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自信滿滿,她qíng緒低迷,隻說:“你自己還是學生,拿什麽養我?”
“太小看我了!”
聶宇晟被她這麽一激,放暑假的時候就跑去做飲料促銷。那時候飲料競爭還不十分激烈,街頭促銷這種方式並不多見,他搞了一個街頭展點,雇了些同學打工,忙了一個夏天,除去物料人工成本等種種開銷,竟然掙了將近一萬塊錢。除了給她買了枚胸針,還把余下的錢存進她的戶頭,給她當下學期的生活費。
“為什麽買胸針送給我?”
“因為我希望最靠近你心臟位置的那樣東西,是我送的。”
qíng人間的甜言蜜語,再多再濃也不嫌膩吧?
就是因為這次的暑期打工,聶東遠才發現兒子在談戀愛。推廣經理覺得這種街頭促銷方式效果很好,當成經典案例一層層報上去,負責快消業務營銷的副總,終於認出了照片裡的促銷負責人是老板的寶貝兒子。聶東遠這才知道兒子頂著酷暑賣了一夏天的飲料,成績斐然。
聶宇晟在大學期間,除了每個月有五千塊的固定零花錢,其他購物如電腦衣服這種東西,都可以刷聶東遠的附卡。聶東遠就詫異了,為什麽兒子要去頂著烈日曬兩個月,站在街頭做促銷?他缺錢嗎?他當然不應該缺錢。那他這麽做是為什麽呢?這個兒子從小嬌生慣養,保姆叫他早早起chuáng上學都得費九牛二虎之力,什麽事能夠讓他肯放下架子去吃苦?一定是有原因的。這個原因很重要,一定要查出來。
等知道談靜其人之後,聶東遠沒有見談靜,他覺得犯不著。他直接叫人送了張十萬塊的支票去給談靜,那人客客氣氣地說:“談小姐是聰明人,拿人錢財,與人消災。”
談靜雖然內向,卻也有自尊,更兼年輕氣盛,反問了一句:“那麽在聶先生眼裡,我和聶宇晟的jiāo往是一種災難嗎?”
倒把來人問得怔住,回去告訴聶東遠。他哈哈大笑,說:“初生牛犢不怕虎,小姑娘伶牙俐齒的,不用和她一般見識。”
聶東遠確實沒把談靜放在眼裡,一個剛念大學的小姑娘,除了長得漂亮,能有多大的殺傷力?這種事qíng越是打壓越是反彈,聶宇晟的xing格他十分清楚,他不打算再嘗試棒打鴛鴦,省得真把兒子跟這小姑娘bī成了一對鴛鴦。在他看來,這種年紀的戀qíng都是一時癡迷,聶宇晟正在迷戀這姑娘的勁頭上,自己做什麽都只會適得其反,不如靜觀其變。
聶東遠第一次真正覺得談靜是一種威脅,是聶宇晟堅持要換專業的時候。當初聶宇晟高考選擇第一志願生物工程的時候,聶東遠已經非常失望了,但多少還算跟自己的公司產業沾邊,所以他隱忍著沒說什麽。沒想到聶宇晟竟然申請換到臨chuáng醫學,因為跨學院換專業需要校長簽字,所以最後驚動了聶東遠,他覺得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他飛到兒子的學校所在地,跟聶宇晟一席長談,聶宇晟還是那樣子,不願意跟他說的話,就半個字也不肯說。但他通過各種渠道收集信息,終於明白了兒子為什麽鬼迷心竅要學醫,當初他反對聶宇晟跟談靜在一起有一個理由:談靜的媽媽有心臟病,不知道會不會遺傳,對下一代風險太高。當時他拿這個理由反對的時候,聶宇晟也沒有說什麽,可是竟然為了這個理由去學醫,聶東遠終於不再輕視那個姓談的小姑娘,在兒子心目中的地位了。℉ёì℉аηтχт
“她不適合你。”他苦口婆心地勸兒子,“你跟她不是一個環境長大的,現在是沒有什麽問題,將來會有各種各樣的問題。你學醫就能保證什麽嗎?醫生能救人,可是也不是萬能。你這麽聰明一個人,怎麽想不明白呢?”
