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尾瞪大了眼睛,眼睛裡有些充血。表情跟直貴想像的一樣。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所以,」直貴舔了一下嘴唇,「希望讓我退出樂隊,不再參加『宇宙光』演出了,就是這個事。」
「瞎話!你是認真說的?」
「是真話。」
「你,到現在這時候說這話你覺得合適嗎?」寺尾走近了一步,直貴要被他的氣勢所壓倒了。
那是在澀谷的一家錄音室裡,開始練習之前。直貴跟寺尾說有點事情要商量。另外三個人雖然知道他會說出什麼,臉上還是有些緊張。
「我知道是我自己任性,不過還是希望你能同意。是我考慮再三後提出來的。」
「不是問你怎麼考慮的!」寺尾從旁邊拉了把椅子,胡亂坐了下來,「你也坐下!站著不踏實吧。」
直貴歎了口氣,在鍵盤旁邊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來。他瞟了幸田一眼,他在打擊樂器後面低著頭。
「我是考慮將來的事情。」
「我也不是沒考慮將來。」寺尾的口氣很嚴厲。
「我也想搞音樂,如果能吃這碗飯最好。可是,怎麼說呢,我還是不能在這上面賭一把。」
「你說我們的音樂是賭博?」
「不是那樣的,成功不成功不是光靠實力,更多的是靠運氣。對不起,我不是可以依賴那種東西的身份呀。想確保一條自己一個人也可以活下去那樣堅實的路。」
「那樣的話,我們也一樣啊!音樂上失敗了的話,其他什麼都沒有了。碰壁也是大家一起碰呀!」
直貴搖了搖頭。
「你們不都有家嗎,有親屬。我什麼都沒有,有的只是在監獄裡的哥哥。」
那個唯一的親屬還在拖後腿,包括這次——直貴想說,又忍住了。
寺尾開始不停地晃動著雙腿,焦急時候的怪癖。
「到底是怎麼回事呀?以前不是也沒說過什麼嗎!你的處境我都明白,但那也不是昨天今天發生的事啊。為什麼在這個關鍵時候變心了呢?」
「正因為是這個關鍵時候,」直貴平靜地說,「我們追求夢想的時候是快樂的,滿腦子想的都是能成為專業的有多好。可真的要實現了,這樣好嗎?反而不安了起來。所以才考慮再三,覺得要是這樣的心情是堅持不下去的。」
「我也感到不安。」
「不是說過,我跟寺尾的處境不一樣呀。」
直貴一邊說著,一邊在心裡道歉。不想以這種形式來背叛。正因為心裡把他當做夥伴,寺尾才這樣認真。他是真正的朋友,欺騙朋友真是件痛苦的事兒。
「喂!你們也說點啥呀!」寺尾看著其他的人,「幫我勸勸這傻瓜!」
三人互相看了看,最後幸田開口說:
「這麼說,直貴也有直貴的情況啊!」其中一人委婉地說道。(-__- 到底是誰說的?)
寺尾眼角向上挑了起來:「你啊,是哥們兒不是呀?」
「正因為是哥們兒,才應該尊重他的意志。本身猶豫不定的人硬是要他留下沒有意義。」
「我說的是他這樣猶豫才沒有意義呢!」寺尾再次看著直貴,「再考慮一下好嗎?為什麼非要退出樂隊呢,難道說有更好的事?」
「想轉入正規課程,」直貴說,「寺尾你也應該收到通知了吧。馬上就要到申請期限了。我想轉過去。不知道還要不要考試。」
「唉!」寺尾喉嚨裡響了一聲。
「成了正規的大學生有什麼意思,每天只是無聊。」
「也許是沒什麼意思,可是將來就職的路就寬了。」
「想成為公司職員,每天在擁擠的電車裡搖晃?你的夢想就是那樣?」
「不是在說夢想,而是現實。」
「作為專業的正式登台也是現實的話。而且這樣還會實現更大的夢想。」
「祐輔,別說了!」幸田插話說,「直貴肯定也煩著呢。樂隊裡現在缺了直貴也不好過,可是沒辦法啊!」
「是啊,而且缺了直貴好像也讓我們正式登台的。」
聽了健一的話寺尾眼睛一亮,不好!直貴想。可是已經遲了,寺尾站起來,一把抓住健一的衣領。
「喂!那是什麼意思?怎麼你能說出這樣的話呢?」
健一剛明白是自己失言,「不!不是那樣的。」語無倫次地辯解著。看到他那個樣子,寺尾更加覺得不對頭。
「你們幾個,知道武島要退出的事啊。不對,還不止這樣,是根津暗中唆使,讓你們勸武島退出的吧?」
「不是!」直貴說道,可好像沒有進到寺尾耳中。
「噁心!你們這幫傢伙。想什麼呢?只要自己好怎麼都行嗎?」寺尾把健一推倒,又一腳踢開豎在一旁的自己的吉他,「好吧,想怎麼幹就怎麼幹吧!沒有這個樂隊了。」說著跑出了錄音室。
直貴追在後面,走出建築物,看到快步走著的寺尾的背影。跑過去把手搭到他皮夾克的肩上,「等一下,寺尾。」
「幹嗎?放開我!」
「你也替他們三人想想,他們是怎樣一個心情來找我的。」
「我知道,不是秉性不好才幹不出那樣的事來。」
「他們也是被逼著做出選擇的,要音樂還是要朋友?也是痛苦選擇之後要了音樂的。那也不是什麼不好的事情,應該受到指責嗎?」
寺尾像是不知怎麼回答。轉向一旁,肩膀上下起伏著。
「對我來說大家都是哥們兒。從哥哥出事以後,第一次找到了知心的朋友。不能從這樣好的朋友中奪去他們的音樂,不願為了我給大家添麻煩,希望你能理解。」
「你在的話也可以搞音樂,什麼時候也能登台的。」
直貴聽了寺尾的話搖了搖頭。
「那一天到來之前,我會覺得不光彩,不得不一邊覺得對不起大家一邊唱歌,那樣的話像是地獄。而且沒有出頭之日。根津先生是對的,這個社會上不可能沒有差別。」
「如果那樣再說吧。」
「是說不正式登台也行嗎?想想其他三人的心情會是怎樣。他們不是相信寺尾才跟著你到現在嗎。不管怎樣回到他們那裡幹下去。」直貴就地跪了下去,深深地低下頭。
「你幹什麼!」
寺尾抓住他的手,把他拉了起來。
「你們四個好好幹吧,我期待著你們成功!」直貴說道。
寺尾的臉歪著,緊咬著嘴唇。
要動手!直貴覺得。要是那樣的話就老老實實地讓他打吧。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對還是不對,但肯定深深傷害了這個好朋友。
不過寺尾並沒有打過來,傷心地搖了搖頭,呻吟一般地說:
「以前我從沒憎恨過你哥哥,可今天我恨他,要是他在這兒我肯定要狠狠揍他。」
「是啊,」直貴笑了一下,「要是行的話,我也想那麼做。」
寺尾鬆懈了下來,直貴後退著,一下子離開他,轉身走了開來。感覺到了身後寺尾的視線,可不能再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