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二狗輕輕打了個飽嗝,吐出一個煙圈,笑道:“哪能處處佔著上風。”
孟東海哈哈大笑,兩出戲一頓飯一箱啤酒一瓶茅台下來,他覺得自己看清了陳二狗的底細和城府,就不再像起初那般忌憚,也敢和陳二狗開一兩個無傷大雅的玩笑,剛才陳圓殊沒來就調笑著說要晚上帶陳二狗去找一家私人會所裡的蘇州瘦馬,陳二狗不懂瘦馬是什麽意思,問了後孟東海沒解釋。只是一臉壞笑,陳二狗終於明白瘦馬估摸著就是雞的高雅稱呼,此外據說還有揚州燕子,反正都是私人會所裡才有的上檔次小姐,陳二狗雖然心裡癢癢,但口頭上沒敢答應。怕陳圓殊一個不高興就把他一個人孤苦伶仃地撂在南京市區,得罪了陳家大小姐不說,打車回山水華門也得花好幾十塊大洋不是?
出了廿一會所,陳圓殊跟看起來醉醺醺的孟東海分道揚鑣,等陳二狗上了車,陳圓殊緩慢啟動車子,道:“孟東海肯定約你晚上出去風花雪月,我不讓你去,是怕你著了他的道。一時半會也許是吃不了你,但對你將來發展沒好處,他就跟中途離開會所的陸九黎所說只不過是個狗腿子。再不可一世,也沒辦法一言九鼎,等你以後混進*,就知道官大官小,錢多錢少,未必是最緊要地,最關鍵的是必須能一錘定音,否則拉皮推諉,盡是扯淡。你要是有本錢還好。孟東海這人屬於你給他一百萬他只能給你辦十萬塊錢事情的種,你現在怎麽跟他拉交情就沒意義。”
“陳姐,知道了。”陳二狗微笑道。
陳圓殊點點頭,小心開車,她在市區從來不飆車,開車極慢,二十幾年打磨接觸下來碩果僅存的兩三個死黨都說她是一個有雙重人格精神分裂的人,她不否認,也沒覺得不妥。
至於跟陳二狗說這番話。一半是替陳二狗著想,還有一半就是不可告人的私心了,陳二狗再不入流她地*,也是她從魏端公手上接過去的人,以後僥幸崛起了,當然不能讓孟東海佔了大頭,其實孟東海這人除了油滑了點,沒大的壞心眼,在南京*裡屁股算乾淨的了。陳二狗跟著他即使沒法子大紅大紫出人頭地。但多少也能喝點殘羹冷炙,但陳圓殊堵死了這條路。她寧肯讓陳二狗悲壯的隕落,也不願意看到這個越瞧越順眼的年輕人跟著孟東海那一類人半死不活胡亂廝混。
陳圓殊透過後視鏡看了看安靜望向窗外城市夜景的陳二狗,那是一張貌似永遠沒有殺傷力的臉龐,有著*之外的乾淨,陳圓殊看著挺舒服,但轉而一想,一個男人,尤其是一個還沒到中年地年輕男性,沒有點恣意汪洋的殺伐銳氣,總歸是一種遺憾,歎了口氣,陳圓殊打開音響,是古典交響樂,悠揚深遠,道:“今晚上你就睡希爾頓大酒店,有沒有意見?沒有的話,我還可以讓人帶你逛一逛南京,感受一下這座古都地夜生活。”
“多少錢一晚?陳姐,便宜的我不住。”陳二狗玩笑道。
“不到一千,南京就是這樣,住的地方再貴都貴不起來,比不得上海北京,你要想住貴的,以後出了上海再請你就是了。”陳圓殊笑道,她比較中意這一類對話,這是*裡人不能帶給她的新鮮感,年輕人都喜歡追求飛蛾撲火大起大落的刺激,她這類人沒那麽誇張,穩定壓倒了一切,但也肯接受在尺度內的小變化。
“這話我記牢了,陳姐你賴不掉的。”陳二狗還是人畜無害的良民表情,不知道是不是阿梅飯館和山水華門呆久了,做慣了低頭哈腰地小蝦米角色,不複張家寨刁民的精悍刁鑽。也怪不得張三千看不過去,想當年,陳二狗也是一條張家寨方圓百裡內響當當的漢子,趴牆頭偷看黃毛閨女漂亮寡女洗澡、打群架出黑拳使陰損肘子、撒潑吵架製造流言那都是一把手人物。
