着紅梅,踏雪而歸的情形,一時眼圈微紅。
張良問道:“嬸子,你怎麼不說話?”
七寶說道:“我聽你們說的怪有趣的。”
張良道:“我們不過是胡說罷了。對了,聽說昨晚上九叔回來過?”
張巖自然也很上心這件事,因爲不知道七寶是否跟張制錦說了,又是否說成,只是不便開口就問。
七寶說道:“回來呆了會兒,因部裏有事就又走了。”
張巖的臉色微微泛白,她自然不是駑鈍的女孩子,從簡單的一句話中就聽出了,事情必然不諧。
張良嘆道:“九叔真真是朝廷內第一號的大忙人了,得虧他身子好,若是身體差一些的,哪裏撐得過來?只怕早就先累垮了。”
七寶說道:“是啊,巧者勞而智者憂,無能者無所求……”不由自主說了這句,微微一笑。
“巧者勞而智者憂,無能者無所求,飽食而遨遊,泛若不繫之舟,”張良接着七寶的話說完,又嗤地笑道:“九叔自然是巧者也是智者,那無能者又是誰?”
七寶說道:“自然是我了。”
張良笑道:“叫我說,我卻也想做一個無能之人,每日沉迷於吃喝遊玩,不去謀心,不去勞力,只如不繫之舟般,何等瀟灑自在。”
七寶啞然失笑:這話倒也不錯。
張良說着,見前方的雪還沒有掃,便忙跑過去踩腳印玩。
七寶見張巖沉默不語,知道她的心意:“昨晚上九爺回來的匆忙,不是說那話的好時機,只不過我託了另外一個人,且先試試看。”
張巖大驚:“嬸子說的是誰?”
七寶說道:“是侯爺。”
“侯爺?”張巖睜大雙眼,“可是……”她隱隱覺着不妥,可又沒有更好的法子。
一時不知從何處說起,便安慰自己般道:“如果是三叔公勸說父親,父親、雖然未必言聽計從,但至少會再考量考量吧。”
七寶說道:“你別怕,我會找機會再跟你九叔說的。”
張巖感動,便伸出手來在七寶的手上握了一握。
大家來到了老太太的房中,同衆女眷說了半晌話,因爲張老誥命起了興致要賞雪,便又隨着去花園內走了一遭。
李雲容跟張老誥命的丫鬟洪兒貼身伺候着,其他吳夫人,王夫人,宋夫人以及底下衆人也都跟着,中午又在暖閣內擺了飯。
吃過午飯,張老誥命因爲喝了兩杯酒,隱約有些睏意,大家正要起身散開,忽然間張進義的媳婦從外匆匆進來,在宋夫人耳畔說了句什麼。
宋氏臉色大變,轉身要往外,老誥命偏看見了,因問道:“怎麼了?”
宋夫人慾言又止,張老誥命打量着她的臉色,沉沉道:“終不成是真的有什麼事?快說!別藏頭露尾的讓我不待見。”
宋氏聞言,便看向長媳,那媳婦道:“方才我們爺從外頭帶信進來,說是公公不知何故在酒樓上跟人打架,這會兒給順天府的人帶了去……”
頓時就把老誥命的睏意都嚇退了,當下忙叫人出去打聽。
半晌,那負責探聽的小廝回來說道:“侯爺在酒樓上吃酒,跟鄰座的人一言不合,動了拳腳,傷着的裏頭有幾個是國子監的監生,事情鬧了起來,順天府的人才把侯爺帶了去……幸而打聽說不是大傷,應該不會追究。”
張老誥命微怔:“好好的怎麼跟國子監的人打起來的?”
小廝說道:“聽跟隨侯爺的人說,是對方說了不中聽的話,侯爺聽不下去,才怒而動手的。”
大太太吳氏聽了道:“國子監的都是一幫書生,喝了酒說幾句破格的話,聽聽也就算了,跟他們計較什麼?他們一個個又不會拳腳,又不禁打,若是打出個三長兩短來那可又是一場是非了。”
二太太王氏一笑,也說道:“侯爺就是太氣盛了些,都是爺爺輩的人了,跟些自個兒孫子年紀的儒生較什麼真兒啊。”
張老誥命更加嗐嘆了數聲。
李雲容本要給靖安侯說幾句話,沒想到自己的婆婆先這麼說了,倒是不便太過。於是只陪笑說道:“想必是那些人太輕狂,說了些讓人不能忍的。”
宋夫人也忙道:“也許還是那些監生主動挑釁也未可知。未必就是侯爺的錯。”
老誥命已經催人再去打聽消息,這一打聽,果然又有了新消息,原來這被打的裏頭,還有一個人,不是別人,正是要跟張巖議親的那姓王的儒生。
張巖跟張良等聞聽,早起身先告退了。
七寶本也要跟着離開,轉念一想,仍是留了下來。
***
大約半個時辰後,靖安侯終於回了府,進內跪地請安。
七寶目不轉睛地看着靖安侯,正要聽他說什麼,忽然衣袖給人輕輕地一扯,原來是李雲容。
李雲容拉着七寶,示意她跟着自個兒一起退到了旁邊的屏風之後。
此刻老誥命不悅地望着靖安侯問:“你在外頭幹了什麼好事?竟還驚動了順天府?”
