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她從綏州恭城回了永平後,張六郎對她便殷勤得很。
張家家世是不錯,不過比起穆陽侯卻是差多了。只是她卻從未聽過張六郎與穆陽侯交好。言深是穆陽侯的心腹,這事她知道的,能和言深談笑風生,自然也代表了穆陽候的態度。
李蓉沒想通。
桃敏也沒想通,她想這個時候有逐音在就好了。
李蓉與桃敏準備回雅間的時候,忽然有腳步聲響起,隨之而來的是薑璿的聲音。李蓉在恭城時見過阿殷身邊的薑璿,因嗓音的緣故,記得格外牢。
此時此刻遇上了,李蓉一點兒也不想讓殷氏知道自己來了她的茶肆,身子一偏,佯作在欣賞樓下的核雕。
事實上,李蓉的位置在陰暗處,薑璿壓根兒就沒注意到李蓉的存在。
薑璿身後跟著一個侍婢。
侍婢小聲地說:“姑娘,到時間吃藥了。”
薑璿說:“今天難得出來,我晚點再吃。姐姐忙了一整日,我都沒把我的賀禮送上呢。我裁了一件新衣,特地在上面繡了核雕的紋案,姐姐見著了一定會喜歡。”
侍婢說:“姑娘可以晚上回去了再送。”
薑璿說:“晚上?晚上送不了。姐夫來了,晚上肯定又要跟我爭姐姐,我哪裡搶得過姐夫?”說著,她低低一笑,道:“姐夫也算是有心了,打著幌子來給姐姐捧場呢。”
侍婢也笑道:“姑娘說的是,論起心意,哪有人能比得上侯爺?”
兩人越走越遠。
半晌,李蓉才慢慢地從陰暗處走出,神色晦明晦暗的。
桃敏則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她咽了好幾口唾沫,說道:“蓉姑娘,她們可真會胡說!”
李蓉的面色白得似是一張紙。
“簡直是胡說八道。”聲音顫抖得一點信服力也沒有。
幌子?她李蓉像是給人當幌子的姑娘嗎?
像是給一個要身份沒身份要家世沒家世的殷氏當幌子的永平貴女?
不,肯定是她們胡說!殷氏不過是想借勢而已!她在綏州恭城受了傷,穆陽侯親自趕過來了!她在永平茶肆裡時,穆陽侯也過來與她說話了,甚至沒搭理月茗縣主和玉成公主。
穆陽侯不近女色,她是唯一一個能讓穆陽侯趕過來就她的姑娘。
獨一無二的姑娘!
李蓉握緊了欄杆,塗了鮮紅蔻丹的指甲幾乎要掐進欄杆裡。
她無法說服自己。
她想了一萬個理由,可是聽起來都如此勉強,如此可笑。
別忘了,她在場,殷氏也在。
“蓉……蓉姑娘。”桃敏想去扶她。
李蓉甩開她的手,咬牙切齒道:“我腳沒斷,自己能走!”
門被推開,李蓉走進雅間。
月茗縣主望了她一眼,說:“怎地出去了那麽久?莫不是遇到什麽老熟人了吧?”月茗縣主雖在家閉門思過一月,但對於張六郎的事情,心裡是清楚得很。
貴女圈不大,人來來去去就這些,基本上沒有秘密。
李蓉仿若未聞,她兀自坐下,垂首喝茶。
月茗縣主與李蓉可謂是老熟人了,一眼就識破她強裝鎮定,心中好奇得很,湊了前去,問:“你臉色不太好看,發生何事了?”
一杯茶見了底,李蓉才開口道:“陳國公在二樓,你不去打個招呼?”
月茗縣主見狀,登時就明白李蓉的神色為何如此了,她表哥在二樓,約摸是想過去卻不好意思吧。李蓉這人也沒意思,總在表哥面前裝賢良淑德,實際上脾性不好得很,還有幾分刁蠻。
她扯唇笑了笑,說:“表哥找陳國公肯定有事,我現在過去說不定會打擾了表哥。你別忘了,我剛剛得了我父親的允許,我可不想明天又被罰。”
李蓉道:“我還有些事,先回去了。”
月茗縣主慢悠悠地喝著茶,說:“行,我再坐一會。”待李蓉離開後,月茗縣主與身邊的侍婢道:“李蓉想拿我過橋,本縣主才不要如她的意。聖上一天沒賜婚,她就別想我喊她表嫂。這樁婚事拖了這麽久,成不成都不一定呢。”
侍婢笑道:“縣主說的是。”
月茗縣主瞄了眼空的茶盅,又道:“再叫一壺新茶。”
侍婢應聲。
直到茶肆打烊,上官仕信才準備離開。
阿殷執意要送上官仕信,上官仕信本是有幾分猶豫的,但一見天色又拒絕了阿殷。他笑說:“你可記得應承我的事情?”
阿殷一怔。
上官仕信道:“今日我送獅子核雕過來時,你讓人轉告的話。”
阿殷笑了,說道:“我以為你說什麽事,原來是這事。不過我來永平雖時間不短了,但成日忙著擂台和清輝樓的事情,平日裡極少出門,恐怕還沒你對永平來得熟悉。”
上官仕信說:“我來永平次數也不多,每回來不是跟著父親便是忙著核雕的事情,我們都不熟悉,正好了,能一起同遊。明日你得閑?”
