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戰爭,不光于懷庸全滅,趙准的親信部隊也損失慘重,元氣大傷,不得不收編很多百花聯邦的兵,郁戎等一派的勢力也趁機參與進去了。
趙准現在的局面也沒有他想像的好,貴族們都不支持他,民眾間他更是毫無威望,他登基以後,名氣更大,關於他血統的疑雲也傳的更廣了,靠著軍隊維持的帝位,其實並不穩固。以郁家為代表的這幫貴族老臣的心思,他不是不知道,但也干預不了太多。兩方都在盡所能地培植自己的勢力,大家都知道,最後不是東風壓倒了西風,就是西風壓倒了東風,搶得先機最重要。
趙准歪在榻上,聽文良辰唱百戲,戲腔嘹亮豪邁,隔著院子都能聽見。
陳醉站在廊下,秋華給他披上斗篷,說:“新帝這樣,真不是明智之舉。”
不遠處就停著先帝的靈柩,諸臣都在,趙准竟然還敢當著眾人的面縱情聲色。他們這院子都能聽見,何況郁戎和老王爺等人的院子,緊挨著,只怕會被吵的睡不著覺。
“壓抑多年的人,一朝登上權力巔峰,很容易被權力蒙蔽雙眼。不過我猜他也不光是為了享受權力帶來的快感,郁戎等一幫老臣心裏壓根就不服他,他恨不得把他們一鍋端了,可又沒那個實力,心裏憋悶吧?”
這倒是很符合暴君初期的一些基本特徵。
越壓抑越變態,開始在作死的邊緣試探。
陳醉正要進屋去,外頭有人進來,躬身說:“殿下,陛下請您過去一趟。”
秋華有點意外,問:“現在?”
對方點頭:“殿下請吧。”
文良辰還在唱,臉上的紅面具猙獰,趙准精神有些恍惚,只感覺那猙獰面具化作厲鬼一般朝自己撲來,一個激靈就醒了過來。
文良辰的一身紅衣,甚是刺目。陳醉站在門口,眉頭便皺了起來。
大家都穿白戴黑的時候,這裏竟然還有一身紅衣的人?
文良辰見他進來,卻也沒停了演唱,趙准也不理他,陳醉便站在廳內,靜默不言。
如此大概站了四五分鐘,文良辰終於唱完了,才假裝看到了他,躬身說:“殿下。”
趙准從榻上起來:“殿下覺得他唱的如何?“
“陛下召我來,不是讓我來看歌舞的吧?”
趙准就赤著腳下來,雙腳踩在地毯上,臉上帶著笑容,看著陳醉。
陳醉倒也不怕他,平靜地看著他。
趙准繞著他走了一圈:“聽說殿下回京以後,要住到郁家去?怎麼,皇宮那麼大,沒有一座殿下喜歡的住所?”
“陛下已經過世,我便是自由身,陛下總不會讓我一個男人,留在宮裏守寡吧?”
趙准聞言就笑了出來,說:“殿下年輕美貌,自然不能替一個老頭子守寡,就算殿下想,朕也不忍心啊。”他走到陳醉跟前,微微垂眼看著他:“只是我大哥屍骨未寒,殿下就急著另結新歡,是不是太心急了點?”
“陛下這是要求我做做樣子麼?”陳醉說:“先帝過世了,我這個前皇后,應該悲痛欲絕,一身黑衣起碼也要穿個一年半載,以表哀思,是麼?好像人之常情,確實應該如此。只是陛下身為先帝的親弟弟,在他靈柩旁都能看戲聽曲,又怎麼要求我一個從未和先帝同床,更沒有任何感情的皇后為他守喪呢?”
趙准臉上就沒有了笑意,陰森森地看著他。
陳醉說:“我跟陛下是一樣的呀,我們都是急不可耐的人。”
趙准伸手挑起他的下巴,陳醉冷冷地說:“陛下這是要輕薄我麼?你的老哥哥才剛死,你三思啊。”
眼神冷漠,絲毫不見畏懼神色。
“殿下一張嘴,真是厲害的很。”趙准摸了摸他的下嘴唇,見陳醉眸中陡然露出狠色,便收回手來:“我對郁家是什麼態度,陳殿下如果自己的眼睛看不清楚,我就叫人給你講講。”
他回到榻上坐下,朝文良辰示意了一下。文良辰便說:“早在開戰之前,郁相就……”
“我不用你來講。”陳醉扭頭看向他,頗有些嚴肅地地打斷了他:“文良辰,你好好一個藝術大師,年輕有為,何必牽扯進權力鬥爭中來,你以為你能攪動風雲,實際上任何一個有點權力的人,動動手指頭就能捏死你。你以為皇帝就是萬能的麼?你如今在行宮穿紅衣,唱豔歌,但凡對皇室有點敬畏之心的人,你都得罪了,以為皇上能保你萬全,你可真天真。”
文良辰說:“我只是聽命行事,陛下讓我唱什麼,我就唱什麼,陛下讓我穿什麼,我就穿什麼,如果因為遵從陛下的心願而不得善終,我文良辰也絕不後悔,這是我對陛下的忠心。”
倒是很會說話。
陳醉冷笑一聲,說:“但願陛下真的能領會你的忠心。”
“陳醉,你可放肆了。”趙准道。
陳醉說:“我是先帝的皇后,是殺了于懷庸的功臣,我背後是郁戎,我和郁鋮交好。我們陳家富可敵國,連先帝都要籠絡,你如果想殺我,那你就動手。但是如果你想打我的主意,要在我身上宣洩你狂妄的權力欲,我勸你三思。”
趙准聞言直接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就朝他砸了過來,茶杯砸落到他腳邊,碎裂成了幾塊,裏頭的茶葉都濺到他袍角上去了,陳醉卻絲毫都沒動,只冷笑說:“陛下的皇位得之不易,想要坐踏實了,就不要再有非議之舉。這是我這個前任皇后給您的忠告。”
他說完鞠了一躬,扭頭就朝外頭走去。
趙准大喊:“你給我站住!”
