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他走至了門前,發覺這塊門板並非刷了綠色染料的門板、而是用一時半會無法數清的葉片層層疊疊堆積起來、因此猶豫著要不要伸出手將它推開時,這塊由葉片組裝而成的門板好似察覺到了他的接近,倏地就散架了。
“唔?!”
雖沒有感覺到任何殺意,顧斐仍是下意識地甩出了自己的左手,試圖以此來擋住那些向他飛來的葉片,但肩頭火這時候卻並沒有給出回應,四散的葉子也沒有受到它的影響,少部分砸在了這隻乾癟的左手上後消失不見,大多也化作綠色的光點,消融在了空氣之中。
——唯有一片散發著淡金光輝的葉片安安穩穩地落在了地上,然後快速化作了人形,再抬起頭來,與用右手按住了左手手腕、想要確認碰到了綠色光點的肩頭火有無異樣的青年人面面相覷。
“……權臻?”做賊心虛般默默地將左手藏在身後,顧斐試探性地、弱弱地問了一句。
“是的,先生!”沒了強光與神力的限制,重新變回了綠頭髮、金眼睛的人形模樣的竹妖見自己的“先生”已擺脫了先前的那種異常狀態,精神樣貌看起來也不錯,在聽到了對方的問話立即萬分激動地回答道,“太好了,先生!”它繼而面露喜色地這般說著,再猛然張開雙臂朝前撲了過去,也不顧眼前人的抗拒,一把將他緊緊地抱住。
“已經過了兩天了啊,先生。”
就像是擔憂身前人會再次消失一般,死死地摟住了對方不願放手的竹妖力氣之大,讓被它抱在了懷中的顧斐不禁吃痛地皺緊了眉,青年人輕拍妖怪的手示意它放開,熟知著自己“先生”的一切的妖怪會意,它聽話地減輕了動作的力度,卻並未放開手,欣喜的語氣中夾雜著哽咽的聲音:
“之前您的突然倒下,還有,方才您的樣子,我還以為您會……不,不,您沒事就太好了,這也、這也多虧了紀公子出手相助,嗯,實在是……太好了。”
“紀曦……還有,兩天?”費了些力氣把黏在自己身上的竹妖移開,又花了些時間梳理了遍語無倫次的對方口中的話語後,顧斐不由一愣。
“已經……兩天了麽?”
先不提疑似是“妖怪”還用了假名的紀曦去了何處、又是如何“出手相助”且為何要“幫助”他的,“兩天”這個天數著實是始料未及,他原以為自己隻昏迷了一天之久,沒想到,一下就是兩倍的時間。
就像他原以為在自己無故倒下後,權臻會意識到自己並非是它想要跟隨的“那個人”,妖怪們會對他失望,而後離開,卻不想在自己醒來後發現權臻還在,對方還甘願變作了一塊門板,堵上了那扇因為無禮者的闖入而毀壞的房門。
——他能確定,在那個真實的幻境中,自己無疑隻停留了十分鍾。他絕不可能在那裡面待了一天,因為每天詢問系統的時限都會刷新,在幻境內時他又一直處在生死邊緣,手上的攻擊或防禦稍有停頓就會受到自窗口湧出的敵人的重創,並沒有找到向系統提出疑問、重啟一天的三小時倒計時的機會。
所以,若他真在幻境中度過了一天的話,離開了幻境後,新的一天,
系統剩下的時限就不該只有二小時半了。 “居然已經過了兩天了啊……”
“算了,也罷,兩天就兩天吧。”
由於時間的問題而產生的煩惱轉瞬即逝,顧斐搖了搖頭,反正,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兩天還是一天實際上沒有太大的區別,畢竟無論是他自己想要做的事情、還是臨界村中那個火焰人委托他要去做的事情,都沒有時間限制:
火焰人並沒有強求他必須在幾天內飛去清虛宗殺死印長明,而“上界仙人”在世間遺留下的念想之強,讓後世能與這些念想起共鳴的有緣人不必擔心這些念想和仙人的行跡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消退。他完全可以先自由行動個一年半載的,亦或者乾脆拖個幾十年再去完成殺人的委托——雖說這有違他的原則,他亦沒有拖延的習慣。
況且,他也不是這個“書中世界”的主角團之一或是什麽重要的反派,沒必要聽從放棄了這個世界的創世神的命令去毀滅世界、或者執行作為反派boss的職責,找虐般跑去騷擾主角團。
——他自覺自己只是一個流離在小說故事之外的、知道故事劇情卻和劇情無關的人而已,一切行動都取決於他自身,只要他自己不去找那些劇情中的正反派們麻煩,那群受到小說情節限制的角色們也不會注意到他這麽一個無名小卒。
“等等,不對,等一下,現在的我可不是什麽默默無聞的龍套角色……我借用了夏家大少的身份,夏家,嘶……那本小說裡也有寫到夏家人,還是主角的追隨者,一個有錢的、財大氣粗的神明信徒。”
“夏家的二少爺‘夏人哉’?奇怪,夏家二少爺不是夏淼……夏滿的記憶中有這麽一號人物麽?”
