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蘋聽了冷笑道:“世上哪裏有這樣糊塗的親娘, 四丫頭真要給她活活帶累死了!”
七寶驚訝之餘說道:“年前我聽着有些不大好, 只是不敢仔細打聽, 後來沒了聲響, 我以爲四姐姐已經平息了的, 怎麼居然又鬧得這種地步?”
周蘋本來極生氣,聽了七寶的話,才又嘆了口氣說道:“你四姐姐也是個心思明白的人了,只不過她畢竟生在閨閣裏,雖然言語上能夠彈嚇朱姨娘,讓她有一時的收斂,但朱姨娘那個貪婪的性子, 如何能夠盡數聽她的?何況也不是朱姨娘一個人。因爲攀上康王府這門親事,外頭多少人盯着,削尖了腦袋想找門路呢, 別說朱姨娘他們不肯收手,就算是想收手, 那些人也得死命拉扯哄騙着讓他們下水的。你四姐姐在這府裏頭又不能出去, 怎麼能盡數知道這些事?”
七寶目瞪口呆, 想了半晌說道:“這朱姨娘先前也算是個安分的, 怎麼自從四姐姐結了親,她就突然間上躥下跳起來了?”
周蘋冷笑道:“之前不敢跳, 是因爲老太太明白, 太太雖然慈軟, 但朱姨娘只你四姐姐一個女兒, 又能怎麼跳?只是私底下做點小事兒,你自然不知道的。可是突然間女孩兒許給了世子,對她來說這豈不是奇貨可居了嗎?就如同一個貧窮久了的人突然之間暴富了,她又怎會還跟之前一個樣兒?”
“好沒見識!”七寶搖頭嘆氣,說道:“真真可氣,上回我無意中聽四姐姐說,朱姨娘還買通了她的丫鬟雲兒呢,偏這些苟且的事情她倒是做的順手兒,如今事情鬧大了,也不知道會怎麼樣,咱們快去看看。”
周蘋原本也要出門的,此刻卻止步說道:“這會兒你去幹什麼?”
七寶眨眨眼:“我、我罵她一頓,給四姐姐出出氣也是好的。”
周蘋笑道:“你罵她又有什麼用?何況不管是你出面還是我出面兒,對你四姐姐來說都是有損臉面的事兒。”
七寶一想,倒也有些道理,便問:“那該怎麼辦?難道不去理嗎?”
周蘋道:“太太是最慈和的,對待我們也從無差別,之前朱姨娘雖然有些鬼鬼祟祟的,太太看在你四姐姐的面上,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想到竟縱得她如此了,解鈴還須繫鈴人,如今你只快去告訴太太,讓太太出面才妥當。”
七寶聽了,果然忙去上房找苗夫人,苗夫人卻正在跟老太太說婚禮的種種安排佈置,七寶便進去,挨着耳朵邊偷偷地跟她說了。
苗夫人吃了一驚,頭上謝老夫人已經笑問:“七寶,你跟你娘說什麼悄悄話呢?”
