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嗪離開宮中時,尚有些雲裡霧裡,想起方才皇上聽聞她說“我已與沈伯爺行了周公之禮,有了夫妻之實,還請皇上成全”時皇帝愕然,她難免霞飛雙頰。
攥著襟口,心跳擂鼓一般,以父王身份,她與沈奕昀婚事必然成了,沈奕昀放出牢籠後也必然感念她恩情,往後對她蜜裡調油一般好,隻一輩子做交頸鴛鴦就是……
劉嗪回了王府。才剛歇息了片刻,貼身侍婢翠蘭就進來回話,“二小姐,雲六小姐又來了。”
劉嗪聞言冷笑了一聲,“平日裡我到她府上,她對我愛理不理,如今為了沈伯爺事情連著來了四五日。真是不知自己有多惹人煩。”
翠蘭諂媚道:“是啊,我看小姐今日依舊是曬著她,讓她外頭等去吧。”
劉嗪頷首。
吃了半盞茶,卻覺得這樣消息若是不告訴雲想容,就少了一個打擊她機會。她那個承平伯夫人位置,怕是很就要讓讓賢了。
思及此,劉嗪笑吟吟吩咐婢女:“來人,給我梳妝,一定要比雲六容光煥發才是。”
“是。”
此時前廳中雲想容,哪裡還能談得上容光煥發?沈奕昀已被抓走六日了。她是第二日就找了劉嗪,劉嗪答允下來,請旨入宮,卻一直得不到皇上傳召。
她日日來等消息,卻日日無功而返,每日擔憂沈奕昀生死,已如熱鍋上螞蟻。今日早起梳頭,英姿竟她兩鬢發現十余根銀發,皆是從髮根處開始變雪白。
看到那些銀絲,英姿落了淚。她卻隻對著西洋美人鏡發呆。
她終究是害了沈奕昀。若是沈奕昀真因此而死。她這條命賠給他也就是了,還乎幾根白頭髮?
正沉思著,外頭傳來劉嗪聲音:“你又來了?”
雲想容聞言站起身,平靜望著她,“可有進展?”
劉嗪一看到雲想容那張即便不施脂粉也嬌媚瑩白俏臉,心中就有氣,想將真想告知心思一轉,變了個說法,道:“我進了宮,見了皇上。可皇上斥責了沈伯爺一頓,也並未說多余,還將我給趕出來了。”
“是嗎?”雲想容一愣。半信半疑望著劉嗪。
劉嗪歎息了一聲,無奈道:“是,我為了救沈伯爺,連自己貞潔都搭上了,你還信不過我?”
是啊。哪裡有女子會隨意犧牲自己貞潔,明明沒有事,為了讓沈奕昀活命,愣是要說成有其事。
雲想容頭痛欲裂。
怎麽辦。劉嗪這條路也走不通了。
難道皇上真打定主意要沈奕昀命?難道他真不怕天下勳貴與藩王知道了開始設防?難道皇上不乎恬王那個皇叔?
種種疑問心口盤旋,後凝成了一塊大石頭,壓得她胸口悶痛喘不過氣來。她還能怎麽辦?或許。她該去找閩王,答應他條件?
雲想容與劉嗪告辭。雖然顏色如常,卻掩不住失落和擔憂。看她背影。劉嗪冷笑了一聲,“你失落還後頭呢!”
雲想容這些日一直住什刹海附近玉簪胡同二進宅院裡,與英姿回去一路上一直不言語。等到了玉簪胡同,她吩咐英姿燒水伺候她沐浴,利用燒水時間提筆寫了封信。將今日事情敘述一番,差遣小丫頭跑腿。給伯爵府楮天青等人送去。
水預備下,雲想容屈膝坐木質浴盆之中,望著潔白無瑕發愣,由著英姿用木杓往她如雪初凝背上澆水。
“小姐,您看開些,您能為沈伯爺做事都已做了。就連讓出承平伯夫人位置您都做了,這一切或許都是命。您就是如此自苦,也無濟於事啊。”
雲想容背對著英姿,披散濕潤長發遮住了她臉,水滴低落浴盆之中,不知是不是淚。
“不,我還沒有大努力。已經六日了。他不知傷成什麽樣子。他是能做大事人,若不是因為有我,他不會遭此無妄之災,他至少還有九年以上時間。”前世她難產而死之時,正是沈奕昀糾結大軍兵臨城下之際,她不知他勝敗,卻知至少那個時候他是沒事。
今生,都因為她重生而轉變了。
沈奕昀不該如此。無論他是否謀反,以他經天緯地之才,定要有一番驚世駭俗大作為,哪裡能如此折翼?
“替我沐浴吧。我母親若來,就說我累了,這會子我誰也不想見。”
英姿哽咽著“嗯”了一聲,一面伺候雲想容沐浴,一面默默地掉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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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恬王府中。
夏輔國手持聖旨,朗聲宣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聞霜琴郡主,品貌出眾,德才兼備,正當適婚之時,當擇佳偶良配。值承平伯沈奕昀與霜琴郡主堪稱天造地設。今特封沈奕昀為霜琴郡主儀賓,賜郡主府、儀賓府,與六月初六完婚,欽此!”