陳醉理都沒理他,徑直走了出去。
穿越過來這麼久,要說他最大的成長,就是見慣了皇親國戚,覺得皇帝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趙准如今是一隻病老虎了。
秋華在外頭聽的心驚膽戰,見陳醉從裏頭出來,趕緊給他披上斗篷:“殿下,你……”
“他居然也打上我的主意了。”陳醉又覺得憤怒又覺得可笑:“以為我是被他逼,奸都不敢吭氣的守寡小嫂子麼?”
果然比于懷庸還要變態。
秋華一邊跟著他走,一邊偷偷回頭:“可是殿下這樣得罪了他,以後怕有的苦頭吃了。”
“不得罪他,他就把我捏在手心裏了。你去,把今天的消息散出去,就說我跟他吵了起來,最後不歡而散,讓他們猜去。”
流言要想流傳的廣,就要說一半遮一半,半虛半實。讓眾人都知道他和趙准不和,趙准反而不敢立即拿他怎麼樣。
趙准比于懷庸強的地方在於不衝動,有城府,弱點也在這,他要的不只是皇位,他還要所有人的臣服,尊重,以滿足他自幼缺失的尊嚴,所以他也不可能像于懷庸那樣瘋狂,毫無忌憚。
于懷庸敢一言不合就殺人,趙准不敢,他殺人也要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
陳醉和趙准大吵的消息,很快就傳揚出去了。秋華聰慧,添加了一些料。
“聽說陛下深夜聽文良辰唱豔歌,陳殿下看不過去,就過去阻止,結果和陛下大吵了一架。”
“陛下可真是夠……看陳殿下柔柔弱弱的樣子,沒想到他膽子這麼大。”
“何止膽子大,還有氣節呢。我看比四殿下都強。陛下這樣胡來,四殿下身為最能說上話的人,卻一句都沒諫言過!”
“都說先帝和陳殿下是政治聯姻,沒什麼感情,如此看,陳殿下倒是有情有義。”
林雲英和趙潤站在廊下,聽見旁邊廂房裏隱隱傳出來這些話語,林雲英眉頭微皺,看了看趙潤。
趙潤沒說話,直接走了過去。
等回到倆人房間,林雲英摒退眾人,才說:“這些人背地裏議論殿下,殿下都不生氣麼?”
“他們說的也沒有錯。”趙潤說。
“這些人只看到眼前,卻看不見殿下背後的苦心。”林雲英沉默了一會,說:“陳醉如今聲名漸起,沒關係麼?”
趙潤倒了杯茶說:“再聲名漸起也沒有皇室血統,又不能生育皇嗣,沒什麼可擔心的。他能獨當一面,對我們來說未必是壞事。”
林雲英說:“殿下為了減少無辜傷亡委曲求全,外人卻不懂殿下苦心。外頭如今諸多非議,都說殿下無能,將皇位拱手相讓,連爭都不肯爭一下,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地裏笑話,我只替殿下不值。”
“你以為這些話都是怎麼傳出去的,你我二人多年苦心經營,民眾心中自有地位,怎麼可能只因為我沒有爭奪皇位,就如此非議我。這不過都是二哥為了穩固他的皇位,由他手下人散播出去的罷了。”
趙潤面容清瘦蒼白,眼睛卻熠熠有光,捏著手裏的茶杯:“勢不如人,也只能靜觀其變。”
林雲英按著他的肩膀:“殿下也要放寬心,我們都已經盡力了。”
“都是命。”趙潤眼神冷冽,說:“當初給大哥下毒,不過是想讓二哥和于懷庸兩虎相爭,誰知最後竟害他早死,以至於到手的皇位也只能拱手相讓。祝禱活動中找人刺殺于懷庸,本只是想警告他一番,誰知二哥竟也埋伏了那麼多槍手,結果造成驚天慘案,進而逼急了于懷庸,引發了戰亂。于懷庸權勢熏天,竟然敗給了二哥。到底人算不如天算,我趙潤恐怕此生和皇位無緣了。”
林雲英說:“殿下不要氣餒,依我看,大局還沒定呢。新帝性情乖戾,剛登基就惹出這麼多亂子……”她說著秀眉微微一皺:“您說,如果陳殿下在這個當口遇刺身亡,大家會以為是誰幹的?”
“還不到時機。”趙潤說:“他的命,留著還有大用。”
作者有話要說:四皇子夫婦真面目曝光啦,說過,本文沒有好惹的,個個都是狠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