阿殷道:“知音來了永平,再不得閑也得抽出時間來。”
上官仕信笑說:“明日我過來茶肆等你。”
“好。”
送走上官仕信後,阿殷才回茶肆吩咐余下的事宜。范好核在綏州有開酒肆的經驗,換成了茶肆也不難。阿殷全權交給范好核打理。她道:“……核雕技者的事每日向我匯報,賣身契上也需注意著,每個核雕技者的戶籍文書都需要仔細查看,不得出任何問題。”
范好核應聲。
大姑娘這麽說了,想來是對清輝樓的核雕技者極其看重。
阿殷又吩咐了一些注意的事宜,之後才離開了茶肆,坐上馬車駛回宅邸。此時夜色漸深,阿殷忙碌了一整日,已有幾分疲倦,在馬車裡時已是哈欠連連。
直到外頭的虎眼說“到了”,她才稍微打起精神,在馬車裡整理了一番儀容,方佯作精神抖擻的模樣下了馬車。
阿殷沒有直接回自己的院落,而是喚了薑璿的侍婢過來,例行一問,得知薑璿有乖乖喝藥後方點點頭,似是想起什麽,她又吩咐道:“明日你與阿璿說,少在清輝樓裡走動,說話也小心一些,清輝樓人多口雜,尤其是月茗縣主那邊,都得仔細注意著。”
“是。”
昨日阿殷忙得腳不沾地,準備開業事宜,一直忘記囑咐阿璿。如今說了,心頭大石才落了地,待回了院落,四周無人時,一直緊繃的背脊才放松下來。
她關上房門,正要摸黑點燈時,背後忽地傳來一道微弱的呼吸聲。
她瞬間警惕起來,同時手摸向了燭台。
腰間襲來一股力道,她正要反抗,卻聞到熟悉的氣味,緊繃的神經瞬間松緩,手也松開了燭台,整個人軟軟地依偎在他身上,語氣裡有一股子嬌嗔。
“沈侯爺想這樣嚇我幾次?你就不怕我一時緊張拿燭台砸你?”
另外一隻手又圈了上來。
他強而有力的雙臂緊緊地箍著她的腰肢,下巴也擱在了她的肩上,噴薄而出的呼吸纏繞著她的耳垂。她覺得有些癢,笑出聲:“別,癢。”
他也不說話,張了嘴便去吻她的耳垂。
阿殷說:“我忙了一整日,還沒有梳洗。”言下之意便是她今日在清輝樓進進出出,沾了不少塵埃,她自己都覺得髒兮兮的。
然而身後的人卻是沉默了下。
阿殷敏感地察覺到沈長堂的身體慢慢地變得僵硬。
她偏過頭,怔怔地問:“怎麽了?”
他也似是此時才回過神,低頭看了眼她,偏過頭,道:“先把衣裳穿上。”
阿殷真真是哭笑不得。
手臂攬上他的腰,一個轉身,踮起腳尖主動送上香唇,為他侍疾。
她松開他,低聲問:“怎麽了?”
沈長堂悶悶地道:“你那知音來永平做什麽?”
阿殷聞言,終於明白沈長堂為何失控了。是了,她險些忘了,這位沈侯爺除了霸道強勢外,還最愛吃醋。以前在恭城,醋都是一缸一缸地喝。
過了這麽久,脾氣是收斂了不少,但仍然愛吃醋。
她撲哧一聲笑出來。
沈長堂面色鐵青,冷臉看著她。
阿殷是一點兒都不怕,笑吟吟地踮腳圈住他的脖頸,說:“我使不出力來,你讓我靠靠。”身上的溫香軟玉襲來,他是一點抵抗力都沒有。
他仍然冷著臉。
阿殷喊:“明穆。”
他冷聲道:“嗯。”
這一聲幾乎是從鼻子裡哼出來的。
阿殷暗中失笑,卻也不敢在面上表現出來,不然她今夜定是不好過了。她又喊了一聲:“明穆。”聲音喊得柔腸百轉,酥麻之極。
撒嬌是阿殷新學到的一項技能。
目前還沒失效過。
果不其然,沈長堂面上的冷有所緩解。
她忽然問道:“你和孫十郎何時搭上的?今日的獅子核雕,是你的手筆吧?”
“嗯哼。”
阿殷又說:“我見到獅子核雕的第一眼,便知道是你。天下間唯獨你對我毫不吝嗇,我可喜歡那兩個獅子核雕了,我讓人搬回來了,就擱在我的宅邸裡,這樣日日夜夜都能見到,放在清輝樓裡說不定還讓其他人眼饞,起了不該有的心思便不好了。若是盜走了,我能不開心上好一陣子。”
她眨巴著眼睛,又道:“若不是今天清輝樓裡有李家姑娘和月茗縣主在,我定過去找你了。你來了,我心裡不知有多高興,可惜現在只能名不正言不順地暗自高興,你們朝中幾位大人都在呢。”話鋒一轉,又笑眯眯地道:“待我的清輝樓越來越好了,手裡的核雕技者越來越多,能威脅宮中幾位核雕師的地位時,皇帝總要召見我吧?到時候我們就水到渠成了麽?”
沈長堂盯著她,慢聲道:“打一巴掌給個甜棗。”
被識破了,阿殷也不尷尬,扭著身體往他懷裡連鑽帶蹭的,像是隻小貓咪,說:“哪有?我這明明是在說我們的事情呢。”
沈長堂被她哄得也吃不起醋來了,低頭就去親她,慢慢下滑,在脖子,香肩都留下痕跡。
阿殷也由著他。
好一會,兩人才氣喘籲籲地坐在榻上,姿勢好不纏綿親昵。
他把玩著她疲勞的手指。
阿殷說:“你家表妹今天來了,也不知她在打什麽鬼主意。”
“告狀?”
阿殷笑道:“不是,我就說說。”
“我喜歡你跟我告狀,以後你若煩了,事情便交給我,替吾妻處理麻煩事,為夫很是樂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