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貴每個休息日都和朝美見面。或到澀谷逛街,或去公園,還第一次去了東京迪斯尼樂園。雖然覺得這樣下去會有問題,但他切斷不了和朝美的交往。聖誕節的時候,他用打工攢下來的錢給朝美買了耳墜,還在東京都內的西餐廳一起吃了飯,雖然沒有足夠的錢住在飯店裡。不過,他坦率地向她說明情況的時候,朝美笑著說:「就是有錢,大概也預約不上了。」然後建議在直貴的房間裡再開派對。他們在便利店裡買了蠟燭和便宜的蛋糕,拿回房間繼續過節。她的身體倚在直貴的手臂中,兩個人的身影在燭光照射下映在牆上分外妖艷。
「直貴,最近很高興啊!」在店裡經常被這樣說道。不光是老闆和其他僱員,就連熟悉的客人也這樣說。大概臉上全是得意的笑容。被這樣說以後,還是不會露嚴肅的表情。
過了新年,初次參拜神社去了明治神宮。原來一直嘲笑那麼多人的地方為什麼大家都喜歡去,可跟朝美一起,人多混雜也成了樂趣。朝美穿了和服。第一次和穿和服的女性一起走,直貴小心翼翼地拉著她的手。
情人節那天朝美在關門前趕到店裡。兩人的關係還沒有跟老闆說過,不過他好像稍有些察覺。
「直貴,今天也打算住在這裡嗎?」老闆悄悄地問。
「不,今天回去。」
「那樣的話,明天再收拾,先回去吧,讓人家等著怪不好的。」
對老闆唐突的語言,直貴只是沉默著低下了頭,臉上有些發燒。
和聖誕節時一樣,在他房間裡舉行了情人節的儀式,吃了朝美做的巧克力蛋糕。他煮了咖啡。
那時,她第一次說起希望他來自己家裡。像是要讓父母看看的意思。
「不必過分顧慮。最近一到週末他們肯定外出,像是很在意。我說過和以前的男朋友吹了,那現在跟誰交往著呢?像是有些擔心。也許不理他們也行,可每次見面都會被問到,麻煩得很,而且覺得要是總不跟他們說,以後見面的時候會對直貴的印象不好。」
直貴非常理解朝美的心情。大概在家裡感到的壓力比她說的還要大些。她要是再固執的話,和直貴的交往也會變得困難起來,肯定是這樣的。當然,也有感到父母擔心,想盡早讓他們安心的意思。在這以前的交往中直貴已經感覺到她是個很孝敬父母的人。
他覺得要來的事情終於來了,比預想的早些,但決不是能夠避免的事情。
但是,如果爽快地答應了也有問題。他把吃了一半的巧克力蛋糕放到面前,沉默了起來。
「還是不願意,是吧?」朝美偷偷地看著他的臉。
他把胸中積蓄的氣息呼地吐了出來。
「我覺得現在這個樣子大概不行吧。正像你說的,你父母大概會擔心。」
「那怎麼辦?」
「不過,」直貴咬了下嘴唇,然後說,「也許不要緊吧。」
「什麼?」
「我啊,像我這樣什麼都沒有的男人跑到你家去,不會被人家瞧不起,被趕出來嗎?」
「什麼都沒有,什麼意思?直貴沒有親屬,不是直貴的責任啊!沒有家,也不是直貴不好。沒有親屬,沒有家,沒有可依賴的人,可直貴靠自己活著,而且還上了大學。這樣的人誰會瞧不起?要是真是那樣,我會瞧不起我父母的,跟他們斷絕關係。」
直貴看到朝美凶凶的樣子苦笑著。
「也許不會瞧不起,但不贊同我們交往。」
「為什麼呢?」
「不是說要門當戶對嗎,大人們不都是在意那些嗎?」
「什麼門當戶對,直貴沒有依靠,我有稍微有點小錢的父母,是說這個不相稱?無聊!我跟直貴兩人是否相稱是最重要的。」
「那倒是。」直貴眼睛朝下看著。
朝美父親是國內數一數二的大型醫療儀器公司的高層主管,在田園調布有從爺爺那輩傳下來的自己的房子,在鐮倉還有別墅,決不是「稍有點小錢」那樣的生活水平。
「好吧,要是直貴怎麼都不願意的話,我也不勉強你了。」
朝美用小勺在咖啡杯中攪動著,發出陶器與金屬的碰撞聲。
「我覺得是不能逃避的事情。」
「嗯,你可能感到壓力,就是我,坦率說也感到壓力。因為跟家裡說過有男朋友的事,可一次也沒帶回家過。」朝美開始用叉子前端切著剩下的巧克力蛋糕。
直貴有需要決斷的事情,就是要不要跟她說剛志的事。和對「BJ」老闆說的一樣,對她原來也說過自己是獨子。
如果說了她會怎樣呢?覺得她可能會原諒撒謊的事,但以後交往會如何呢?直貴覺得,她可能會理解的。因為她也是喜歡正直,厭惡差別。
可是,直貴想,不要以為朝美理解了,她父母也會理解。不會的,越是社會地位高的人,對女兒選擇的伴侶越是神經過敏。要知道是服刑者的弟弟,而且犯的是搶劫殺人罪,覺得他們是怎麼也不會認可兩人的關係的。
朝美也許還會接受。沒準會說,我從家裡出來,跟父母斷絕關係。但他覺得不能那樣做。
他深深瞭解這些差別與偏見的威脅,知道如果按現在這麼下去自己是不會得到幸福人生的。要想得到,必須有某種力量。不管是什麼力量,出類拔萃的才能也好,或是財力也好。
中條家具備那個財力。如果放棄它,只會給朝美帶來和自己一樣的痛苦。
如果隱瞞剛志的事呢?
對朝美也必須撒謊,直貴想。不能只對她說實話,拜託她不告訴父母,不想把她也作為從犯。而且她也不會同意那樣做吧。從小嬌生慣養的她,不知道失去這種生活會是怎樣可怕的一種情景。
不說哥哥的事,必須隱瞞一生!直貴心裡逐漸堅定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