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浑身上下都那么硬的吗?跟钢铁板似的!”
白胭揉着发胀的鼻子,“一路上那么颠,你就不能骑慢一点吗?”
语调微怒。
但偏偏她眼里含着泪,这样的发怒一点都没有震慑力,反而像是一直受了欺负的奶猫。
孟鹤川家里没有姐姐妹妹,平日里在大队里接触的又都是男兵,一个个口号喊的全都是‘流血不流泪’。
从来不知道女孩子会那么娇气。
但看着她好像真的很疼的模样,他还是耐着性子问:“没撞出血吧?”
白胭吸了吸鼻子,又微微仰头,让孟鹤川帮忙检查,“不知道,应该没有吧?”
两人一个昂首,一个躬身,好笑地将车停在路边,检查白胭的鼻子。
站在不远处的陆寄礼看不下去,拍了拍手出声打断,“哎哎,哥们站这儿喘气喘了那么久,你俩没人发现啊?”
他从兜里掏出了一沓卫生纸递过去,“喏,阿胭妹妹,你没流鼻血,倒是被风吹得都冻傻了,喏,给你擦鼻涕。”
白胭望着那一团皱巴巴的卫生纸,眉头抖了抖,到底没去接。
孟鹤川停好车,三人穿过胡同小巷往新华书店走。
“你不是不来书店?”胡同太窄,孟鹤川让白胭走在前面,自己则是与陆寄礼像是两尊门神似的跟在她身后。
陆寄礼吹了声口哨,“我不来,岂不是错过了孟总工体贴照顾人的好戏?”
他的视线在走在前面的白胭身上转了一圈,又落了孟鹤川身上。
“不是兄弟要泼你的冷水,一个姑娘能够毫不顾忌的让你看她鼻孔,我觉得你没戏。”
孟鹤川脸色一顿,掀眼皮幽幽扫了他一眼,“你话可真多。”
“二十几年的兄弟,我就不吝啬的指导你几招,对着姑娘啊,就是得细心,你看看,人家身上穿的那么肥大的衣服,整个人挂在里头空空荡荡,都不暖和,你还骑部破自行车把人姑娘冻得耳朵都红了。
待会你记得找机会去友谊商店买几件衣服送条围脖给她,这以后啊,她穿衣服的时候就能想到你,一来二去,你俩不就有机会常接触了吗?”
陆寄礼喋喋不休说了很久,“听明白了吗你?”
“嗯。”
孟鹤川语调平平地应了一句,“听明白了,西苑机场的伙食放太多盐了,看你闲的。”
陆寄礼气急,翻着白眼抛下孟鹤川,“死了的鸭子都没你嘴硬。”
……
八十年代的书店很少,就算是京州最大的新华书店,也统共只有两层。
陆寄礼一看到书就头疼,借口烟瘾犯了溜门外抽烟。
白胭和孟鹤川踏了进去。
孟鹤川一进门就被最新一期的《航空知识》杂志给吸引了,白胭没打扰他,自己先去四周转了转。
但她在一层没有发现与英文相关的书籍,只好朝着柜台里的售货员询问:“您好同志,英文类的用书在哪里?”
玻璃柜台上倚着一个烫了小碎卷的售货员,高傲地打量了下白胭身上的穿着,“什么书?”
“英汉词典类的,最好能是有英文自学类的材料书。”
“谁买啊?”
白胭客气地点头,“我买。”
售货员嗤了笑了一声,朝着旁边的人取笑说:“还真是改革春风吹满地了呢,谁都能来问外籍书,瞧瞧看,这又来了个崇洋媚外的。”
白胭收起了礼貌的笑,主打有仇当场就报,“确实,社会条件好了,工作机会也多了,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当售货员。”
“你!”售货员脸色的表情裂开了一些,“瞧你身上穿的衣服,是男人的款式吧?嗤,也不知道是从哪个男人身上扒下来的,不知羞!就你这样的女人,还想装成知识分子,买什么外籍书?我看你学英文的目的不单纯吧,是不是想说两句鸟语,找机会傍老外啊?”
白胭这才低头看了看衣服,反应过来。
二十一世纪的服装流行已经改变了,女孩儿们大多喜欢宽松肥大的衣服。
所以白胭一开始还真没在意身上的这件外套是不是男款。
穿了就穿了,这衣服厚实挡风,整合白胭心意,“什么年代了,还玩闭关锁国那一套呢?学英文就剩傍老外一条出路啊?不能是师夷长技以制夷吗?”
她口条清晰,反应灵敏,最知道怎么毫不见血的怼回去:“穿男装又怎么了?这是我对象怕我冷,硬要我穿上的,你没对象,你不懂。”
“问你书籍在哪儿你不懂,以貌取人最专业。”
白胭撂下话,转头就想换一个售货员,不料却刚好看见手里握着杂志的孟鹤川。
她表情有一瞬间的尴尬,不知道方才自己的一顿胡言乱语被他听去了多少。
“我们去二楼看看吧,一楼好像没有你要的书。”白胭迅速找了借口,将他拉上二楼。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孟公子气场强大,有他跟在身旁,再碰到的售货员就客气许多。
热情地像他们推荐了英汉词典,又朝着白胭指了英文书籍的书柜方向。
白胭绕过去,目光在一排排书架上梭巡,眼里有止不住的兴奋。
白胭在二十一世纪有个爱好,就是爱收集外籍原版书籍。
可有些因为年代太久了,很多都已经绝版了。
没想到在这八十年代还有机会能够看到。
只是她现在囊中羞涩,枕头底下藏着的两百块钱还是在火车上从孟鹤川口袋里A来的。
钱得用在刀刃上。
白胭欣喜地抚摸着书架上的书,看见其中一本正是自己曾经最想要的一本中世纪的散文诗集,还是没忍住,伸手想从书架上拿下来看。
指尖刚触到书皮,眼前书本的位置倏地一空。
有人从货架的另一边把书抽走了。
白胭从空隙中朝对面看,对上的正是谭贺桉略略吃惊的眼。
“白胭同志。”谭贺桉拿着书,从书架走了出来,“这么巧,你也一个人出来逛书店?”
白胭刚要解释,身后传来脚步,去交钱拿书的孟鹤川走了回来。
他看见谭贺桉的时候表示没什么明显的变化,淡淡地打了招呼,“谭总工。”
谭贺桉反应过来,“孟总工与白胭同志是一起来的?”
他们握了手又分开,明明客客气气,看似都在微笑,白胭却觉得凉飕飕的。
“英汉词典?孟总工也要开始学习英文了?”
谭贺桉瞥见孟鹤川手里的书籍,“孟总工果然好学上进,一边要忙于飞机的研发,一边还能抽时间学习,我要向你学习。”
“不敢当。”看着谭贺走近白胭,孟鹤川不动声色站了过去,高大的身躯直接挡住了白胭的半个身子。
“谭总工手里有新国的技术图纸却不愿共享,我再不努力,航天大队恐怕日后连首航的尾巴都摸不着了。”
“不管是民营还是国有,都能使飞机制造的技术进步,性质是一样的。”
孟鹤川以玩笑的口吻说出实话,“一样吗?首航是首批合资企业,日后技术要是研究出来了,按照你们公司的条款,能不能向社会公开,一切都未可知啊。”
谭贺桉浅浅一笑,岔开话题:“孟总工,周末不谈公事。对了,白胭同志方才也是想拿这本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