聶宇晟完全無動於衷:“您已經這麽有錢了,還需要我娶一位有錢的大小姐,以便增加您的財富嗎?”
聶東遠的公司那時候剛剛在香港上市,順風順水,正是志得意滿的時候,哪裡容得下兒子這樣忤逆。不過他沒動聲色,從兒子這邊著手,不會有太大效果,那麽就從談靜那邊著手吧。
聶東遠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談靜,談靜仍舊能夠清楚地記得。聶東遠為了這次談話,特意約在一間五星級酒店的咖啡廳裡。咖啡廳裡人很少,空調的冷氣很足,他也沒多說什麽,見到談靜就說:“你不能和聶宇晟在一起,你和他在一起不會幸福的。你媽媽活著的話,也會堅決反對的。”
那時候談靜很單純,於是傻乎乎地問:“這跟我媽媽有什麽關系?”
聶東遠沒說話,隻將一張照片輕輕推到她面前。談靜看到照片裡的人是自己的媽媽和聶東遠,背景是香港山頂,萬家燈火星星點點,無數摩天高樓似瓊樓玉宇,美得像個夢。談靜沒去過香港,但看過很多的TVB電視劇,這樣làng漫的地方,她一眼就認出來了。
談靜不知道媽媽什麽時候去過香港,有一段時間媽媽倒是去過外地培訓,那時候談靜已經住校了,媽媽真實的行蹤她一無所知。
談靜簡單的思維一下子沒法接受這麽複雜的事qíng,她要想一想才能明白,為什麽媽媽會跟聶東遠在香港拍這張照片。
“你媽媽很喜歡維港,說這世上她能想像最美好的事qíng,大約就是在香港的半山有一套房子,可以天天看見蔚藍的海。晚上的時候有許多燈,像是天上所有的星星都掉下來。”聶東遠不緊不歉,不曾幫助過你什麽。不管你怎麽想,我打算把香港半山那套房子過戶給你,只要你答應不和聶宇晟來往。你們不合適,在一起會有很多很多的問題。”
談靜沒了分寸,隻說:“我要想一想。”
“你媽媽是個好女人,跟我在一起的時候,沒有花過我什麽錢,她跟別人不一樣,她不是為了錢跟我在一起。她常常提到你,希望你可以快快樂樂地長大,幸福安寧地生活。聶宇晟的脾氣或許你不知道,很多年前我想過再婚,但他以死相bī,就從家裡陽台上跳下去,幸好摔在糙坪上,只是把胳膊摔折了,把我嚇壞了。他不讓我結婚,我就不結婚了。這孩子從小沒有母親,特別敏感,他不希望有任何外人來打擾我們父子。我跟你媽媽的jiāo往,都是瞞住他的。他不知道,我也不打算讓他知道。如果你要讓他知道,你自己選擇吧。”
談靜的心裡亂糟糟的,一個人搭公jiāo回校園,包裡還有一個紙袋,是聶東遠給的香港那套房子的房契。他說:“這不是給你的,是給你媽媽的。”談靜想到母親最後躺在醫院的qíng形,就忍不住想要流眼淚。父親去世十幾年,她對爸爸的印象已經淡化得若有若無,只是家裡牆上掛的一張全家福,還是她周歲的時候拍的。照片裡的父親是個眉目清俊的年輕人,她對父親的全部印象,也就永遠定格在照片的那個影像上。十幾年過去了,媽媽沒有再嫁,她習慣了和母親一起生活,從來沒有想過,母親會不會有再結婚的想法。
或許是因為她的自私,所以母親從來沒有跟她談過這方面的問題。母親就像個真正的未亡人,孤零零獨自拉扯著她長大。
