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上的香,是怎麼回事。」
乍然聽到這句問話,盛余祉下意識地朝危雲白看去。
他是想說這是危雲白送的,可看在恆元帝的眼裡,就是盛余祉含情脈脈的看著他親手點的狀元。
翻湧的怒氣讓他的表情扭曲,恆元帝捏緊拳頭,「盛——余——祉。」
以往最多是含著冰渣子,這次是已經藏不住的滔天怒火。
盛余祉心道要遭,急道:「皇兄!」
然後就呆住了。
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恆元帝。
青筋暴起、眼含怒火、雷霆之怒。
沒有一丁點往日的沉穩不動聲色。
詠德撲通一下跪下,用著膝蓋往恆元帝的方向挪去,「陛下息怒!」
盛余祉猛地回過神,連忙說道:「皇兄息怒!這香是我厚著臉皮向危大人求來的!是危大人府上的奴僕送來我家管事的!」
恆元帝轉到危雲白身上。
他眼中的狠戾外頭罩著脆弱的溫和,還想裝作平日裡的樣子,「愛卿,是這樣嗎?」
怒火壓呀壓,壓成了可怕的樣子。
危雲白雙手撩起衣衫,膝蓋微彎,作勢要跪下,「微臣給王爺送香也是錯,不如向陛下請罪?」
恆元帝蹭的一下站起,「不許跪!」
翰林官嘴角冷淡的彎著,直起腰,「陛下說什麼就是什麼。」
詠德和盛余祉看的目瞪口呆。
早就看出來了陛下對這人不一樣,沒想到竟然會容忍到這個地步!
這種、這種不恭不敬話中帶刺的話竟然就這麼輕輕鬆鬆的說出來了。
該說果然不愧是危將軍的兒子嗎?
盛余祉看恆元帝的注意力已經從他的身上離開,又輕鬆又心酸的對著詠德說道:「我這個弟弟,沒準還沒有人家危大人來的重要。」
詠德默默的看了他一眼,當初你對咱陛下下手的時候也沒看出多把陛下放在心裡。
危雲白和恆元帝面對面對視。
恆元帝怒氣肉眼可見的緩解,面上隱隱帶上了笑意,他坐回位子上,「朕向來聞不了熏香的味道,但老三身上的香味朕卻覺得不錯。」
盛余祉道:「還得多謝危大人捨得,弟弟也是偶然和危大人擦肩而過時覺得不錯,才厚著臉皮上門求要。」
一句話,解釋清了源頭,表示他真的很乖,他沒有邀危雲白同乘馬車,也沒有誇讚危雲白的相貌,他們不熟,一點也不熟!
恆元帝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危愛卿,朕怕是也要向你要些香了。」
危雲白道:「陛下喜歡,是香的福氣。」
他在心中嘆了一口氣,「我真是懷念剛剛彼此針對的氛圍,可惜……」
系統:「……」
自從穿的世界越來越多,天命之子越來越會隱藏情緒了,和危雲白對上的次數越來越少,即使對上也會很快解決,最重要的他們沒有記憶,改變卻跟本能一樣如影隨形。
等出了宮殿之後,盛余祉上了馬車後就癱在車上,胸膛劇烈起伏,良久才緩了過來,心中提醒自己:回去就把香給處理了,用危雲白送來的香熏過的衣服都給燒了!
皇兄真是和以前不能比了。
他以為他越加穩重古板被條條框框限制的不會再像以往那般的鋒利。
誰知道他只是把鋒利的刀尖藏起,然後在刀尖上撒上一層蜜。
……
皇帝要說準備南巡,整個大恆朝都忙了起來。
不止是京城,還有南下的各個州郡,生怕底下被扯出什麼事,變成山城鄭家一樣的下場,各地的貪官污吏都收斂了,現在山城的餘波還在,想想宰相都是三族之內被誅,如果這會兒再被皇帝抓到小辮子,肯定又是一個三族跑不了。
不止南方各省,北方也一樣開始巡查起來,生怕皇帝會興致上頭改往路線,以前也不是沒有過。
所有人都在忙,包括確定南下名單上的那些人。
恆元帝也是實在,他一路帶的人都是精英,陣仗不大,走到哪都有侍衛前往當地保駕護航,所以直接沒帶宮女和嬪妃,一大隊裡連個姑娘的影子都沒看到。
有臣子想說,但一對上恆元帝的眼睛,什麼就都說不出來了。
也就是在啟程的前幾天,危雲白見到了劉府的四小姐。
那日他應劉玉堂的約到劉府賞景,在劉玉堂回房拿畫的時候有丫鬟進了亭子給他送茶,茶杯下壓著一張紙條,上面的字跡秀麗,寫著:「危公子,可否移步梅花亭一敘。」
危雲白微微一笑,就帶著劉玉堂移步梅花亭,亭中人頭頂長紗,面容隱約可見,皮膚蒼白,長相還稚嫩,一臉複雜的看著他們。
危雲白說的彬彬有禮,大體意思就是外客不好見家眷。
