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文件以後,人事課長眼睛向上翻著,直貴覺得那目光中含有困惑、放心和一點點同情。
「真的就這樣了?」
「我已經決定了。」直貴斷然說道。
人事課長稍稍點了點頭,打開抽屜,從裡面取出自己的印章,在文件最下面幾個方形空欄中的一個上蓋上印章。
人事課長重新看了一遍文件,遞給了直貴。「公司的事……」說了一句,他閉上了嘴,「不,沒什麼。」
直貴盯著低著頭的課長的臉,然後說了一句:「謝謝!」離開了那裡。
也許人事課長是想問,是不是有些恨公司?直貴已經想好了回答。沒有恨,倒不如說要感謝公司——這不是瞎話。
在這之後,直貴去了總務課和健康保險課,分別請課長在文件上蓋上章。最後再去物流課長的地方,所有的印章就蓋完了。也就是說,辭職手續就完成了。
物流課長不在,直貴去了倉庫。去那裡不是因為還有沒辦完的業務,工作的交接已經基本做好了,正式的退職日是兩週以後,但從明天起就可以不來公司了,因為還剩有兩週的帶薪假期。
說起打算辭職,由實子沒有反對。只是淒涼地笑了笑,說了一句:「那樣的話,這段時間要很辛苦啊!」直貴想,實際上今後一段時間她要更辛苦吧,要盡可能縮短這個期間。
覺得有什麼動靜,回頭一看,平也沒穿外套,正走進倉庫,頭上戴著安全帽。
「我想要是錯過今天可能就見不到你了。」
「好久沒見,承蒙您多方面關照了。」直貴低下頭。
「啊,那樣的客套話就算了吧。」社長走近來,像第一次見面時一樣,坐在旁邊的紙箱上,「你哥哥怎麼樣呢?」
直貴躊躇了片刻說:「我跟他斷絕關係了。」
「哦,」平野嘴角縮了一下,「告訴本人那個意思了?」
「給他寫了信,告訴了他這是最後一次。」
「是嗎。是要和犯罪者的各個斷絕關係,再躲開知道自己過去的人。」平野臉上浮現出笑容,「這是你選擇的道路啊。」
「不知道正確不正確,只是為了保護我的親屬。」
平野歎了口氣。
「你的這一決斷,沒準會遭到世人的非難。說什麼估計社會上的輿論跟自己親屬斷絕關係算是什麼呢。對於刑滿後要重返社會的人,可依靠的只有親屬,而這些親屬卻要拋棄服刑的人,這樣做對嗎?」
「如果我沒有結婚,沒有女兒,也許會選擇別的道路。可是我有了新的親屬。我現在感到,對犯了罪的哥哥喝什麼罪都沒有的妻子女兒,兩邊都去救的想法是不對的。」
「你沒有做錯什麼。作為一個人,只是做了自己認為對的事。可是實際上,什麼是正確的,沒有統一的標準。剛才你也說過了。我只想再說一句,你選擇的道路,不是簡單的道路。從某種意義上講,也許比從前更為辛苦。因為沒有了堂堂正正這個旗號。所有的秘密都由你一個人承擔著,假如發生什問題,也只能考你一人來解決。哦,也許有的時候你夫人能幫你一把。」
「我知道,」直貴看著平野的眼睛說,「我打算盡量不給妻子添麻煩,拚命也要守護她們。」
平野點了幾次頭。
「是不是有些恨哥哥呢?」
「那個,」想說恨,可又覺得如果說出口的話,所做的一切都被打破了。直貴微微一笑,「已經斷絕關係了,所以沒有什麼恨不恨的,完全是他人了。」
「是嗎,那樣也好。」平野站了起來,走近直貴。伸出滿是皺紋的右手,「對我來說也學到了不少東西,認識你以後,謝謝了。」
直貴覺得應該說點什麼,可想不出合適的語言,沉默著握了握社長消瘦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