七寶怕惹老太太生氣,便只說:“我纔在三姐姐房裏看她的嫁妝,覺着還缺兩樣,所以跟太太說呢。”
謝老夫人回頭對裴夫人道:“你聽聽這孩子,不知還想倒騰什麼好東西給她姐姐呢。”
裴夫人笑道:“七寶,你只管替你姐姐們討東西,那有沒有替自己想過呀?畢竟你年底也要嫁了的。”
七寶的臉瞬間便熱了起來,低着頭說不出話。
這會兒苗夫人起身出門去了,七寶本想跟着去,謝老夫人卻因爲裴夫人的一句話又牽動心腸,就把七寶叫到跟前。
上回張制錦來府裏做客,老太太見他的時候,他竟大膽提了請求老太太將成親的日期提前的話。
謝老夫人其實正也有過這個念頭,只是畢竟捨不得七寶。
所以此後便問七寶,只看她的意思。
七寶聽說後,雖知道張制錦想早點成親,但她心裏仍舊有一道坎兒,何況她私心裏也是極捨不得家裏跟老夫人的,所以寧肯把親事往後退。
於是七寶只回答老太太,說不願意提前。
謝老夫人聽了她的回答,知道她赤子之心眷戀着家族,老太太心中卻是極欣慰的。
只不過細細想想,七寶的年紀雖然還小,但這位張侍郎大人卻着實年紀不小了,且他又親口懇求,倒要給他個面子。
於是取了個折中的法子,便要在今年給七寶的哥哥姐姐們辦好了親事後,便接着辦他們的。
此刻謝老夫人抱着七寶,雖然如今距離年底還有一段時間,卻着實捨不得。
卻又怕說多了會讓七寶心裏難過,於是謝老夫人索性並不說別的,只道:“好了,你實話說,你方纔跟你娘說什麼呢?”
七寶知道老太太眼睛精明,只得把朱姨娘的事說了。
果然謝老夫人聽了,很不高興,便氣的說道:“這個混賬東西,一點也不替兒女着想。你父親也是糊塗,她家裏犯了事,難道咱們府內就能撇清了?”
裴夫人聽是威國公府的家事,便不言語。
七寶忙說:“太太過去罵姨娘一頓就是了,老太太別生氣。”
謝老夫人道:“我倒不是生氣,只是想起來,她竟然在咱們的眼皮子底下做出這些混賬事來,如今是鬧得太不像了才露出來,可除了她之外,是不是還有其他的混賬奴才,仗着主子的威名胡作非爲呢?”
裴夫人在旁,聽到這裏才點頭道:“你們府里人多,如今又連出了這幾件極大的喜事,只怕投奔鑽營的人不計其數,恐怕有不少事。”
謝老夫人說道:“我正是擔心這個。我之前百般約束了蔚兒跟承吉承沐他們,可是底下那些奴才又怎知道分寸?如今既然鬧開了,索性藉着這個機會,殺一殺這種風氣!”
老夫人說到這裏,便回頭對如意道:“你去,傳我的話,這件事不能輕易放過了,連同那個朱姨娘在內,咱們府內但凡有參與其中的,輕的在門上打上二十板子,重的就也綁起來送到順天府去,就說咱們府內自查。”
七寶聽得愣愣的,聽到這裏突然想起周蘋的交代,忙道:“老太太!”
謝老夫人問道:“怎麼?”
七寶說:“這樣做的話,是不是對四姐姐臉上不好?”
謝老夫人笑了兩聲:“好孩子,你只顧維護你四姐姐的臉面,殊不知,我這正是在爲了她好。”
裴夫人說道:“七寶,老太太這是在刮骨療傷呢。你想想看,這會兒你四姐姐還沒出嫁呢,那些人便藉着她的威福,已經鬧出這種事來,將來如果嫁了,豈不更加變本加厲?這一次已經鬧到官府了,若還是輕輕放下,那些人有了先例,以後指不定還作出什麼無法無天的事呢。”
七寶悚然而驚。
謝老夫人也對七寶笑道:“你聽明白了?這會兒若不狠狠地把這些禍根斬斷,以後事情越發鬧大,更加連累府內了。”
七寶愣愣的點點頭,於是不再說話了。
原來方纔七寶突然想到了夢中的事,在她夢中,跟康王世子定親的是自己,那麼……這國公府內,是不是也有仗着她的威福無法無天的人在?
雖然七寶不知道,但她相信,一定是有的。
只不過那時候,老夫人可會狠下心來如此處置?又或者,那會兒老夫人已經是病入膏肓,就算底下有這些事,她也不會知道,更加無力去處置了。
這樣想來,夢中威國公府最後落到那種地步,也許不是突如其來,而是早有鋪墊的。
***
此時此刻,在四姑娘周綺的院子中,朱姨娘正在叫天叫地,捶胸頓足的抱怨不已。
但不管她說什麼,周綺只冷冷的,到最後,周綺說道:“姨娘,你不用再說了,不管怎麼樣,我都不會去說情,我之前不是沒警告過你,你也答應的好好的說再也不胡爲了,可到底出了這種事,卻還來求我?我的臉也都給你們丟盡了!”