劉府四小姐還能說什麼呢?只能欣欣然走了,隨後又不死心的讓丫鬟塞給了危雲白一個紙條,意思是她想同危雲白聯手,只要他有辦法在南巡途中殺掉劉玉清、劉玉堂兩兄弟,她就有辦法讓她的庶兄上位,而她庶兄天生愚笨,她自然能掌控整個劉府,只要危雲白肯娶她,不讓她到尼姑庵,危雲白就能得到整個劉府。
利害擺的清清楚楚,危雲白卻轉眼將紙條燒了,這四小姐,想的還是過於狹隘簡單了。
在所有的計謀中,讓對手死亡,才是最愚笨的一種辦法。
……
臨到啟程,危建同就越發擔憂,吃飯吃不香了,睡覺都睡的不安。
他的夫人是他的表妹,兩人從小到大感情就好,直到他的夫人患了病重離世。
不對,他的夫人不是患病離世,而是生下二郎難產而忘……
危建同晃晃腦子,感嘆自己果然是老了,事兒都記糊塗了,雲白小的時候明明體弱多病加害死了夫人才被他一氣之下送到了寺廟,只是慚愧的是被自己有意識的忘了。
他自危雲白回來之後就一直對他備為關心,想要彌補,大郎也是如此。
唉。
年紀大了,兩個兒子千萬別出什麼事。
傷了哪個自己都受不住了。
危雲白同危高暢對視一眼,提高聲音,「爹?」
危建同回神,「東西都準備好了?」
「因著這次皇上說了要一切從簡,所以我同弟弟帶的東西也很少,您不用擔心,銀子夠了還有什麼需要帶的?您就算不相信我也要相信弟弟,我是從未出過京城,但弟弟也是一路遊山玩水從江省來到了京城。」
危建同瞪了大兒子一眼,「你從小習武,切記要保護好皇上和你弟弟。」
「兒子記得。」
「還有……」危建同壓低聲音,「你們兄弟二人雖『關係不和』,但在外人面前還是要裝一裝樣子,莫要讓老夫丟臉。」
危雲白笑道:「爹,天色晚了,您快去休息吧,不必擔憂,這些我與兄長都記在心中。」
危建同欣慰的點點頭。
皇帝都這麼說了,一行人也沒有蠢笨的人,就當做切身體會一把平民百姓的日子,除了年紀大的帶上一個隨身小廝,其餘人都沒帶人,用的都是皇宮裡跟出來的太監。
百官恭送後,就是恆元帝領頭帶著眾人離開京城。
危雲白同危高暢坐在一個馬車內,危高暢從包袱底下掏出幾本書,極為珍惜的抱在懷裡,危雲白見了,「兄長帶了這麼多的書出門?」
危高暢嘿嘿一笑,將其中一本塞到危雲白手裡,「弟弟,這可是寶貝,先借你看幾天,等你回味完了,還要記得歸還給我。」
危雲白剛要翻開書,外面就傳來一道氣喘呼呼的聲音,「可是危大人的馬車?」
車上兩位危大人對視了一眼,危高暢朗聲道:「這兒有兩位危大人,你找的是哪位?」
被指使過來叫人的小太監犯了糊塗,「這、這,是皇上想見的危大人。」
危雲白挑眉,將書隨手放在包袱上,「兄長,弟弟要出去一下了。」
「去吧去吧,早去早回。」
他下了車跟著帶路的小太監走到了最前,詠德在車板上,看見他就是眼睛一亮,熱情的把他攙扶上來,「哎呦,危大人你可來了!」
接著就是打開馬車上的木板門,「快進吧危大人。」
恆元帝即使說了不要大費周章,但皇帝用的帶路工具怎能和民間一樣?
這輛馬車極大,用屏風隔為內外兩個部分,外面是喝茶賞景看書的地方,坐處墊了多層柔軟蓬鬆的墊子,看了就寬敞亮堂,不說兩個人,再來兩個人也不會覺得擁擠。
恆元帝就坐在靠窗的那處,手中拿著書,小桌上的清茶飄香。
危雲白四處看了一下,「陛下是喊臣來?」
「是你,」恆元帝指指對面,「坐。」
看著人坐下,恆元帝接著道:「朕聽聞你同你哥哥之間有些嫌隙。」
危雲白驚訝,隨後笑笑,「謠傳而已,兄長對臣諸多關照,照顧良多。」
恆元帝瞇了瞇眼,「愛卿說的是真話?」
「自然是真話。」
「詠德。」
恆元帝叫了一聲,詠德就在外頭應道:「陛下,奴才在。」
「去把危大人的包袱拿來。」
「是!」
恆元帝吩咐完了才轉頭看向危雲白,「愛卿說的是,可朕不信。」
詠德親自去了後面,找到危雲白的馬車,「車上可是危高暢危大人?」
危高暢的調令已經下來,官職比危雲白還要高上一點。
危高暢應了一身,推門一看就嚇了一跳,來的竟然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太監總管,「詠德公公,怎麼了?」
詠德笑瞇瞇的上來馬車,「勞煩危大人告訴奴才一聲哪個包袱是危翰林的,奴才奉旨要拿過去吶!」
危高暢下意識的一指,詠德就利落的將包袱帶上面的書拿走下了車,等他走了危大郎才反應過來,壞了!
雲白去的是皇上那,那、那剛才那本書……豈不是也要拿到皇上眼前?!
壞了!他這要害了弟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