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算是正經的房子啊!」幸田看了一圈室內,「說是季節工用的宿舍,還以為是簡易房那樣的地方呢。」
「是一流企業的宿舍啊,怎麼能那樣呢。」直貴笑著說道。騰出三人坐的地方。
三個人並排靠牆坐著。不過沒人盤腿坐,敦志和健一雙手抱著膝蓋,幸田不知為啥是正坐的姿勢。
「喂!喝點什麼嗎?要是可樂之類的還有。」
「不,不用客氣!」幸田說道。
「是嗎……」直貴正對著三人坐了下來。看到他們的目光不知怎麼有些害怕。
沉默著尷尬了幾秒鐘。直貴連「有什麼事嗎?」這樣的話也沒說出口。
「那個,今天,根津和我們聯繫,找到我。」幸田開口說。
直貴抬起頭,「說什麼?」
幸田看了一下另外兩人。敦志和健一不吭聲,像是委託幸田說似的。
「根津說,從上次以後對我們的事情做了各種各樣的調查。工作場所的評價啦,住所附近有什麼傳聞啦,還有經歷……」捎停頓了一下,他接著說,「家庭情況等,因為怕正式登台後引起什麼麻煩糾葛。」
「然後呢?」直貴裝出平靜問道,但心裡已經慌了。幸田說的一部分話在心裡反響,家庭情況、糾葛。
幸田舔了一下嘴唇,說:
「根津也調查了直貴的情況。也知道了直貴哥哥的事情。」
怎麼調查的呀?直貴最初想到。但是想這些也沒什麼用了。
「不妙……」幸田冒出這麼一句。
直貴抬起頭來,馬上又把目光沉了下去。像是沒有發生任何事情似的,嗯了一聲。他已經快撐不住了。
「正式登台,就算是能走紅,肯定有幫人要對成員的事這個那個地追究。據說是那個圈子裡互相拆台的緣故。親屬中如果有那樣的人,正好給他們提供了口實。那樣的話樂隊的形象就會下降,演出變得困難,公司也使不上勁兒了,所以……」
「是不是說要是現在這個狀況,就不讓我們正式登台了?」
「啊……」
直貴歎了口氣。看到呼出的氣在空氣中成為白色,才想起忘了點燃電暖氣了,可是,連扭動開關的力氣都沒有了。
「要是我不參加,是不是就可以讓樂隊登台呢?」直貴低著頭問道。
「根津先生說:聲樂有祐輔也就行了,不讓直貴參加實在遺憾。」
像是根津腦子裡就是要把直貴拿掉。
「是嗎?所以三人聚到一起來說服我啊!」直貴把目光從幸田移到敦志和健一身上。兩人低著頭。
「直貴,原諒我們!」幸田兩手支在地上,低頭說道,「我們都想登台演出啊!就是為了這個才奮鬥到了今天。不願意放過這次機會。」
其他兩人也調整一下坐姿,模仿著他低下頭。看到他們這個樣子,直貴越發覺得淒涼。
「寺尾呢?他怎麼不在呀?」
「關於這件事祐輔還一點不知道呢。只有我們知道。」幸田還是低著頭說道。
「為什麼不告訴寺尾呢?」
於是,敦志和健一擔心般地看著幸田。看上去像是他們也在為寺尾的事發愁。
「根津先生不是跟祐輔,而是跟我聯繫的,據說就是怕他不會簡單地同意。擔心鬧不好祐輔會大發脾氣,說出哪怕不登場也不幹的話來。」
那是可以預想的,直貴點點頭。
「不過不和寺尾說也不行吧,因為我要退出了,必須要跟他說明,你們打算怎麼辦呢?」
直貴一問,幸田沉默了。牙齒緊咬著嘴唇。好像不是不知怎麼回答,而是苦惱怎麼回答才好,直貴有這個感覺。
「是這樣吧……要我自己說不幹了,找個適當的理由從樂隊裡退出來,這樣寺尾就不會覺得奇怪了。」
「對不起!就是這樣想的。」
幸田一說,另外兩個人頭低得更低了。
「根津先生也說過這樣最好。」
好像一切都是按照那個男人的指示辦的。直貴覺得全身有種虛脫感。這就是成年人幹的事兒嗎?成年人真像是不可思議的生物,有的時候說不能有差別,有的時候又巧妙地舉薦差別。這種自我矛盾怎樣才能理解呢?自己是不是也會逐漸成為這樣的人呢?直貴想。
「不過,要是被寺尾挽留怎麼辦呢?他不會一下子就答應的。」
「我們也知道,所以我們也準備幫忙做。」
對幸田的話,真想說:「這時候知道幫忙了呀?」可直貴忍住了。
「好吧!我明白了,」他看著三人,「我退出。」
幸田抬起了頭,接著敦志和健一也抬起頭來,三個人都是一副傷心的神情。
「下次練習的時候,我跟寺尾說,在那之前想好退出的理由。」
「對不起!」幸田小聲說道。
「真對不起!」另外兩人也嘟囔著。
「算了,想起來,原來我就不是樂隊的成員,覺得這樣也好,我也不會什麼樂器。」
三個人也明白這話這話不過是他在安慰自己,他們只是難過般地聽著,什麼也沒說。
三個人走了之後,直貴半天沒有站起來,盤腿坐著,凝視著牆上的一點。
結果還是這個樣子啊!
像是終於從噩夢中解脫出來的感覺,今後作為一個普通的年輕人活下去的信心反而增強了,結識音樂以後關閉上了的所有的門又都打開了,有種這樣的感覺。
那些全都是錯覺,狀況沒有絲毫改變。把世界與自己隔開的冰冷的牆壁依然存在於自己眼前。要想越過它,只會使牆壁變得更高更厚。
直貴躺到榻榻米上,身體成了一個大字,仰望著屋頂。污跡斑斑的屋頂像是在嘲笑:看看你,跟這個地方差不多。
不知什麼時候,他低聲哼起歌來。是首悲傷的歌,唱的是看不到希望的光芒,在黑暗中痛苦掙扎的樣子。
直貴閉上嘴,意識到自己再也不會有在人們面前唱歌那樣的事情了。
他閉上眼睛,淚水從眼睛中流淌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