周綺說罷,朱姨娘還想哄着她消消氣兒,畢竟如今已經沒了別的法子,於是又道:“我也約束過他們,只是那些人上趕着求着,難道一概都不理會?如今咱們是在這個地位上,不去理會人,倒顯得看不起人家嫌貧愛富拋棄舊日親友似的,我也是爲了姑娘的名聲好,不願意得罪人而已。”
周綺說道:“我也不用你爲了我好。”說了這句,又冷笑了聲:“你若不爲我好,安分守己的什麼事都不做,我才謝天謝地了。”
朱姨娘呆了呆,道:“你……姑娘也太冷心冷腸了,這些日子你遠着我們,卻反而去親近他們,還幫着去料理三丫頭的親事,弄的盡心竭力的,如今我這裏有了事,你反而撇的一乾二淨,虧得你是我生的!竟做的出來!”
周綺早知道自己出頭幫着苗夫人理事,已經刺了人的眼了,便冷笑道:“我怎麼做不出來,我勸姨娘你也趁早撇清,不要再東奔西走了,且珍惜眼下吧,如今事情是捅到官府去的,官府查問起來,指不定還要到咱們府內來問話呢,到時候若是牽連到姨娘,你怎麼說?”
朱姨娘完全沒想到這一節,聞言驚跳起來:“什麼?連我也要質問?”
周綺說道:“那就要看你參與多少了。”
朱姨娘先是有些心虛,繼而道:“哼,只怕他們不敢!”
“他們怎麼不敢?”
“我畢竟是你的親娘,”朱姨娘挺着下巴,手叉腰道:“我不信他們敢捉世子妃的親娘!”
周綺沒想到她竟無恥到這種地步,又羞又氣又恨,瞬間眼淚都逼了出來,索性道:“什麼叫世子妃的親孃?誰是世子妃?你真的以爲訂了親就是板上釘釘一定是世子妃了?那你不如去看看三姐姐,她之前倒還是永寧侯夫人呢,現在呢?”
朱姨娘一愣。
周綺說道:“本來我就不配嫁入王府,只不過因爲七寶不嫁,才輪到我撿了這個漏,你是我親娘,你不知道替我好好地留心,卻反而跟着外頭那些人胡鬧,竟像是唯恐我的名聲不敗壞,唯恐這門親事牢靠一樣!”
“我……”朱姨娘語塞,“你、你不幫就罷了,很不用說這些話來恐嚇我!”
“我是恐嚇你?我哪一句恐嚇了?康王殿下是最愛惜名聲的,如今你們家的人給順天府捉拿了去,你以爲康王殿下會無動於衷嗎?”
周綺氣的眼中帶淚,卻仍是冷笑不止,瞪着朱姨娘道:“好的很啊,到時候王府來人退親,難道府裏頭要硬攔着不肯?或者是你去告訴康王殿下,叫他們不要退親呢?只怕你早不知縮着脖子躲到哪裏去了!那會兒我一輩子嫁不出去或者淪落到泥塵裏,你只怕早不認得我是誰了!”
朱姨娘瞪着周綺淡淡冷冷的表情,卻也給她這幾句話弄的有些怕了起來:“就、就算不去撈你舅舅哥哥他們,那、那我呢?你總不至於連我都不管了吧?”
