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池真的跟皇帝提及了隨喜的這件事,而且這事就算他不說,外頭聽牆角的也會一字不漏的告訴皇上。
皇上臉上笑得和煦,寵愛的掐掐他的小臉兒:「葉女史和宋女史這幾日都要離宮了,太皇太后那裡正缺使喚的人,那個叫隨喜的既然是個穩當人,那就讓他去慈恩殿吧。」
慶池兩眼一亮,隨即鬆了一口氣。
他的心事都在臉上,皇上看了不由得好笑:「就這麼擔心?」
慶池臉上微紅:「我是怕……怕陛下不高興……」這可是他頭一次開口求什麼,生怕惹得皇上不開心,沒想到,他竟安排的如此仍穩妥。
太子在他額頭上彈了一指:「傻孩子,不過是一句話的功夫罷了。」說罷,又笑問道,「聽說那個叫呂悅的孩子要跟葉女史出宮了?」
慶池微微一愣,有些黯然的點頭。
「捨不得?」
慶池又搖搖頭:「小呂子跟著女史大人很好……我看他很喜歡的樣子,就跟他說的似的,能開心過一日,總好過傷心過日子。」
皇上淡淡笑了笑,又在他的頭上揉了揉:「日後你也要開開心心的,知道嗎?」
「嗯!」慶池重重一點頭,皇上對他好,他知道,皇上不親近後宮和那幾個皇子,雖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可他也是知道的。雖然自己能做的事情少,可只要能讓皇上開心一些,自己怎樣都可以,他高興了,自己,也就跟著開心了。
輕舟行於江面之上,有些陰冷的氣息環繞在小船周圍,這會兒正值寒冬,天上陰沉一片,水面上泛著陣陣霧氣,再加上兩岸的樹木凋零渾然不見半絲綠意,雖是一派的蕭瑟,可偏偏的,條條往來船支,倒映得水面生出了幾許繁華趣味。
呂悅小臉被冷風吹得生疼,可還是懷裡抱著手爐子,身邊放著幾個炭火盆兒,兩眼發亮的湊到半打起來的窗子邊兒向外張望,她是真心沒想到——就這麼……就走了?!
後頭傳來門響聲,匆匆扭頭看了一眼,見一身男裝的葉女史走了進來,便再把頭轉了回去,依舊盯著水面。
葉女史隨手解了自己的斗篷,見那倒楣孩子竟不再多看自己一眼,依舊眼巴巴的死盯在外頭水面上,不由得臉上沉了沉,把斗篷往邊上一丟,人湊了過去。
「冷!冷冷冷!」那手冰冷冰冷的,明顯是他剛才在甲板上又沒帶手捂子、又沒拿手爐子的,這會兒猛一伸到呂悅脖子處,險些冰得呂悅把身下的小榻給踢翻了。
「哼,看的那麼出神,外頭的冷風貫進來都不覺,這會兒倒是嫌我手冷?」葉女史剛剛抱怨完,手裡就多了一個東西——呂悅黑著臉塞到自己手中的手爐。「我不用。」
「你不用就不許碰我!」呂悅一臉的怒氣,跟隻炸毛的小狐狸似的。
葉女史挑挑眉毛,嘴角彎了彎,順手接了那手爐:「好。」
他的表情實在是有些得意,讓呂悅不由得愣了愣,回想了一下自己剛剛說過的話,發現……貌似有語病?!不用手爐不許她碰,用了不就等於……可以亂碰了?!
大腦剛剛轉過彎來,那邊葉女史卻沒給她開口辯解的機會:「窗子這裡怪冷的,這會兒外頭哪有什麼可看的?」
呂悅順利被他帶歪,一扭頭,又是兩眼放光的看著窗外,全不顧水面上吹進來的那些小冷風:「我還從來沒坐過船呢……」正確的說法是——自從穿過來後還從來沒坐過船呢……上輩子的事情,貌似就像一個朦朧的夢一樣,恍恍惚惚,昏昏沉沉,裡面的畫面也全都模糊了。
葉女史這才不吭聲了,轉頭也看向窗外,船艙之內,一時寂靜無聲。
半天,呂悅才又順口問道:「你的事情忙完了?」
「嗯。」葉女史淡淡的應了一聲。
「那個……宮裡面什麼的,沒什麼麻煩吧?」這位大姐也真夠牛的,說哪日走,一大清早,帶著自己就出了宮門,隨身帶著的,還有一些從宮中撈出來的戰利品。
二人先是坐著車子到了葉家小院,自己睡個覺的功夫,大半夜迷迷糊糊的一睜眼,就發現貌似又跑到了屋頂上,當時呂悅還以為自己又發夢了呢,就又閉上眼睛睡了一覺,再一醒來時,就跑到了某家店鋪的後院之中。
換過那裡早就預備上的衣裳,跟著一行據說是運送貨物的南北行貨隊伍一起到了京郊碼頭,就這麼堂而皇之的坐上船,拍拍屁股閃人了……
「自然不會有麻煩。」葉女史挑挑眉毛,一臉的淡定。
「我們就這麼走了……真的沒問題嗎?」大半夜的,自己被人從A處運送到了B處,又換掉出宮時穿的那些衣裳,坐著轎子馬車的到了碼頭……總之,怎麼有一種逃命的感覺?
