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暑假只有一個月的時間, 這些學校的動作都非常迅速, 穆子期前腳剛知道自己的成績,還未回過神來,後腳他們的入學邀請就來了, 竟然還是老師親自跑到家里。
想起剛才他們話里的針鋒相對, 穆子期就有些無奈, 生怕得罪了其中一個。
熱情送走兩所學校的來人後,郝村長擦擦額頭上的汗珠,問道︰「子期,你自己是怎麼想的?」他心里高興極了,村里出了穆子期這麼會讀書的人,對自己也有好處——他這個村長總不能當一輩子, 他還有上進的心思。
「當然是去縣里,縣里離家近, 我還可以每天回家。」不就是每天走半個多時辰的路嘛, 他能走得動。之前在鎮上讀書時,有些家里離得遠的小孩子還得走一個時辰,人家照常天天去學堂, 從不遲到。
這時候, 穆子期不得不慶幸自己當初的決斷,離縣城和鎮上近就是有這個好處,這才十八里的路程, 擱在現代, 就大約是九公里, 小汽車十分鐘就到了。指不定他們清溪村以後會成為縣城的一部分,或者是城中村,然後他們家的孩子成為拆二代……
當然,等他看到老葉氏沉下來的臉時,他覺得自己想得太遠了,目前最要緊是過好現在的日子。
「可是府城的老師教得好,他們有部分是高級學堂畢業的。」老葉氏總想讓穆子期接受最好的教育,而且在她看來,自家大孫子的資質如此之好,當然要去最好的地方。
至于高級學堂,其實就是高中的另一種稱呼,這是學堂剛建立時的名稱,正式建國後才改為穆子期熟悉的名字。
「奶奶,縣里的中學也差不到哪去,我會去讀最好的班級,那里有最好的老師,其實和府城差不多。」穆子期耐心解釋,這也是剛才縣城老師說的。
「村長,你怎麼看?」老葉氏說不過他,就問起郝村長。
「在哪里都沒關系,只要子期認真學習。」郝村長看了一眼穆子期,對著老葉氏勸說,「按理說我不該開這個口,只是我看子期想留在縣里,也是舍不得你們啊。」沒有頂門立戶的男丁,即便有他在,還是多有不便。
這話一出,老葉氏就默然了。說實在的,她自己也很舍不得穆子期離開自己那麼久,主要是她總覺得大孫子還小呢,萬一真去了府城,如果學習忙,可能一個月才見一次面。
一個沒爹沒娘的孩子,她又擔心學堂里的其他孩子欺負他。
「那就在縣里讀書吧!」老葉氏拉著穆子期的手,笑道,「奶奶都听你的,想想一晃眼大郎都十三歲了,要是在以前,現在就該為你相看媳婦了。」當然,現在穆子期如此有出息,她不會早早為他相看,免得耽誤了他的前程。
穆子期一听,臉色微窘,慌忙搖頭道︰「我才不要娶什麼媳婦,我還小著呢。」雖說他心理年齡不小了,但他大約是受到身體發育的影響,並不覺得自己的心態老,頂多是沉穩。
還有,他感謝大夏出台男子十八歲、女子十六歲才是合法成親年齡的律法。
郝村長听了,一向嚴肅的面容露出幾分笑意︰「到底是孩子心性。」
老葉氏呵呵笑了起來。
從內室里走出來的穆子清和穆圓圓跟著捂嘴偷偷竊笑。
穆子期無奈地瞪了他們一眼。
他們沒有說多久的話,老師們剛走不久,村里的人就一窩蜂地上門了,提著自家地里的蔬果或存著的雞蛋,甚至還有人提著兩條自家做的臘肉,個個笑呵呵上門恭喜。
穆子清趕緊把「汪汪汪」叫喚的旺財牽回後院。
去年年底的那一幕再次重演,只是這次穆子期的成績太過于耀眼,如果上次還有村民眼熱,覺得是走了狗屎運,那這次就完全是震撼了!