周綺回身拭了拭淚,輕聲說道:“我管不了。”
朱姨娘正在發呆,外頭丫鬟叫道:“太太來了。”
說話間,苗夫人跟如意走了來。
苗夫人先前只是想要敲打敲打朱姨娘而已,沒想到才走到周綺院門,如意便趕了來,把老太太的意思說明了。
同時,兩人也把周綺跟朱姨娘的話聽了個大概。
朱姨娘見苗夫人走了進來,才忙帶了幾分恭敬之色,低下頭去。
周綺也向着苗夫人行了禮,苗夫人見她眼睛紅紅的,十分心疼,畢竟這些日子多虧了周綺幫着她料理周蘋的婚事準備,沒想到朱姨娘這樣不知好歹。
苗夫人便說道:“你在這裏吵嚷什麼?她一個姑娘家,輪得到你在這裏胡言亂語的逼迫她嗎?”
苗夫人向來好性子,沒想到一出口竟是如此。
朱姨娘聽口風不對,忙道:“太太,我沒說別的,只是想讓姑娘給她舅舅表哥們求個情,他們在順天府牢房裏不知受了多少苦,若不趕緊想法子,只怕就死在裏頭了。”
“那也是他們自找的。”苗夫人狠了心,冷冷地說道。
不僅是朱姨娘,連周綺也有些吃驚。
苗夫人又道:“何況你讓姑娘怎麼求情?是去老太太面前求,還是直接去康王府求?虧你是她的親孃,居然半點兒也不替她着想,非但不知道她的難處,反而處處爲難她。”
周綺聽了這幾句,早就忍不住,淚珠滾滾落了下來,只是強忍着哽咽。
苗夫人叫自己的丫鬟綺羅先扶了周綺到裏頭歇息,纔對朱姨娘道:“你方纔的意思,是讓四丫頭去求老太太,這會兒不用了,老太太已經知道了。”
朱姨娘一愣:“老太太……老太太怎麼說?”此刻她心裏還懷着一絲僥倖,希望謝老夫人看在康王府的面兒上,吩咐開恩放過。
苗夫人看向如意,如意說道:“老太太吩咐了,這件事既然順天府在查,我們府裏也要仔細查查,一旦有哪些仗勢欺人,冒名胡爲的行徑,一概嚴懲,如果罪行重大,還要綁了送到順天府去呢。”
朱姨娘聽了好似五雷轟頂,雙腿發軟,往後一退跌坐在椅子上。
苗夫人掃她一眼,想到她之前爲難周綺的種種,便說:“你先回房去,自會有人去詢問你。”
朱姨娘嚇得掙扎起來:“太太,我……我可什麼也沒做呀。”
如意道:“做沒做,自然會查出來的。畢竟不會平白冤枉了姨娘。”
朱姨娘看看兩人,像是落水之人捉到救命稻草般,又回頭向着裏頭叫道:“姑娘,姑娘要救我呀!”
如意回頭吩咐兩個婆子:“好生送姨娘回院子。”
朱姨娘叫跳着,卻給人半是強迫地帶走了。這邊兒苗夫人入內,好生安撫了周綺幾句,又叫她放寬心。
周綺心裏明白,既然是老太太發話,事情自然不會善罷甘休,但她也清楚這是老太太的好意,這會兒若不痛下決心、殺一儆百,快刀斬亂麻的,以後這樣的亂子還有的是呢。
且有老太太出面,總比她自個兒來應付自己的親孃要妥當。
***
因謝老夫人發話,裏外的管事人等得了命令,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一通自查。
但凡是有些平日裏胡作非爲的,仗勢欺人的,縱容親戚等藉機行事的,一件件地都浮出水面。
又綁了幾個素日不軌、涉及朱家之事的家奴送到順天府,交給堂官老爺處置,又叫一名管事稟明,請順天府秉公處置就是了。
那順天府的府尹之前因爲事關康王府跟威國公府,雖然拿了人,卻仍在徘徊,不敢輕易判決,如今見國公府這樣,這才鬆了口氣。