“而且,權臻是……”
“額!”
一陣劇痛忽地從腦後傳來,腦海中夏滿的記憶與和有關那本記不清名字的小說的回憶似是也因這陣疼痛而混雜在了一塊兒,強忍著頭疼的青年人驚愕於自己竟無法將這兩部分本不相乾的記憶分開,他一時間沒辦法集中注意力去思考權臻在小說中是有著怎樣作用的一個角色,而夏滿的回憶中也不可思議地、多出了“夏人哉”這個人——替代了原本夏淼在夏滿記憶中的位置,取代了夏淼的存在。
“啊……”
在因為記憶混亂而造成的恍惚裡,他看見了一個全黑的人影慢慢地從他的身體中“走”了出來,而後轉身,面對著他。
於愕然中,他看著眼前的黑影褪去了身上的黑色,藏匿於漆黑之中的人長著一副和夏淼一模一樣的臉,兩眼眯起且微笑著,全身上下卻盡是戾氣。
“你……”
“先生?先生!”
“先生——怎麽了,先生?”
一見自己的“先生”的神情有異,剛才被顧斐推去了一邊的權臻立刻湊了上來,它稍有些不知所措地抓住身前人的手晃了晃,一臉的緊張:
“你,您沒事吧?”
“無事。”眼前“夏滿”在權臻伸手的那一刻就化作黑氣散去了,頭部的疼痛感也在同一時間消去,取而代之的是手腕上的刺痛——顧斐抬起背在身後的左手按在了後腦處,又稍帶了些困惑地捋了捋頭髮,後則不怎麽果斷地拒絕了身邊妖怪的關心和攙扶。
“大概,沒有問題。”他如是說著,先思考了幾秒自己剛才看見的“幻覺”的實質,再而生硬地轉移了話題,讓對方不要因為過於擔心而失去冷靜、手忙腳亂,“對了,那個家夥……”他轉頭看向失去了門板的門框,“紀曦呢?他走了麽?”
“紀公子他,他說,他還會來找您的。”聽到了這個問題後,沒反應過來面前人想要撇開話題的權臻如青年人所願地放開了握在他右手手腕上的手, 它沉默了一會兒,再支支吾吾地,用夾帶著猜測的話語描述了遍之前在這間房間中發生的事情。
盡管在先前的那一片光亮刺痛了這隻妖怪的眼,讓它什麽也看不見,但它的聽覺並沒有受到光照的影響,它清楚地聽見了紀曦以“神”之名所說的話,可就算如此,在事後卻很難開口向自己的“先生”進行轉述。
它也不清楚該如何與顧斐解釋紀曦的身份,因此,這段用於說明情況的、本不應該很複雜的話,說的是無比的艱難。
“先生。”而看著顧斐聽完了自己的話語、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後,它又躊躇著問:“我們,要在這裡等紀公子回來麽?”
紀曦為了擺脫凡人身份的製約,以自身為媒引來了一場短時間也不會影響到周邊事物的“神降”,他向上界獻祭了自己後消失了是沒錯,不過,直覺一向很好的妖怪總覺得對方很快就會趕回這家客棧,也不知其還會不會用“紀曦”這個名字,或是換成另外的身份。
“無法抑製的魔氣,以及我身上的裂縫……”
顧斐沒有馬上回答妖怪的問話,他放下了搭在後腦處的那隻已恢復成正常人手模樣的左手,再抬起頭,瞅向了頭頂的天花板。
幽深的眸子直視那大塊大塊堆疊在一起的木板們,仿佛透過了其,而看見了位於遠方雲海之上的金色神明。
“遺忘了自身執念的妖怪無法存在於世,所以,他幫我尋得了新的執念?”
“他補全了夏滿的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