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午, 屋外傳來蟲鳴鳥叫聲,天氣悶熱得厲害, 穆子期在書房里靜靜坐著,即便這樣, 額上和背部的汗水仍舊不停地冒出。
穆子期面前是一本大夏皇家書坊出版的兵書, 里面大致描寫了大夏立國以來的幾次戰役。管中窺豹, 他也不指望學到什麼神妙的兵法, 就想著了解一下軍中的事宜, 比如組織機構、後勤運作之類。
就算不能從軍, 可這不妨礙他了解軍中生活啊。
「是不是快要下雨了?」穆子期剛想用手帕擦汗, 結果發現帕子都濕透了, 他這才驚覺自己出了那麼多汗。
依依不舍地放下書本, 穆子期走出房門, 手搖出一盆清涼的井水, 先洗了個臉。
一股涼意輕敷于臉, 他舒服地嘆了口氣。除了吃飯時要自己煮麻煩一些,在鄉下的生活其實還是比較平靜, 比在縣城里涼快多了。
「看來真的要下雨了。」穆子期抬頭望天, 天色黑沉沉的,烏雲壓天。他家住在村尾, 旁邊是陳香的房子,和其他村民隔有一段距離,即便這樣,他仍然能听到村民們大聲喊叫的聲音。
如今是八月初, 有些人在庭院曬了不少東西,天色一變,大家就趕緊收回來。
「希望不是要刮颶風。」他喃喃自語,剛說了這麼一句,就听到自家黃牛的叫聲。
「大郎。」原來是劉延舟回來了。
「你果然說對了,我妹妹是看中了一個人。」劉延舟把牛牽到牛棚綁好後,剛喝下一瓢水就迫不及待地說道,「沒想到我一問她就說了,唉,看得出她對那個姓花的有些好感。」
大家都是熟人了,這一年來,他時常在放假時去餃子館幫忙,偶爾犯懶,干脆就在店里吃餃子當做晚飯,穆家從來不收錢。再者,有之前一起逃荒的經歷,他對穆子期是非常信任的,所以對說出自家妹妹的事沒什麼好擔心,不怕對方出去亂傳。
「那是你怎麼想的?」穆子期把自家晾在前院里的衣裳收回房間,再一間間來關上門窗。現在已經開始起風了,七八月份正是本地多暴雨的時候,大家已經習慣了。
他耳邊听著劉延舟顛三倒四、互相矛盾的擔心之語,內心已經做出決定,等回到縣城,一定要去幫忙問問花主事的為人處世,還有他尚未成親的緣由。再怎麼說,劉延萱也是從小認識的朋友,他真的希望她能嫁給一位合適的人。
說實在的,劉延萱能自己想通,喜歡上另外的男人,他知道後心里挺高興的。這下子,總算沒有內疚感了。
大雨下了一個夜晚,第二天起來一看,對面的小河水位暴漲,幸好這幾年清溪村的水利設施年年檢修,昨晚風是大了點,幸好不是颶風,才一個早上,日頭就出來了,水田里的水沒過多久就退走,到中午的時候,日頭火辣辣的,一切恢復了平靜,仿佛昨天下午和晚上的狂風暴雨沒有出現過。
每天的颶風來襲都是大夏遭遇損失的時候,即便大家的經驗豐富,有時風一大,仍舊會有不少損失。清溪村的人們再次慶幸自己的好運,他們的地理位置好,這里遭遇颶風襲擊的次數比別的地方少。
水一退走,穆子期就趕緊趕車到縣里報平安,要不然他奶奶非要派穆子清或穆子安回來看他不可。來回往返幾趟後,他總算把花主事的事情打听清楚了。知道對方還未成親的原因是爹娘連接著去世,守孝是其一,其二是他依附花家生活,自己沒有房,在外人眼中就是家資不豐。
再者,如今平安縣適婚男女的比例懸殊,找不到合適的人選也是原因之一。
「花理識文斷字,沒有我想象中的窮,他準備在縣里買房,妹妹又喜歡,我只好妥協了,等大哥回信同意,估摸著他們就定下親事。」等穆子期快要開學時,劉延舟已經松口了,「就是不知道大哥會不會回來送嫁?」這可是他們唯一的妹妹出嫁。
「是啊,他們當兵的幾年不著家。」穆子期有些怔然。是啊,他沒有忘記,他們現在能安穩地生活,那是有人在替他們負重前行。
他看了看飽含期待的劉延舟,心里有些不忍。