靖安侯笑道:“老太太別急,我只不過是做了一件好事罷了。”
頓時在座之人都愕然起來,張老誥命更是不怒反笑,道:“你打了人,還說是好事?你到底爲什麼動手?你可知對方里還有個將要跟咱們議親的,你是不是成心生事?”
七寶大氣兒都不敢出一聲。
早在聽說被靖安侯打的人之中有張巖的議親對象,七寶的心就掂掇起來,猜到必然跟昨兒自己求靖安侯一節有關。
只是她本以爲靖安侯會妥妥帖帖地辦成此事,沒想到竟然鬧得這麼轟動,要是給張老誥命知道是她跟靖安侯說了什麼,老太太只怕更要怒髮衝冠,不可饒恕。
只聽靖安侯說道:“老太太,叫我說,這門親事不議也罷。”
“混賬東西,”張老誥命氣的說不出話來,只指着靖安侯,哆嗦着說道:“我看你是目無王法,是發了瘋了!”
宋氏忙道:“侯爺,有什麼你到底快說,是不是那人不好?還是他們先動的手?”
靖安侯才說道:“老太太息怒,只是那小子的確不是個好東西,老太太若也跟我一樣親耳聽到他說了些什麼混賬話,只怕還要讓我把他打死呢。”
老誥命聽到這裏,才勉強收斂怒意:“你說什麼?”
正如七寶所料,靖安侯今日的確是爲了張巖議親對象之事而出去探聽消息,他知道那人素日跟國子監的監生們廝混在一起,而監生們最喜歡聚的地方就是在國子監外的楊樓。
靖安侯有大把時間,索性守株待兔,不料真給他等了來。
因爲天寒的緣故,衆監生呼朋喚友地來到酒樓上吃酒暖身,因本朝重文輕武,這些能夠進入國子監的書生向來眼高於頂,一個個十分狂妄,喝了兩杯酒後,便又指點江山,不可一世。
靖安侯是親身上陣打過仗的,隔着簾子聽他們誇誇其談,不屑一顧,只是倒也不想跟這些小輩麼你一般見識。
不料衆人說着,突然間提到了朝廷近來所行的朝政,那就是張制錦先前主張的要扶持武官的吏政。
本朝有個不成文的規矩,文官向來看不起武官,就連五六品的文官,派頭也比三四品的文官要大,這些監生們自詡將來是要躋身朝堂的,喝了幾杯酒,更加口沒遮攔,把張制錦所主張的吏治之策貶的一文不值。
又有人說道:“我看張侍郎是有些想不開,自打太祖開國以來,便重文輕武,他倒是要反其道爲之,這不是大逆之舉嗎?不過是仗着聖上如今寵他,他就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而已。”
“雖然有幾分才氣,但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以後只怕就不是他張大人的天下了。”
“我怎麼聽說,他很有可能是下一任首輔呢?”
“只怕他還不夠格,畢竟有我輩在,將來自可以跟他一爭短長。”
這些不知天高地厚之輩肆無忌憚說到這裏,便鬨然大笑。
靖安侯聽他們褒貶張制錦,已經有些不高興了,只是畢竟口在他們身上,倒也不能將其堵住,靖安侯不願再聽,按捺着起身想要離開。
突然其中一人說道:“對了王兄,聽說你要跟張府的哪一位小姐定親?可是真的?”
