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大郎在這兒擔驚受怕,那邊的詠德已經上了馬車。
「陛下,危大人的東西奴才都給拿過來了。」
危雲白從他手中接過,「詠德公公,這本書也被你拿來了啊。」
詠德,「奴才看書放在上面,琢磨著是危大人要看的書,索性一塊兒給拿來了。」
「勞煩公公。」
詠德樂呵呵的退下,恆元帝端起杯喝了一口茶,「愛卿看的是什麼書?」
他面前的桌上就擺著一本攤開的書,危雲白摸了下手中無字的封面,搖了搖頭,「兄長帶的書,臣還沒來得及看。」
危高暢?
恆元帝掩去眸中深意,「愛卿,讓朕看看你的書。」
危雲白將書遞給他。
他坐在恆元帝的對面,親眼看著恆元帝翻著手中的書籍,恆元帝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紅,握著書的手背似乎氣到發抖。
危雲白,「陛下?」
恆元帝深吸一口氣,面無表情道:「你兄長真是給了你一本好書。」
危高暢對自己弟弟竟然使出如此拙劣、見不得光的手段!
知道詠德拿來的東西要送到他的眼底,還放任如此,他是要害的危雲白名譽掃地!
就算他不將危雲白喊到他的馬車上,一個兄長,光明正大的給自己弟弟,一個清貴的翰林官塞這種污穢的書籍,分明就是居心不良、歹毒心腸!
想到此,恆元帝的臉色又變得難看起來。
危雲白好奇道:「是什麼樣的書?」
他作勢要過來看書中內容,恆元帝啪的一下合上書,淡淡道:「大恆江山遊記,你曾從江省來到京城,想必不會對此感興趣。」
話音剛落,危雲白就露出感興趣的表情,「那這本書恰好是合了臣的興趣,想必一路走來也不會增添許多樂趣。」
「……朕匆匆掃過,寫書的人文采不夠,乏味無趣。」
「陛下這樣一說,臣就更加想要一睹為快了。」
若是有其他人這樣和恆元帝說話,只怕早就被雷霆之怒嚇死了,然後說這些話的人是危雲白。
恆元帝沉默了足足一盞茶的時間,才道:「朕也挺感興趣,既然如此,那就由朕讀給愛卿聽。」
危雲白驚訝,隨後就是拒絕:「不可!陛下,還是讓臣來念吧。」
他起身要從恆元帝手上拿過書,恆元帝躲開,道:「朕今日興致好,你坐著,好好聽著就夠了。」
危雲白張張嘴剛要說話,恆元帝已經再次翻開了書念了起來。
「大恆二十三個行省,其地域廣闊超邁前古,南北各……」
恆元帝的聲音低沉,語序不緊不慢,大恆江山就在他的語句下緩緩鋪開。
然而他說的這些不像遊記,更像氣勢蓬勃的史書。
危雲白突然問道:「陛下,上面可有說些濟省當地的民風?」
恆元帝鎮定自若的回道:「待朕看看。」
語畢,他就面容嚴肅的快速翻了一遍,這會看不出臉色鐵青了,只是面無表情,看完後道:「無。」
「那這本遊記還真是本末倒置了,」危雲白道:「罷了,看不成遊記也好自己去親自走上一圈,臣此次有幸,現在不就和陛下在路上?」
恆元帝扔下書,看上去莫名輕鬆了許多,「愛卿說的是。」
他想要拿過桌上的手帕擦手,恰好窗外吹進一股帶著暖意的春風,恆元帝心中一動,放開手,絲帕隨之被風帶出另一面的窗外。
危雲白笑道:「風都懂得陛下用的東西是好東西。」
他從衣袖裡掏出潔白的手帕,「陛下如不嫌棄,那就用臣的吧。」
恆元帝接過,卻不捨得擦手,只是展開來看,「愛卿的東西,朕自然會珍惜著用。」
危雲白微微一笑。
他這幅樣子顯得更是無害,危高暢……
趁早讓他離開京城,看樣子也做對了。
……
既然是微服私訪,那就不能暴露身份。
傍晚時分一行人找了一處空曠的地方停車休息,下一處目的地離這裡還遠得很,今夜要夜宿在外,廚子和宮人熱火朝天的開始幹起了火,帶出來的臣子們跟著陛下四處轉轉。
「陛下,臣等的身份……」
有臣子提議,危高暢看了弟弟一眼,隨即道:「不如我與弟弟就是陛下身邊隨行的管家。」
劉玉清也道:「那我與弟弟便是陛下身邊的小廝抑或跑腿。」
恆元帝等他們七嘴八舌的說完,「你說這些均有宮人可做。」
「那臣等?」
恆元帝看向危雲白,「二弟。」
又挑剔的看了一眼劉玉堂,「三弟。」
詠德機靈喊道:「咱們見著咱三位公子還不快見禮?」
「大公子、二公子、三公子。」
劉玉堂結結巴巴,「我、我、我……」
他隨即就被自家大哥捅了一下,受寵若驚道:「謝陛下!」
詠德嘿嘿笑,「三公子,您要叫大哥。」
劉玉堂深吸口氣,覺得心臟都要跳到嗓子眼了,雙腿有些發軟,聲若蚊蟲的低著頭不敢陛下的臉,「大、大哥。」
差點原地撅過去。
恆元帝淡淡的應了一聲,詠德跟著看向危雲白,態度更為恭敬,「危大人啊,您也跟著叫一次?」
除了詠德,恆元帝也轉過身定定的看著他。
危雲白頓了一下,危高暢以為弟弟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實在叫不出來,就哈哈大笑道:「家弟認生,喊我這個哥哥都用了許久的時間,陛下可能要好等啦。」
既替弟弟解了圍,說的話也不好聽,徹底著實了「兄弟不和」的言論,還能顯得自己蠢笨的不足為懼。危大郎覺得自己棒棒噠!
