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稀疏的雲層,灑在金黃的麥田上。
每一粒麥穗都閃耀著璀璨的光芒,遠處的山巒,在秋風的吹拂下,換上一層斑駁的衣裳,是紅,是綠,是黃,幾番顏色相互交織,宛如一副細膩且豐富的油畫。溫暖而深沉。
柏樹林,樹葉被風吹的的鼓動,發出‘沙沙’的,令人沉醉的聲音。
葉子飛舞著,它們在空中翻騰好似一群優雅的舞者。
田埂上歐文與張筱琳隔開十英尺左右的坐著。
略帶清冷的風吹拂他們的頭髮,一白一黑,在這片天地格外的顯眼。
“為什麽他們會偽裝成其他人的樣子。”
歐文聳了聳肩,“這個問題我也不太清楚,只能猜測。”
他說:“也許是因為我們都曾擊敗或者給無上意志造成過嚴重的傷害。”
“生死欲具象成為羅恩與科亞特爾,本我具象為格林德沃的形象,超我則是我的樣子。
也許所有神授塔中的神明本質都是意識共享的?
如果是這樣——那些模樣大概是艾奧尼亞臆想出來的心理防禦機制。
並不是她主觀上的創造——畢竟無論是艾奧尼亞還是女神狄安娜都已經不存在了,此地留存的只有繼承他們記憶的你的意志。
這一切都是被動的產生。
自我防禦的機制是無意識發揮作用的,他會生出與那些曾對自己造成阻力的人保護自己,就像是小時候你被狗咬過,你知道這種生物恐怖,伱害怕它,但另一方面也會生出:我也可以養一隻來保護自己一樣。”
“這樣?”張筱琳依然聽的懵懂,她搞不清那些專業的術語和名詞,但莫名的覺得對方說的有道理。
可這麽一想她就生出了另一個疑惑。
“你只是窺探了我的記憶,怎麽就能懂這麽多?”
在與她對話的這段時間裡,歐文便已經開始刪減起張小姐輪回千年的記憶,那些記憶的遺失是悄然無聲的,原本她就沒有這些記憶,自然不會察覺。
所以這個時候的張筱琳看著要比剛剛輕松許多,連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腦袋疼痛已經不那麽明顯了。
聽聞女孩的疑惑,歐文只是笑了笑,隨口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嘛——況且——”
忽然一陣風吹起,一片片金黃的麥穗在秋風中搖曳生姿,金色波浪,翻滾著豐收的喜悅。
幾根麥芒同風起,它們掠過歐文的胳膊和臉頰,痛感立即傳來,像是刀割,像是針扎似的,疼極了。
男孩揉了揉被麥芒扎過的肌膚,翠綠色的眼眸跳動著別樣的清波。
水汪汪的,像是有淚,或是別的。
他默然的回頭,望了眼那邊的女孩。
張筱琳的眉毛一跳,似是被什麽擊中,心中突然泛起苦澀感。
苦澀是人生境遇相似的感同身受。
恍惚間,她猜到了什麽,腦海靈光乍現,可仔細思考時,流光卻早已不在。
“險惡的梅林——”沒由來的,對面的男孩說了這樣一句。
作為魔法世界最知名的大魔法師,無論是西方還是東方都了解梅林。
張小姐自是知道。
男孩突然躺下,翹起二郎腿,隨手從田中摘來一株麥穗,將其放入嘴中,咬著麥稈,說:“以前的我生活很單調,羊吃草,人吃羊,總會有羊吃草,也總會有羊變人,所有人的命運都是相同的,我有些厭倦了。
我跳下那艘船,去救那個女孩時,除了頭腦一熱的想去救她,也許心底更多想的是解脫。
呵呵——你有看過一本書嗎?”男孩突然說,朝著她眨了眨眼睛道,“它叫做《小王子》。”