靖安侯聽到這裏,猛地站住,就聽有人笑道:“若無意外便是了。”
“恭喜恭喜,”衆人鼓譟起來,又說道:“這張家乃是名門望族,且張侍郎好大的名聲,……對了,他又娶了一方極嬌貴的夫人,是威國公府的一位小姐,聽說容貌是天下無雙的,只可惜如此佳人,竟不曾得見。”
“當初在她壽辰的時候,張侍郎不惜千金,爲她滿城煙花慶祝,可見必然是個不可多得傾國傾城的絕代佳人,才能把張侍郎迷得如此神魂顛倒。”
大家大笑起來,又有人調侃那姓王的:“我們自然沒有眼福,將來王兄入了張府,自然就能見到那美人了,真真是羨煞旁人。”
姓王的便正正經經地說道:“什麼叫我入了張府,難道我也是那等會被女色所迷之輩嗎?跟張府的親事不過是祭酒大人的意願,我也覺着張司業人品端正,府中小姐自然也是極有教養極賢惠的,才答應罷了。不然的話,難道是衝着他們家的名聲跟勢力去的嗎”
裏頭靖安侯聽了這句,倒覺着這小子還算不錯。
誰知下一刻,靖安侯便大開眼界。
外頭的衆監生面面相覷,紛紛地笑着說:“好一個不爲女色所迷,那不知上一次在玉珠樓裏,是誰戀着那位頭牌婉婉姑娘,把銀子花的一乾二淨……被鴇母趕出來後還抱着人家腿求饒的?”
又有一個說道:“還有那位樊樓裏的齊姑娘,我可聽說她至今還惦記着王兄呢,你忘了跟人家你儂我儂,騙人家把恩客錢都拿出來供你揮霍的時候了?可惜了那樣癡情的人……”
大家趁着酒意,你一言我一語,那姓王的見給揭了老底,臉上略窘。
但他竟也算是個能人,仍是微微一笑,輕描淡寫地道:“自古才子多風流,不過是些風流韻事罷了,有何可說?以後我娶了親,自然不會再做昔日的那些勾當了。”
***
靖安侯把這些人非議張制錦,對七寶評頭論足的那些都省去,只說了這姓王的流連青樓,瞞騙女子等事盡數說明。又道:“這種下流不堪的人,怎麼配當張家的女婿?老太太若是不信,再叫人仔細去打聽就是了。”
張老誥命沉着臉,半晌才說道:“怎麼竟然是這種不入流的貨色?老四怎麼認人的?我只當他看的人極準,這纔不疑有他。”
靖安侯說道:“幸而現在還不晚,如果真的跟這種人結了親,以後他指不定做出什麼事來,連累張家的名聲也都不堪了。”
老誥命皺眉道:“你說的不錯。只不過,你到底太冒失了,何必又當衆動手呢?”
靖安侯笑道:“老太太彆氣,我只是覺着若是不教訓教訓這小子,讓他以爲張家的人是好欺負的,任憑他褒貶挑揀呢。倒要讓他吃個苦頭纔好。”
張老誥命嘆了口氣:“順天府那邊怎麼說?”
靖安侯道:“順天府還罷了,只是那些書生起初不知我是誰,後來知道了,一個個就縮了脖子不做聲了,沒了原告,順天府自然不會爲難我。”
張老誥命哼道:“你別得意!這次只是僥倖,這樣大年紀了,下回再有此類的事情,記得三思而後動!”
靖安侯應了聲,又問:“既然如此,那巖兒的親事呢?”
“罷了,”老誥命沉沉一嘆,道:“等老四回來,我親自質問他。”
靖安侯這才高高興興地退了出來。
裏頭七寶聽到這裏,心裏也不禁歡喜起來,李雲容在旁望着她面露喜色,輕聲道:“侯爺平時最討厭那些書生,說他們酸氣沖天,無端端的怎麼會去國子監呢?”
七寶一愣。
李雲容微笑:“讓我猜猜看,是不是巖兒求了你什麼呀?”
七寶先前因爲聚精會神聽靖安侯說話,便沒有心思打量李雲容,卻不料李雲容自始至終都在看着她。
此時近距離打量,只見面前的女孩兒肌膚如雪,隱隱又帶着些許晶光,天然無瑕。
方纔碰過她的手的時候,只覺着小手柔嫩嬌軟,彷彿握在掌中都是極銷魂的,連同爲女子的她都如此情不自禁……更何況那些男人。
其實李雲容自己雖也是個極難得的美人,在七寶面前,卻忍不住仍覺自慚形穢。
但對七寶而言,在看着李雲容的時候,眼前卻出現在清溪畔跟張制錦並肩而立的那道身影,直到此刻還覺刺心。
“四奶奶,”七寶屏息,輕聲問道:“你……是爲什麼嫁給了四爺的呀?”
李雲容想不到七寶突然問起這個,措手不及:“怎麼、這麼問?”
七寶說道:“畢竟……畢竟四奶奶的年紀跟四爺相差不小,且以您的身份,本來該有更好的選擇的?”以李雲容的出身,姿色,才學,在當時配張制錦也算是天作之合了,可她怎麼會不要張制錦,卻心甘情願地當四爺的填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