一時之間得知此事的,都紛紛讚揚國公府處事嚴明,不肯徇私等等,的確不愧是簪纓世族,詩書之家。
朱姨娘雖並沒有給官府拉去,但受了這場驚嚇,倒果然安分了許多。
轉眼間,便到了周蘋出嫁的日子。
姊妹出嫁雖是喜事,但隨着日期臨近,衆人的心情卻各自異樣起來。
尤其是七寶,只是患得患失,心中不安的很。
心中有無數的話想跟周蘋說,但是每次走到院子門外,呆站半晌,卻又轉身回來了。
自己默默出神的時候,卻總是忍不住會落淚。
同春在旁看的明白,知道她是捨不得周蘋,只得暗暗地勸慰而已。
到周蘋出閣的當日,七寶不敢出外,只在暖香樓裏,站在二樓上往外看,外頭爆竹聲聲,鼓樂齊鳴,七寶只覺心頭五味雜陳,有一種情緒複雜涌動,竟忍不住大哭起來,幸而小丫頭們也都出去看熱鬧了,身邊兒只有同春。
等七寶哭過了,重新洗了臉,上了妝,才又出外應酬。
***
當夜,靜王府。
靜王趙雍來至內室。
因王爺身體的緣故,只簡單地行了禮,便要安歇了。
周蘋從沒見過靜王趙雍,在蓋頭揭開後,才見眼前的人,相貌清雅而不失貴氣,雖然看着有些病弱,但毋庸置疑,竟是個難得的美男子了。
原本因王爺身體不好人盡皆知,周蘋心中原本預計着趙雍是個病歪歪瘦弱的一把骨頭不成形的那種,沒想到看着如好人沒什麼兩樣,且又比尋常之人俊秀,剎那間不禁臉紅了起來。
趙雍笑看着她道:“本王身子頗虛,之前太醫有言,說是暫時不能行房。只怕今晚上要苦着你了。”
周蘋意外之餘,越發紅了臉,垂頭柔聲答道:“王爺的身體要緊,何況只要王爺平安康健,妾又有什麼苦的?”
趙雍仔細端詳着她,卻見雖然不是七寶那樣美的令人失神,卻也是個極佳的美人兒,且勝在氣質溫柔,言語謙和可人。
趙雍道:“你真的不介意?”
周蘋擡眸看向趙雍,眼中盈盈脈脈,半是含情,半是含羞,她搖了搖頭:“妾不知王爺指的是什麼,然而雷霆雨露,都是君恩,對妾來說,能伺候王爺身邊已經是極大榮幸,並不敢貪圖別的。”
趙雍垂眸看了周蘋半晌,終於緩緩垂頭,將人擁着緩緩壓倒。
王妃孔春吉,是在前兩日入門的。
這一夜王妃獨守空房,只聽貼身侍婢容兒來悄悄地說道:“王爺在側妃房中歇息了。”
孔春吉皺皺眉,過了半天才說道:“倒的確是個有些手段的,不愧是威國公府裏的人。”
原來在王妃進門之後的洞房當夜,靜王竟沒有跟孔春吉圓房。
孔春吉出身名門,自然不會說什麼,只以爲今兒靜王也不會留在側妃房中,沒想到居然偏偏想錯了。這樣一對比,自然讓人心氣不順。
容兒便道:“這威國公府的女人,真是不同一般,戶部的張侍郎大人是何等清高的正人君子,硬是給他們府裏那七姑娘迷得神魂顛倒。”
孔春吉臉上流露薄慍之色,輕輕一拍桌子。
容兒忙躬身道:“是奴婢多嘴,娘娘息怒。”
孔春吉瞥了她一眼,才說道:“何必在意,憑她怎麼能耐,不過是個側妃而已……以後日子長着呢。”
又隔了會兒,孔春吉又問:“棠花院的那個女人可查明白了?”
容兒忙說道:“奴婢叫人去打聽,問起王府底下那些人她的身份,那些人竟都說不知道,也不知是真的不知道還是明知而不敢說,奴婢猜測,是不是真的跟之前的那些流言有關?”