“——對我來說,你無非是個孩子,和其他成千上萬個孩子沒什麽區別。對你來說,我無非是隻狐狸,和其他成千上萬隻狐狸沒什麽不同。但如果你馴化了我,那我們就會彼此需要。
——你馴化我,我的生活將會充滿陽光。我將能夠辨別一種與眾不同的腳步聲。別人的腳步聲會讓我躲到地下。而你的腳步聲就像音樂般美好,會讓我走出洞穴。
還有,你看。你看到那片麥田嗎?它對我毫無用處。
現在卻變得十分美妙。因為麥子是金色的,所以風吹麥浪的聲音會讓我想起你金色的頭髮。”
張筱琳看著歐文搖晃著腦袋,用著輕松卻帶著些許悲憫的腔調說,“該死的梅林,他的詭計算是的得逞啦——完完全全的得逞了。他馴服了我,讓這個世界,一些人變得珍貴無比,割舍已經不可能了。”
“你——”張小姐靜靜地看著他,心中似有千言可話到嘴邊卻只剩疑惑和歎息。
“沒關系。”歐文喃喃的說,“只不過是恢復原狀罷了,我本來就一無所有。”
“呵呵——”
“嘛嘛——稍稍有些點點傷感了。世界本就是個巨大的舞台,有戲劇、有悲劇,哪怕是一成不變的生活劇,它也有散場的時候。”
“哦——對了——剛剛這些話我都會從你的記憶刪去。”
“別留下悲傷,親愛的。你已經夠苦難的了。”
歐文仰望著天空。
陽光不再那麽刺眼,也不再那麽絢麗。
它無病呻吟的照著,他裝模作樣受著。
去年——哪怕是到了最後的最後。
他都沒有主動詢問過梅林,培養自己,最終打敗外神的辦法究竟是什麽。
他在逃避這個問題,就好像只要不知道終點在哪,那麽就會永遠在路上。
潛意識裡,他就想著走一步看一步。
但現在,在得知了身旁這位張小姐全部的經歷,歐文終於明白了梅林的全部計劃。
“他早就料想到了,全部都料想到了。”
只要自己踏上這條路,就一定會遇上這些神明的孩子們。
她們的經歷比任何言語都來的真切,來的凶猛,來的猝不及防。
甚至——那些淡紫色的煙霧。
那具有開創性的強大幻術魔法。
所有的東西早就準備好了,只是存在,便在無聲的訴說著他的路。
更何況,他還沒有沉默。
剛才走過去那麽多人。
歐文原以為那是來自身旁張小姐精神底色的部分具象化。
現在,恍惚間,他的耳邊有響起那些聲音。
名不正——何為名?
如若外神便是我,那自己便是最正確的名。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
這些似乎並不是張小姐心底的聲音,而是他的。
是他心底的另一個聲音,在告誡自己正確的路在哪裡。
“呵呵——”歐文笑出了聲。
舌尖有些寡淡。
麥田飛出幾隻黑色的烏鴉。
引動的麥浪聲音好似有人在哭泣。
好了——好了。
他想著。
將飄遠的思緒重新聚合,面色平靜地開口說,“我們該出去了。”
歐文從田埂上站起來。
“人格的相互融合需要很漫長的時間。我們不能一直呆在這裡。”
“那麽——也該醒了。”
說罷,他拍了拍手。
驚擾了秋日的風。
風止,世界暫停。
冬天要來了。
但外面——夏天才逐漸進入**。
再睜眼。
海面依舊,懸鈴樹依舊。
風也依舊。
姥爺格林德沃就站在他的身旁,一隻手搭在他的腦袋上,如果歐文的意識出現任何波動,老人都會立刻施咒斷開他和女孩之間的聯系。
“如何?”當他看見歐文睜開眼睛後,便立刻問道。
“髮型——”歐文推開了姥爺的手,然後撫平自己額前翹起的發梢,“能有啥問題。
我只是微微出手,便已經是這個分段的極限了。那有什麽魑魅魍魎打得過我?”
“.”