恆元帝的臉色瞬間黑了下來。
劉玉堂瞪了危高暢幾眼,要上前為危雲白說話,他被劉玉清攔了一下,大哥給他搖了搖頭。
認生?那豈不是把陛下擺在了「生人」的位置上,喊他哥哥用了許久的時間,這是在說危雲白對他不滿?這危家大郎可真是敢說。難怪危將軍求到了皇上的面前,讓把他外放磨煉。
這種說話不過腦的人,確實應該多加磨煉。
氣氛僵持,危雲白開口了,「兄長說笑,這哪裡是認生,這只是許久未見兄長,一時情怯罷了。」
恆元帝親自抬手為他整理衣衫,「二弟說的是,兄友弟恭、情深義重,非你莫屬。」
劉玉清詫異地看向危雲白,下一秒又掩飾好表情,跟著恭維道:「公子說的是。」
他一出聲其餘人也跟著誇讚,危高暢心中滿意,面上卻勉勉強強。詠德看了他好幾眼,只能感嘆人家的好命,皇上對危大人不一般,要是其他人這麼說下場絕對很慘,可這位到底是人危大人的親哥哥,撐死在外不調回京惹危大人厭煩,還不是照樣可以榮華富貴。
命好啊命好。
出門在外,用的膳食雖不如宮中精貴,但別有一番情趣。
坐地為席,危雲白和劉玉堂要和陛下一起用飯。
在還未開始前,劉玉堂已經渾身不自在,他不知道是在問危雲白還是問自己,「陛下為什麼要選你我兩人做『弟弟』?」
危雲白讓他往周圍看,「這麼多的人,總不可能只有一個主子。」
劉玉堂覺得他說的有道理,又獨自想了半天,幽幽道:「那豈不是我哥也要聽我的?」
「你是『主子』,他是『奴僕』,」危雲白語氣帶著誘導,「你說呢?」
主子使喚奴僕,那當然是天經地義的事!
劉玉堂蠢蠢欲動,腦子裡瞬間湧出數百種折騰人的辦法。
這些想法還能拿出來同雲白一起用,他哥哥可是更加讓人討厭。
他還沒來得及同危雲白分享,已經有宮人請他們過去同陛下共用晚膳。
兩人快步趕了過去,劉玉堂步伐越來越慢,故意讓危元白走在前頭,他不敢和恆元帝直面。
這些時日皇威日漸浩蕩,皇上的那股氣勢,真的會讓人不敢造次,渾身都不自在。
恆元帝見到他們,指指身旁的位置,對危雲白道:「坐。」
詠德則把劉玉堂引到另一處稍遠些的位置,「三公子,您坐。」
三人坐好之後,宮人就一個接著一個上起了菜餚,身邊是微風輕拂,樹蔭婆娑,花香鳥語,天邊是落日晚霞,千里紫氣緋紅,同以往的任何一次用膳時都不一樣的環境,讓人神清氣爽,心中開懷。
危雲白望了天邊許久,才道:「很美。」
也很自由。
這樣的景色他看得再多,卻還是會覺得不夠。
恆元帝緩緩轉頭看他,眼中被天邊的顏色染出暖意,「雲白,可想作首詩?」
危雲白愣了一下,隨即笑道:「臣……弟弟可不會作詩,吟詩倒是沒有問題。」
「晚霞掩映祝融峰,衡岳高低爛熳紅。」
「那我也來吟一首吧。」
恆元帝去看天邊落日。
俊臉上落下一樣快要融盡一切的紅。
「言念君子,溫其如玉。在其板屋,亂我心曲。」
危雲白微怔。
恆元帝側身看他,又接著道:「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他眼中情緒深稠濃重,快要將人溺死在其中。
劉玉堂忽然起身,振臂一揮,神情激動道:「好詩!」
「陛下放心,臣同雲白一定會不斷進取,早日為朝堂作出一份貢獻!」
危雲白認真點點頭。
恆元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