還能把四年的書讀成一年?這完全不在他們的想象中。
袁宏圖這次竟然親自上門了,拉著穆子期的手引經據典夸了一通,最後捻著下頜的胡須,眯起眼楮笑道︰「這要是在大金,期哥兒怕也是中進士的好苗子。」
他這話一說出口,熱鬧的氣氛霎時一滯。周圍的村民們面面相覷,就算心里是這麼想的,可他們現在可是站在大夏的土地上啊,而且大家對大夏的印象都非常好,有些還是大夏救回來的。
袁宏圖似乎沒有察覺這略微不對勁的地方,繼續說道︰「按老夫看,這初中也就相當于童生了,等讀完三年結業,一出來就是秀才,那可是能直接入衙門的!期哥兒以後的前途不可限量。」
至于初中畢業還得經過考試才能做公職人員,他已經無視了。
說到這里,袁宏圖就拉著身後的小兒子袁季興出來,推到穆子期面前,和氣地開口︰「期哥兒,這是我家四郎,他天資也十分好,就是貪玩了點,還沒有開竅,伯父這次是想請你教教他,你學這麼好總該有什麼竅門吧?」
說完後袁宏圖看了看有些騷動的人群,笑得很是溫和,「我相信村里的人都想知道,大家都是清溪村的人,一榮俱榮,以後孩子們有了出息,大家都不會忘記你的。」
這話一出,和剛才村民們流露出來的羨慕不同,這次個個雙眼放光——就算家中暫時沒有小孩讀書,可那不代表以後沒有啊。
「胡鬧!」郝村長本來心情一直很好的,他剛才出門是看到自家的娘子和岳父岳母正在向這邊走來,他迎上去後就把寶貝閨女抱在懷里,剛走到前院就听到袁宏圖的話,立馬大喝一聲。
懷里的小嬰兒仍然睡得香甜,竟然沒有被驚醒。
「袁宏圖,你都一大把年紀了還不懂事?學習能有什麼好的竅門?不外乎是師資、天資和勤奮,你空口白牙就想讓子期說出什麼竅門,萬一你家四郎听了後成績還是沒有起色,那你豈不是埋怨子期說謊?或者說子期心里藏私、沒有盡力?」郝村長緊盯著他,皺眉,「你以前在大金遲遲不能考上秀才,你可曾去問過同窗考上的秘訣?子期這次考試之所以考得那麼好,是因為他天資聰穎,季山長說他悟性絕佳,反應快。這是人家的天分,羨慕不來。怪只怪你腦子笨。」
「村長,揭人不揭短。」袁宏圖被郝村長的當面訓斥說得很是尷尬,頗為埋怨地說了一句。遲遲考不上秀才是他最大的痛處,家里人誰都不敢說,尤其是大夏已經沒有科舉,他想奮發向上都沒地方了。
他之前還偷偷翻過兒子帶回來的課本,令他憤怒的是,一向自詡懷才不遇的他竟然看不懂!尤其那什麼格物和地理,簡直是荒誕至極。
郝村長聞言「哼」了一聲,沒好氣道︰「你不也是仗著年紀大,現在就胡亂行事?」他還不清楚穆子期真正的心思,不知他是否會說出自己的學習方法,但毫無疑問,在袁宏圖和穆子期之間,他肯定會站在穆子期這一方。
村里的風氣至關重要,可不能讓袁宏圖壞事,讓村民升起妒忌之心,起了不好的心思。
更何況,他一向看不慣袁宏圖成天裝模作樣,對二郎和三郎不慈,還在內地里暗暗說自己的閑話,簡直是吃飽了撐著,自己閑得慌還不干活,就一個勁地壓榨兩個兒子。
穆子期把大家的目光一一看在眼里,不動聲色地收回被袁宏圖握著的雙手,他朝郝村長感激一笑,道︰「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學習方法,適合我的不一定適合其他人。不過村里誰有不懂的問題可以趁我有空的時候來詢問,只要我知道,是絕對不會拒絕回答的。」
這話一出,村民們想起穆子期往日的作為,家中有孩子讀書的自然感激不已,剛才被袁宏圖煽動的一點小心思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對,這是人家大郎自己天分好,人又勤奮,我天天看他早起讀書,除非是生病,要不然每天早晨都起得早,人家能有今天,也是不容易的。」有人悄聲道,「我家兒子每天上學還得他娘三催四請,一下學回來就到處玩,到了晚上又哭著說功課沒做完,家里的蠟燭和油燈不知用了多少。」
「說到底還是要勤快。」有人悟出至理名言。
眾人恍然大悟,可以預見的是,以後清溪村的孩子大概不能再賴床了。
等送走滿嘴夸獎的村民,穆子期逗著郝村長已經醒來的大胖閨女,耳邊听到林父贊同他在縣里讀初中。
「子期他還小,離了你跟前你能放心?」林父是從明州府來到這里的,對那里自然很是了解,「明州府現在通了水路,听說是越發繁華了,有那不正經的壞小子,專門勾著那些好孩子出外面玩耍,孩子們還小,心性未定,容易被引誘,萬一……當然,子期的為人我看在眼里,沉穩大方,不會去做什麼壞事,只到底還會想家吧。」
老葉氏听到這里,深有同感。是啊,在大孫子年紀小時,她從不讓家中的小廝家丁多親近,貼身的小廝是看了又看,不就是怕大孫子被別人引誘去做了不該做的事嗎?人心難測,誰也想不到人心能壞到什麼程度。
此刻,她更是下定決心就按照穆子期的想法,就在縣里讀書。
等送走村長一家人後,穆圓圓拿出家里的人情賬本記下今天送禮上門的村民,穆子清則拿著掃帚把地上的瓜子殼、花生殼、落葉等垃圾清理干淨。
「袁家真是……」老葉氏想起袁宏圖剛才說的話就有些不舒服,他好好說就是了,鄉里鄉親的,穆子期不會不說,反正學習方法擺在那里呢,沒想到對方倒是隱隱帶著威逼。
「財帛動人心啊。」穆子期安撫她,「咱們家一下子得到這些銀子,村里人未必沒有眼紅的。」只是大多數人都很理智,會做出對自己好的選擇,紛紛上門恭喜。
袁宏圖敢開口未曾不是穆家老的老,小的小,他又沒有展現出自己的凶殘。而且恰好今天陳香不在家,瑞珠身體有些不舒服,他們到鎮上去了。
這次他考到縣里的第一名,鎮上的學堂會獎勵二兩銀子,縣里則是五兩。如果他答應在縣里讀中學,第一年的束全免,學堂每個月還給一百文錢的紙墨補貼。此外,以後只要他能保持年級前十名,每年的束也是全免。
至于府城給他的獎勵,大致差不多,只少了每月的紙墨補貼。
這等于說,只要學習足夠好,束之類的不用家人籌備,學生完全能靠獎金完成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