孔春吉臉上流露嫌惡的表情:“如果真的是那個妓女,這種下三濫的東西,自然不能放在我的眼皮底下,只是現在咱們畢竟才進王府,不能急於一時。只等站穩了腳跟兒摸清楚了情形,再慢慢地料理罷了。”
***
端午將至,七寶是最喜這些節日的,早早地弄端午索,擺弄艾葉,又親手做辟邪的香囊,五毒餅之類,忙的不亦樂呼。
而端午這日,三姑娘周蘋也回府探視,姊妹們重又聚在一起,七寶越發喜歡。
只是衆人都覺着三姑娘果然跟之前在家裏的時候有些不同了,言談舉止越發的落落大方,高貴嫺雅。
七寶暗暗留心,想仔細打量看看周蘋在靜王府過的好不好,但周蘋是素有城府的,自不會輕易給人看出她的喜怒。
還是周綺瞭解七寶的心意,便說道:“你有什麼不放心的,三姐姐的心性,放在哪裏都會風調雨順的,不信你自己問她就是了。”
七寶說:“我若問她,她怕我擔心,也自然不會說什麼不好的話。”
周綺笑道:“那是在王府,能有什麼不好?可見你多心。”
七寶嘆了口氣:“就算將來四姐姐去了康王府,我也是一樣擔着心事的。”
周綺捏了她一把,紅着臉輕聲說道:“到時候你也要嫁去張家了,還是多替你自個兒擔擔心事的好。”
這才堵住了七寶的嘴。
是日,七寶抽空果然私下裏詢問周蘋在王府的情形,又問:“那位王妃娘娘是將門出身,爲人性情如何?對待姐姐可好?”
周蘋笑道:“這是當然了,王妃爲人是極好的,人又能幹,把王府裏料理的井井有條。”
這會兒周綺也在旁邊,聞言微微擡眸,已經聽出了這話底下的意思。
七寶卻一無所知,反而喜歡:“果然不愧是將門之女,橫豎她對姐姐好、大家一團和睦的我就放心了。王爺對姐姐如何呢?”
周蘋紅了臉,已經忍不住流露出一絲羞怯之色。
周綺在旁邊笑道:“好了,你問這些話讓三姐姐怎麼回答呢?你瞧三姐姐紅光滿面的,不就知道了?偏偏還要問出來。”
七寶仔細一看,笑道:“王爺是個溫柔的人,一定對三姐姐極好了。”
周蘋把臉轉過去,拿了帕子扇風,又說:“今兒天熱,怎麼不開窗戶?”
“我們倒不覺着,”周綺看出她面上的甜蜜之色,便戲謔笑道:“怕是姐姐心裏熱了吧。”
周蘋才啐了口:“看出你是要嫁的了,說話也開始沒遮攔起來。”
周綺這才也飛紅了臉,不言語了。
這天晚上,周蘋在府內住了一夜,次日才又回王府去了。
周蘋離府之後,周綺才對七寶說道:“這位王妃,恐怕是個厲害的角色。”
七寶說道:“這是當然了,將門之女,且三姐姐也說了。”
“你是沒聽出三姐姐的意思,”周綺悄悄地對周蘋說道:“咱們三姐姐在府裏的時候,管事掌家是最能耐的,可她方纔話中之意,竟是王府一應所有都在王妃的掌握之中。所以我才說這王妃大概是個不好相與的。”
七寶想了想:“是嗎?只不過……她畢竟是王妃,王府的事由她掌管好像也沒什麼不妥。何況去管事有什麼好,勞心勞力的,寧肯三姐姐清閒些呢。”
周綺笑了笑,按照她之前的性子,只怕不會再跟七寶多說,可是一想到七寶也終究是要出嫁的,於是周綺便繼續說道:“我來問你,咱們家裏誰管事?”
七寶回答:“自然是太太,之前還有三姐姐,現在是四姐姐跟嫂子幫手。”
“嗯,那麼底下的人若是要辦什麼事兒,得去求誰?”