格林德沃怔住了,片刻後,才略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目光落在了樹洞中的女孩身上。
她身上的那些樹根正在快速的抽出。
樹冠之上,那些蟲繭狀的葉繭也緩慢的降低高度,接著松開。
歐文揮動魔杖,變形出一片冰面,將那些包裹在葉繭中的巫師全部放在了冰層上。
“年輕就是好呀!”男孩陰陽怪氣的說。“睡眠質量就是好。”
眼前十幾名巫師呼吸順暢,正享受著嬰兒般的睡眠。
直到歐文操控海水給他們洗了個頭後,一個個這才清醒了過來。
“呼——”小天狼星率先掙扎著,他快速抽出魔杖從地上爬了起來。
愣住了神。
呆呆的看著周圍。
神色惶惑,大約卡殼了幾秒鍾才反應了過來。
“怎麽回事?這是哪裡?”
“呦,好久不見啊!狗狗教父。”
伴隨著熟悉的聲音響起,小天狼星猛地抬頭,第一時間就鎖定了歐文。
“行不行啊!狗爹,怎麽我一來就看見你在吃癟。”
“你——我——這裡——”
“已經結束啦。”歐文懶散的說,“一點小事,甚至完全都不需要戰鬥,這寧都能中招——漬漬——行不行啊!
果然這種事情就不能找個格蘭芬多來,拉文克勞才應該是發掘委員會的主力。”
小天狼星沒有理會歐文冷嘲熱諷,他看向四周,周圍的巫師一個個的起身,大家並沒有受傷,不過——還有兩人沒有醒來。
他連忙起身過去,指尖掠過對方的鼻尖,已感受不到對方的呼吸。
“大概是腦死亡了吧。”歐文說,“是在幻境裡認為自己死了。”
“腦死亡?”小天狼星的心底泛起苦澀。
他一直在避免隊員死亡。
他已經受夠死亡。
“琳——”
巴茲爾先生從地上爬了起來。
他掃過四周,然後立刻朝著樹洞走去。
樹洞裡的姑娘其實已經清醒過來了。
不過腦袋暈暈的她並沒有活動,而是保持著之前的動作,想要緩一緩。
巴茲爾先生面色焦急,連忙走了過去,在見到樹洞中的黑發女孩正朝著他微笑時,這才松了口氣,可接下來他的心底猛地就生出一種難以言語的悲傷。
可能是委屈。
或者是慶幸。
是喜極而泣,是心酸難忍。
眼淚從他的臉頰劃過,苦澀了嘴唇,滴落進海水,泛起漣漪。
“你哭什麽。”張筱琳伸手揉著他的臉頰說。
“我不知道。”男人回應著,笑著哭著,“我只是控制不住。”
我只是瀏覽了一遍自己的記憶,發覺我又愛了你一遍。
“那就哭吧。”女孩溫和的說,“沒人敢笑你。”
巴茲爾先生扯出個笑容,伸出雙手,抱起樹洞中的女孩,將其帶了出來。
“嘿——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兩人親密的樣子引起了歐文的關注。
他看向那位男生。
覺得眼熟。
“你是——歐文·羅齊爾?”
去年冬季有關於歐文的報道持續了幾個月。整個歐洲都呼喚著他的名字,報紙上可是有他的照片呢。
哪怕他如今的樣貌已經與當年大不相同,但巴茲爾先生還記得他。
“桑切斯,先生。”歐文提醒道。
“是的,我們見過,桑切斯先生。”巴茲爾先生溫柔的抱著張小姐說,“我去過霍格沃茨,給你送過羅齊爾女士的書信。”
“哦——想起來了。”歐文立刻便從腦袋裡檢索出了那段記憶。“是家譜那次?”
“還真是你——這個魔法世界可真小,這都能碰到熟人。”
“也不小。”巴茲爾先生回應道。“斯旺副會長倒台後,我是失去了之前的工作,然後這邊(發掘委員會)在招人,我便加入了進來。”
“兜兜轉轉了一圈?”歐文說。
接著他的目光又落在了男人懷裡的張小姐。“看起來,你似乎與她關系匪淺呢!”