那幾年社會風氣已經漸漸開化,離婚與再婚都不再是被人指指點點的事qíng。可是媽媽從來沒有提過,她也就習慣了。她從來沒想到聶東遠會以那樣的口氣提起她的母親,媽媽確實是個好女人,安靜,不給任何人添麻煩。左鄰右舍可憐她們母女倆,什麽事都惦記著幫她們一把,還在燒蜂窩煤的時候,鄰居不論誰家買煤,都會幫她們買一百個,碼得整整齊齊在樓道裡。媽媽很少求人幫忙,而且很努力地回報鄰居們的各種關照。
如果不是為了考慮她的感受,或許媽媽會再嫁。談靜非常內疚地回到校園裡,她需要冷靜地想一想,她與聶宇晟的問題。她把聶東遠的話想了又想,想起去年的時候,聶宇晟失魂落魄地來找她,當時他什麽都不肯說,發了一場高燒,嚇得她提心吊膽,最後聶宇晟才告訴她,自己的父親曾經有過一個qíng人,還有一個孩子。這件事給聶宇晟的打擊很大,他幾乎覺得父親背叛了,要離開自己,重新再建立一個家。
談靜想到這件事qíng,就知道聶東遠沒有說謊,聶宇晟不願意父親再婚,聶家的事qíng太複雜了,就像媽媽說的那樣。這樣的有錢人家,她不應該摻和進去。可是她愛聶宇晟,聶宇晟也愛她,這種愛戀單純而簡單,她從來沒覺得,聶宇晟的家庭環境,會給這段戀qíng帶來什麽樣的影響。得知自己媽媽與聶東遠的jiāo往之後,她真的覺得不安了,媽媽生前的激烈反對,似乎正印證了聶東遠的話。如果她和聶宇晟jiāo往,媽媽是不會讚成的。
談靜說到這裡,不知不覺就沉默了,盛方庭也沉默了,寂靜的病房裡,甚至聽得見遠處走廊上護士推動小車的聲音。咯咯吱吱的,是橡膠輪劃過地面的聲音。過了不知多久,盛方庭才問:“你就是因為這件事,離開聶宇晟?”
“不是。”談靜的目光似乎更迷茫了,“這件事qíng讓我猶豫不決,可是真正讓我覺得,不可以跟聶宇晟在一起,是因為另一件事。”
“是什麽樣的事qíng?”
談靜又沉默了片刻,似乎並不願意提起,可是最後她還是說了:“聶東遠當初白手起家,是把一家集體所有製的飲料廠,變成自己的私營工廠。”
盛方庭點了點頭:“業內人士都知道,這家飲料廠有近百年的歷史,原來是一位老華僑辦的,解放後公私合營,文革後又改成集體所有製的工廠,最後被聶東遠以很便宜的價格盤下來。從這一家工廠,他開始做保健飲料和礦泉水,四年內迅速擴張,做到市場佔有率第一。一直到現在,東遠的保健飲料、純淨水、果汁、軟飲料……仍舊在市場中佔有很大的優勢,尤其是保健飲料,市場份額一直特別穩定,即使像可口可樂那樣的公司,也都拿東遠沒有辦法。”
“東遠起家的時候,就是靠這款保健飲料,據說是六十年老配方,是那位老華僑在公私合營之後,jiāo給國家的。那家工廠,也就是靠這張配方才在計劃經濟時代存活了那麽多年。我爸爸是技術科的,之前一直負責保管那張配方。他不是意外出車禍,是有人殺人滅口。”
談靜說到這裡的時候,覺得自己的手在微微發抖,仿佛第一次看到母親的那本日記。謝知雲心細,雖然寫日記,卻把日記放在一個特別的地方,談靜都不知道媽媽有寫日記,母親去世很久之後,她在收拾家裡的衛生的時候,意外地從蝦醬壇子裡,發現了這本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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