「有什麼問題?」葉女史再翻翻眼皮,「我是按著說好了的時走的,別人管我是飛簷走壁走的?還是騎著高頭大馬從官道走的呢?」
可不是?又沒犯法又沒殺人的……可二人畢竟是知道一些宮內陰私之事的啊。呂悅靜下心來想一想,宮裡的那幾位**oss就這麼放人走了……不會後悔嗎?
看看葉女史那一臉淡定高傲的模樣,呂悅還是老實的把話咽了下去,眨巴眨巴眼睛:「那個……我的身份……會不會被人查出來啊?」
「不會。」葉女史臉上有幾分不耐,「你的路引早就預備好了,這會兒不過是頭一回正經用上罷了。」他又不傻?怎麼會讓這呆子真再拿個太監的身份出宮?太后那裡雖也給呂悅預備了一個身份,但那個哪有自己準備的穩妥?從幾年前生出要帶她走的心思後,這些東西就全都預備齊了,比太后找人準備的那些身份物證還要更為穩妥經得起查驗呢。
呂悅臉上扭曲一了小下,強忍著不再多問問題,心裡莫名有點憋屈——被人蒙在鼓裡的感覺真心不爽啊……好想求劇透啊啊啊!
抬手,在她毛茸茸的腦袋上面摸了摸——這會兒呂悅穿的是身火紅狐狸毛做的衣裳,全身上下都是紅紅的、茸茸的。葉女史的眼睛眯了眯,表示手感真心很不錯,看來讓他們提前預備這些東西,還真是準備對了呢。
「咱們幾日能到啊……」
「船走的快,咱們坐的這條船上裝的貨物不多,走在前頭,應該還有三……」
正說著,呂悅忽然兩眼一亮,猛的直起身子,指著窗外高聲叫道:「下雪了!!」
今冬的第一場雪,竟就下在二人快到侖山縣的途中……忘記說明了,女史大人之前跟呂悅說過的那個地方,就是在侖山腳下,正挨著南北運河邊侖山縣城。
此城自古運河建成之後,便是南北相通、東西相聯的一處緊要碼頭城池,不少生意人把從南運來的、從北面倒來的,又或是東西過來的貨物在此處分門別類的倒上一把手,再送到相反的地間兒賺那中間的差價。
呂悅這幾日在船上細細研究後,給此城下了一個定論「二道販子城」,真是最貼切不過多了。
拉著兩人的船,當先到了侖山縣的碼頭。這處碼頭頗大,比京郊的那處碼頭看著還要大上不少。走客的、走貨的兩條通道,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呂悅今日一早醒得極早,巴巴的爬起來洗漱,又吃了些東西,就光等著船靠岸了。
這會兒,船剛一停穩,就迫不及待的拉著葉女史的手,急匆匆的跟著她一起走到了甲板上。
「少東家!」幾人站在船下頭,等在搭板前頭,見葉女史帶著個穿著一身白色絨毛的詭異團子走上了甲板,一個個激動得還沒等二人下船就要行起禮來。
葉女史神色請依舊淡定,表情依舊從容,拉著呂悅一步步下了那塊斜板,才站定沖那幾人點了點頭。再觀其身邊那團白色矮毛團子,這會兒正雙腿打顫,只覺得天旋地轉的哪裡還站得穩?
葉女史似是察覺到了某人快從口頭上的「豬」化身為體形上的「珠」了,拉著她靠到了自己的懷裡,再想了想,乾脆一彎腰,直接把白毛團子給抱了起來:「車呢?」
「呃……在、在那邊。」老管家之前只被那一團白色絨毛晃花了眼,直到現在也還沒看清那白色之中裹著的人到底是男是女是醜是美呢。
不過,觀其體型……莫非是老爺當年遺留在外的野……啊不!要真是的話,少爺哪會親自抱著呢?不過……
「少東家……您,長高了……更高挑了……和當年老爺、太太、越發像了……」說著,抬起手來擦起了眼淚,忽視掉自家東家此時還抱著個團子正往車邊上走的事實,繼續嘮叨,「這幾年辛苦東家了,一個人在京中打點生意……這回好了,可算回了……家裡熱水熱湯熱薑湯……」
一位堪比八婆的大叔在邊上一通嘮叨,呂悅眨巴眨巴眼睛,抬頭看看葉女史——其臉色正在向「黑」的方向接近著。又看看那位滿臉褶子的大叔——還在嘮叨著當年的老爺太太……話說,他說葉女史長的像她爹、或是像她媽,自己都可以理解,這一會兒像爹一會像媽的……莫非這兩口子其實很有夫妻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