劉大哥大概是不能回來送妹妹出嫁了。從他掌握的消息、特別是老師們的分析來看,大夏即將重啟戰端,這一次,應該會一舉拿下幾個省,和大金劃江而治。
「到底是長幼有序,現在是不大講究這些,可我想了想,踫到合適的,我就先娶妻,要不然我都不知該如何操持妹妹的親事。」劉延舟一想到這些頭都大了,「真羨慕你,一門心思讀書,不用擔心娶不到娘子。」
穆子期一听,就不想和他說話了。可憐他前世今生加起來都四十歲了,一直還是童男之身,說起來都覺得羞愧。近日還懷疑自己性冷淡,心里還有些犯愁呢。
開學後,穆子期拿著暑期賺到的五兩銀子回到學校。這次他上高二了,高一的師弟們又進來一批,上一屆的師兄只有十一個人考上大學,余下的不是去學技術就是進廠或進縣衙,還有一少部分繼續努力,跟著他們上課,看來是想復讀一年。
升到高二,他們年級一下子多出兩個班級,共二百四十人。多出了不少生面孔,人際關系都要重新調整。
穆子期等人看到考大學的殘酷性,剛一開學就立即進入學習狀態,比上學期還要努力。
「子期,你報名參加算學、格物比賽嗎?」這天下午,從食堂出來後,嚴日初想起剛才課堂上老師說的話,忍不住問了起來。
「嗯,會報名。」穆子期早就和他們說過了,此時語氣有些疑問,「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可是很費時間啊,從初試到復試,再到決賽,歷經兩個月時間,是不是太長了?我不是懷疑你們,我只是怕你們到時花費在比賽的時間過多,影響到其他科目。」嚴日初有些憂心,事實上,他也是在說服自己。
經過上個學期的努力,他的名次勉強進入年紀前二十名,進步了幾名,而對于這次比賽,他原先以為自己一定會參加的,可看到有幾個平時學習成績非常優秀的師兄因為投入比賽的精力過多,最終落榜的事,他就開始猶豫起來。
穆子期和季無病對視一眼。
「不怕,我們早已做好準備,再不濟,還有明年半年的時間才會考試,到時我們會努力。這次參加考試,名次是要爭取,最重要的是出去拓展視野,增廣見聞。」穆子期低聲說道。
嚴日初一窒,終于深刻了解到自己和穆子期、季無病兩位好友的區別,一瞬間,他看著兩人雲淡風輕的模樣,發現自己的心思壞了,竟然升起了一股妒忌之心。
「真是妒忌,你們的腦袋是怎麼長的?小時候老師們經常夸我聰明伶俐,那時我不用努力學習也能考第一,可和你們一比,我就差遠了。唉,難不成年紀大了,我就變笨了?」嚴日初怕自己分散心思,假期早就和家里人分析了一遍又一遍,心里還是拿不定主意。
季無病暗暗翻了個白眼,想起以往他和子期苦口婆心勸說阿初不要過于放松,他不听,現在知道錯了吧?
嚴日初到底心態好,心中的妒忌也就一閃而過,很快就平復下來。此刻他正好憶起以往大家相處的情形,那點妒忌之情更是銷聲匿跡,反而有些羞愧。
無病天資聰穎是他早就知道的事,可子期日復一日堅持學習的自律更令人佩服。
良師益友。他想起了自家老爹對兩位好友的評價,深覺得自己是幸運的,能和兩位好友一起長大,從他們身上學到了不少。
「我會去參加,能進入復試就繼續,不能就專心學習。」最終,嚴日初還是做出了決定。
格物和算學比賽剛開始進行得波瀾不定,初試時,他們學校有二十人通過,嚴日初的格物不行,算學吊尾車通過。到了復試,他們要和南部幾個府一起比,這時,他就落下了,穆子期和季無病如意料中的那般脫穎而出,準備十一月上旬就到陽城參加最後一場書面考試,這場考試將決出代表廣南省去參加全國比賽的學生。
穆子期知道這個消息後,興奮極了。
他終于可以去陽城看看那里的繁華了,最重要的是,可以見到廣南省的精英,他想知道自己和別人的差距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