“當然是跟太太請示,近來我看太太又忙的了不得呢。我看着都累。”
周綺看她一直都不明白,不由笑道:“若人人都跟你一樣打小兒給千寵萬愛不愁所有的長大,那就天下太平了。只可惜有太多的人不是你這樣兒的。”
七寶詫異:“姐姐在說什麼?”
周綺道:“這管理一個家,就如同管理一個國是一樣的,國之中自然有各種官員掌事,但家裏,也自然有掌事的人,雖然是苦差事,但卻人人都樂意搶着幹,你總該明白是爲什麼了吧?畢竟是管着人的,總強於被人管着。”
七寶聽了這幾句,心頭轟然明白,一時拍手道:“好妙的比喻,我之前怎麼想不到呢,原來這裏頭竟還有這種學問。”
周綺聽她已經懂了,就沒有再說別的,只道:“我跟你說這些,只是讓你心裏有個數,橫豎將來你進了張家,且也還更有的學呢。”
七寶當時雖然明白了這個道理,但是仍沒想到周綺特跟自己說這些的意思,只回到暖香樓裏,當夜想起三姑娘周蘋的話,再加上周綺的解釋,才突然明白過來:王妃把王府一應事情都握在手中的話,自然可以管住所有人了。
假如王妃是個好的,那這樣做自然無可厚非,怕就怕的是別的。
七寶且又想起另一件事:她竟忘了問周蘋,有沒有看見過玉笙寒在王府裏。
周蘋在回府歸寧的時候,也還說了另一件事,原來七月裏,是靜王殿下的壽,以前的時候靜王從不過生日,但是今年不同了,畢竟娶了王妃納了側妃,也該正正經經地辦一場壽宴了。
當然周蘋並沒有特意提出——這本來是王妃孔春吉的主意。
靜王從小到大第一次正兒八經的做壽,加上週蘋特意提了,威國公府自然也要捧場。
非但如此,連康王府那邊兒,康王妃跟世子都也親自到府恭賀。
至於其他到靜王府恭賀的人,除了少有的幾個靜王相交親近的人——如張制錦外,多半竟都是彪烈將軍的人脈。
孔王妃好像執意要把靜王的壽辰弄的熱熱鬧鬧,她彷彿要藉此向世人昭告,自己進了靜王府,所以如今的王府已經改頭換面,大有不同了。
這一天,謝老夫人帶了闔府的女眷前來王府祝賀。
七寶本來想見見這位靜王妃是何等人物,不料卻在王府裏見到了兩個很不想見到的人物。
——竟是張府的曹晚芳跟謝知妍。她們也是隨着張家老誥命前來赴宴的。
那會兒七寶正跟着謝老夫人拜見王妃,擡頭細看,卻見這位靜王妃生的倒也美貌,瓜子臉,柳葉眉,身着王妃的品級裝束,看着甚是端莊威嚴,只是不笑的時候看着有些肅厲之色。
孔春吉命給老夫人賜座,又把周綺跟七寶仔細打量了一番,才笑道:“果然國公府的女孩子,個個出挑。是不能比的。”
七寶謝恩落座的時候,覺着隱隱鋒芒在背,回頭卻對上一雙不善的眸子,這才發現原來曹晚芳也在。
曹晚芳旁邊坐着的是謝知妍,跟曹姑娘明顯的不悅不同的是,謝知妍卻是面上含笑,見七寶回頭,就也向着她點頭一笑,完全心無芥蒂的模樣。
可對七寶來說,她這樣和善溫柔的樣子,卻比橫眉怒目的曹晚芳可怕多了。
七寶寧肯被曹晚芳瞪上一個時辰,也不願給謝知妍含笑地看一眼。
今日來客衆多,時不時地有王府的掌事女官過來回話。
王妃一一指揮應答,顯得十分從容。
旁邊周蘋坐在下手,只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來賀的衆女眷說話。
七寶留心打量兩個人的舉止,隱隱地像是看出了那麼一點兒微妙的意思,只是難以出口。
等吃了中飯,衆人又去戲臺看戲,七寶因爲心裏還有一件事,很想私下裏問問周蘋,可她卻隨在王妃身側,一步也不得離開,七寶只得暫時打消了這個念頭。
她起初還此後在謝老夫人身旁,因老夫人跟幾位老誥命坐在一塊兒,七寶便退在後面,跟周綺同行。
七寶故意走的很慢,一邊轉頭四處打量,雖然知道不可能在這裏看見玉笙寒,但是仍是懷着一絲希望。
正在張望之中,周綺突然輕輕咳嗽了聲。
七寶還沒在意,直到周綺拉了她一把,七寶定睛,才發現身邊兒多了兩個女孩子,一個是曹晚芳,另一個卻看着面生。
只聽周綺道:“陳姐姐,多日不見了,一向可好?”