話音落下,恬王、恬王妃、劉清宇與劉嗪都處於呆滯之中,前三者為驚愕,只有劉嗪是因為太過歡喜而呆愣,也是她第一個回過神來,歡歡喜喜唱道:“謝皇上龍恩”,起身接了旨。
夏輔國笑吟吟道:“王爺,王妃,世子爺,郡主,奴才給您們道喜了。”
恬王威嚴掩蓋內心情緒,與夏輔國契闊了幾句,要留他用飯,夏輔國笑著道:“奴才還要去承平伯府傳旨,恐怕要辜負王爺美意了。”
恬王妃見夏輔國要走,忙送了個大封紅,笑著道:“夏公公,沈伯爺如今……”
“沈伯爺如今已經無罪釋放,這會子應已回了伯爵府了。”
“那沈伯爺與雲家六小姐婚事?”劉清宇問。
夏輔國笑道:“皇上金口玉言,既然下了旨,斷沒有收回成命道理,六小姐與沈伯爺婚事照舊。從此往後霜琴郡主與六小姐共事一夫,沈伯爺乃當今第一才子,也算一段佳話。”說著行禮告辭。
劉嗪聞言,聖旨險些扔地上:“怎麽會這樣?”她和雲想容兩頭大?
恬王和王妃見劉嗪模樣,就知其中必有內情,皇帝不可能突然賜婚,便拉了她到內室去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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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平伯府,沈奕昀剛進府們,正被衛二家圍著問長問短,夏輔國賜婚聖旨就到了。
他雙膝跪地。半晌沒有反應,夏輔國見沈奕昀如此,似笑非笑道:“沈伯爺。皇上開恩,免了您罪,還給了您這樣大恩典,成全了您與霜琴郡主美事,您也該感恩戴德才是啊。從此以後娥皇女英。沈伯爺坐享齊人之福,可是天下人豔羨美事。若不是皇上看重您,您以為已有侯府千金為良配,還能尚郡主嗎?”
沈奕昀心中驚濤駭浪,這個時候已沒有選擇余地,因為他知道自己擔心事情發生了。他被毫發無傷被關了六日,外頭人就焦灼了六日,恐怕是想了辦法。走投無路之下才出此下策。
麻木叩頭接旨,與夏輔國寒暄,將之送走。
沈奕昀面色嚴峻問楮天青:“是誰主意?!”
楮天青誠實道:“是我們與六小姐一同商議。當日已是走投無路了。”
“是啊,咱們實沒有法子了。”小猴搶著道:“我們人私下裡都已經準備劫獄,還是褚先生足智多謀。說稍安勿躁,先看看六小姐能耐。不過六小姐為了爺真做了很多。她去求了閩王不果。又去求永昌侯,永昌侯不但不答應救您出來,還與六小姐斷絕了父女關系。如今六小姐搬了出來,住玉簪胡同呢,後來實想不出辦法,六小姐說不能讓您出了大牢從此一生都做逃犯,恰好我想到了恬王跟您說親事,就與六小姐提了個醒,六小姐就去求了霜琴郡主。”
沈奕昀心疼無法呼吸,雙拳握指尖泛白,緊閉鳳眸。
傻瓜!傻瓜!
這六日於他來說是焦灼,於她來說,卻是煉獄一般煎熬。從事發那日到現,她竟一夕之間失去了那麽多。她失去了尉遲鳳鳴那個朋友,失去了尊嚴,失去了父親,甚至後去找劉嗪時,連未來夫婿都要失去了。
她是否想過,萬一皇上將他賜婚給劉嗪,而駁了之前賜婚,她該怎麽生存?被二度退婚,又與永昌侯父女決裂,她即便有萬貫家財,京都城中那些好事之徒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將她淹死。
楮天青見沈奕昀不語,勸說道:“伯爺,這對您來說是好事,能得永昌侯和恬王為嶽丈,對您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他手下對他忠心耿耿。卻不懂他心。
沈奕昀站起身,似乎無力去解釋。隻道:“預備熱水伺候我沐浴吧。”
“水早就預備得了,爺去沐浴,洗一洗晦氣,好這一次有驚無險!”
眾人都是歡喜不已。
沈奕昀沐浴之後,才剛要坐下吃飯,小猴步進了屋,招呼楮天青道:“褚先生,玉簪胡同來信了。”
楮天青雙手接過信,呈給了沈奕昀。
沈奕昀放下銀筷,急切拆開了信封,只見裡頭寫著:
“褚先生,秦霜郡主求見皇上未得結果,六日過去,恐夜長夢多,我當再見閩王,務必使他松口,諸君靜候佳音。”
沈奕昀慌亂站起身,碰翻了桌上杯碗,瓷器落地發出尖銳刺心之聲。
“送信是何人?”
小猴從未見過沈奕昀慌亂陣腳,嚇得臉上煞白,忙道:“是個小丫頭,這些日一直是她來往送信。”
“可懂得輕功?”
“只是個尋常丫頭。”
沈奕昀大步向前,飛身往外奔去,迅捷仿佛一隻豹子。
“伯爺!您去哪兒!您頭髮還沒擦乾呢!”小猴追了兩步大喊道。
沈奕昀哪裡聽得進去?那小丫頭不會武功,從玉簪胡同到這裡說明已經用了一些時間。
閩王對雲想容心懷不軌,她若是去找閩王,無異於羊入虎口。
以雲想容對他情分,若是真可以救他,早第一次去求見閩王時就已經談攏了。談不攏,必然是閩王提出了一些雲想容無法接受條件,所以她才會去跟雲敖低頭,到後來寧可將承平伯夫人身份讓給劉嗪,寧可自己二次被退婚, 做那被人背後議論有失婦德女子。
可見,雲想容心目中,閩王提出條件,比讓她跟人低頭嚴重,比讓人背後議論嚴重。
她是驕傲一個人。連被人議論,與人低頭都能做得出,卻無法答應閩王條件。閩王讓她做什麽,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劉嗪定然是騙了她!
所以她走投無路之下,寧可去犧牲自己貞潔。
怎麽這麽傻!為何這麽傻!
沈奕昀發瘋一般,將胯下黑馬抽出數道血痕,人馬合一,如黑色閃電一般衝向玉簪胡同方向,只求能將她攔住。不要讓他後悔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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