“我我們”一下子巴茲爾先生的神色有些緊張,他想要解釋,但還未開口就被歐文打斷了,“不用解釋,我剛剛看過她的記憶,這邊建議你表白要快,別再拖著了。”
歐文懶散的姿態帶著輕松與寫意,“我提醒你,雖然張小姐的人格不太會有巨大的變化,但畢竟有那麽多記憶湧入大腦,難保性格不會出現一些變化,比如:審美變化.”
聞聲巴茲爾先生面露困惑,完全不懂歐文在說些什麽。
“好吧——知道你不懂。
嗯嗯——你可以理解為張小姐的腦瓜裡突然多了些其他人的記憶。
這可能會對她有些影響,我建議你們兩個最好趕快結婚,就像某位不知名的,最偉大白巫師曾說的:愛是最偉大的力量,接下來的朝夕相處有助於她穩固自己的性格和人格,畢竟她挺喜歡你的不是嗎?”
“哈?”
“還哈什麽?哥們都說的這麽清楚了,你還聽不懂?你是聽不懂英語怎地?”
“不——我是說——”巴茲爾先生突然結巴了起來,“我知道了。”
他緊了緊握著張小姐的手,“我會竭盡全力的。”
“嘛嘛——也不用那麽緊張。”歐文聳了聳肩,走向那顆懸鈴木的樹洞,“大不了分手嘛。”
“.”
男孩笑了笑,伸出魔杖輕輕的敲擊著樹乾。
此時那磅礴的古代魔力正遊歷在眼前這個樹中。
原本,它會伴隨著張小姐的記憶恢復而一同回歸她的身體。
不過剛剛他們之間血液連通。
古代魔力發現有個更好的去處,於是便沒有回過張小姐的身體。
也許是回歸性原則吧。
總之,有歐文這個正牌古代魔法繼承人在此,周圍的古代魔力自然會首選選擇他作為宿主。
猝然間,整個懸鈴樹散發出綠瑩瑩的光芒。
好像午後陽光灑在樹葉上,油亮的樹葉在反光。
隨後,一個高冷的女人突兀的浮現。
老熟人了,那形象一眼無上意志。
不過在周圍人的眼中,他們卻發現,那浮現的神明的模樣幾乎與男孩一模一樣。
神的虛像逐漸與歐文重疊,接著縮小。
最後一點點的消散,連帶著懸鈴樹也化作光的消散了。
“耶——離投胎又近了一步。”歐文懶散的說。
然後轉過身看向四周。
他注意到大家的目光都在他的身上。
“別擔心——那個神盜我的號而已,小事,都是小事。”
“歐文。”
格林德沃立在海面上,表情複雜的看著他。
幾十年前,印度的那座神授塔,就是他打開並且擊敗從裡面逃出來的生物的。
只是那時候沒有歐文存在,他沒有辦法收集那些古代魔力。
如今魔力依附到了一位倒霉蛋上,過去的幾周他們就是在結局這件事。
神授塔中有著無數的寶藏。
當年他擊敗那生物後,洶湧的古代魔力曾與他有過短暫的接觸,似是獎勵般,而後他才發現自己變得年輕了些。
現在的模樣正是源自於當年。
除此之外,在過去這些年——雯達調查到的,肅清者們的研究,以及他自己在神授塔中找到的碑文,當然他對某些秘密有些了解。
過去,格林德沃並無法將那些秘密串聯起來。
但現在——聰明如他和鄧布利多,或多或少都已經猜到了些。
“別——”男孩擺了擺手,“您不想問,我也不想答,咱們就這樣挺好的。”
“.”
格林德沃先是愣了一下,然後便是長久的沉默。
小天狼星忙著檢查他的船員們有沒有受傷。
巴茲爾先生隻想著盡快離開這裡。
至於溫斯頓先生,他倒是很意外格林德沃先生竟然會出現在這裡,按照原本的計劃,他此時應該遠在加拿大。
“我知道你很聰明。”許久後格林德沃才開口道。
“無論最後事情會如何,我想說——”他緩慢的走到了歐文面前。
再一次將他的頭髮揉的一團糟,“我為有你這樣的外孫感到幸運和驕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