七寶聽到“陳”,突然想起來周蘋跟自己說起的在康王府的事,這纔回過神來。
這來者果然是陳御史之女陳穎,她笑看着周綺道:“多謝姐姐惦記,一向還不錯。”
七寶歎爲觀止:當時陳穎給周蘋周綺懟的無言以對,今兒居然還恍若無事般地來了靜王府,而且她如何跟曹晚芳混在了一起?
七寶不禁看向曹晚芳,曹姑娘因爲上次說七寶壞話,給張制錦警告,本不敢放肆的,可今日是在靜王府,想必張制錦不至於知道。
曹晚芳笑說道:“今兒七姑娘怎麼沒穿着男裝來呀,也讓我們見識見識?”
七寶一愣。
陳穎也看向七寶,抿嘴一笑道:“聽說七姑娘女扮男裝在京內走動,不知迷倒多少人。我們真是自嘆不如,畢竟沒有那樣大膽。”
周綺皺眉:“兩位請慎言,不要胡言亂語。”
曹晚芳道:“難道四姑娘不知道?是否胡說,問你們七妹妹就知道了呀。她不僅扮男裝跟男人廝混,而且還去過……”
周綺喝道:“住口!”
曹晚芳望着七寶,心中隱忍的話無法遏制,便繼續說道:“只怕正是因爲有這等醜聞,所以才特意把婚期提前了吧,難道是怕遲則生變進不了張家的門嗎?也是,你一無才學二無品行,只憑着狐媚手段跟這張禍水的臉勾引着表哥,太無恥下流了!”
周綺手心癢癢,恨不得給她一巴掌:“你閉嘴,太放肆無禮了!”
七寶卻懵懂地問:“狐媚手段是什麼?”
曹晚芳跟陳穎兩人面上卻都流露鄙夷不屑之色。
周綺一愣,纔要攔住七寶,七寶卻嘆了口氣,撫了撫自己的臉嘆道:“我雖然不懂什麼叫狐媚的手段,但你有一點說的沒錯兒。”
衆人都詫異起來,只見七寶認真地看着曹晚芳,輕聲說道:“我的確是只有這張臉生得好,有本事你也有啊。”
周綺聽了這句話,愕然之餘,便嗤地一聲笑了出來。
看着曹晚芳發青的臉色,周綺便笑說:“七寶,你這話也太刺人的心了,可知正是因爲沒有,也得不到,所以才嫉妒的牙癢癢呢。”
七寶卻又正正經經地說:“曹姐姐,你別生氣,我聽說女孩子一旦生氣,會變的更醜了呢,長的已經不如我了,再生氣的話就不堪入目啦。”
曹晚芳氣的幾乎要擡手打她,卻給周綺的目光逼住:“你想幹什麼?”
這邊兒七寶正要拉着周綺去戲臺,目光轉動間,突然看到在前方月門邊兒上立着一道修長高挑的身影,正含笑默默地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