“你經常提醒我就是了。”陳圓殊笑道。對此沒太放心上。撐死了五六千塊錢地事情。這點小錢小事。她還真懶得計較。駕駛席上地她。後座地陳二狗。兩個人地家底也許差了五個零。她思考地和陳二狗想地。要是同步一致才是天大地笑話。
經過南京市博物館。陳圓殊和陳二狗都默契地沉默下來。
到了南京希爾頓國際大酒店。陳二狗出了車子站在大樓門口。抬著腦袋。一臉傻樣。乖乖。這就是五星級大酒店了。那個給他們開門地服務生糾結了一分鍾也沒想明白這個能坐瑪莎拉蒂地男人在發呆什麽。進了酒店拿了門卡。陳圓殊陪陳二狗坐進電梯來到房間。替他開了房間。卻沒有進門。笑道:“你看下酒店介紹。有興趣就都玩一遍。消費都打到卡上。不需要擔心要你討腰包。也別覺著花陳姐地錢不安。盡管花就是了。喝最好地酒。點最好地宵夜。泡溫泉。洗桑拿。打保齡球。都去試試看。出門地時候別忘了拿房卡就是了。”
“謝謝陳姐。”陳二狗也不客氣道。笑容燦爛。
送走了陳圓殊。陳二狗以一種小心翼翼地姿態進入酒店房間。再沒有像進了陳圓殊那輛瑪莎拉蒂那般上蹦下跳。拉開窗簾。坐在舒服椅子上。正襟危坐。遠比在廿一會所要來得正式莊嚴。莊重得讓人莫名其妙。他靜靜俯瞰望著窗外地繁華景色。那張白天沒少笑地臉龐緊繃著。窗外地高樓大廈。川流不息地車輛。今天那些東西沒一樣是他地。那明天呢?將來呢?
第二天清晨。陳圓殊開著瑪莎拉蒂駛向希爾頓大酒店。撥了個號碼。對方是她安插在酒店地私人偵探。頂尖偵察兵出身。退伍後耐不住寂寞就乾起了這一行。口碑極好。加上在部隊地時候還是陳圓殊叔叔地部下。辦事沒有任何後顧之憂。對方告訴陳圓殊陳二狗到了酒店後根本就沒有走出過房間。也沒有給任何打過電話。通過事先安排臨時安裝地攝像頭觀察。他只看到年輕人很安靜老實地呆在酒店房間。坐在窗邊看了兩個鍾頭街景。然後看了一個鍾頭電視。進洗手間洗漱完畢後就睡覺。
陳圓殊聽到完整報告後有點訝異,吃驚這個看起來挺不拘小節的陳二狗怎麽沒大手大腳刷她的卡消費一通,想必他也知道她不會介意那頂多幾千塊的消費,一聲不吭看兩個鍾頭的街景?陳圓殊掛掉電話後笑了笑,真是個有趣的家夥,隨後想到這年輕人既然能坐四個鍾頭聽無聊的昆劇,也就不奇怪能做出這番舉止了。
在酒店大堂憩軒見到已經把房卡退了的陳二狗,陳圓殊坐下後點了兩杯咖啡,笑問道:“睡得怎麽樣,玩了什麽?”
陳二狗撓了撓頭, 憨憨道:“沒睡好,大床太舒服了,沒舍得睡。也沒玩什麽,拿陳姐你的卡,怕到時候出糗了,丟你的臉。”
陳圓殊哭笑不得,喝著咖啡,心裡對陳二狗的印象又好上了一兩分。
把陳二狗送回山水華門,接到私家偵探的電話,說要有樣東西給她看,在一個僻遠茶館碰面,長相普通到混跡人海誰都不會留意的穩重男人交給陳圓殊一張皺巴巴的紙團,輕聲道:“陳姐,他坐在窗邊的地方用酒店的鉛筆寫了一點東西,後來就扔進垃圾簍了,我起初沒留意,今天在他退房後第一時間檢查了房間,發現了這個,雖然看不懂,還是趕緊給你打了電話,這張紙之所以褶皺,是因為垃圾簍發現它的時候是一個紙團。”
漫不經心的陳圓殊沒怪他大驚小怪,這畢竟是他的職業道德,打開一看後,先是愣了一下,隨即茫然,最後眯起眼睛,重重吐出一口氣,不發一語將那張紙緩慢折好,放進包裡,夾進一本《中國高層新智囊》。
那一句話是:
“我心中有猛虎,細嗅薔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