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志被逮捕後一週,直貴去了學校。在此期間,班主任梅村老師來看過他幾次,也就是在房門口坐下來,抽上一支煙就走。不過,每次來的時候都帶來便利店買的盒飯或是速食食品,這倒是幫了大忙。家裡幾乎沒有錢,他只能每天吃著最便宜的麵包。
幾天沒去,學校也罷,同學也罷,沒有任何變化。和以前一樣充滿笑聲,看上去大家都很幸福。
想起來也沒什麼奇怪的,直貴覺得。兇惡的犯罪事件經常發生,一週前發生的搶劫殺人案,早已從大家的記憶中消失了,即便犯人的弟弟是同一所學校的學生。
看到直貴,同班同學顯現出緊張和困惑的表情。像是沒想到他還會來學校。直貴覺得,大家都要努力忘掉那個事件。
即便這樣,也有幾個夥伴走過來打招呼。其中,原先最好的叫江上的男生第一個跟他說話:「心情沉穩點了吧?」
直貴抬頭看了一眼江上,馬上又垂下目光:「還行……」
「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嗎?」他低聲問道。跟練習橄欖球時的大聲叫喊聲完全不同。
直貴稍微搖了一下頭:「不,沒什麼,謝謝!」
「是嗎。」
總是很開朗的江上也沒有了更多的語言,沉默著離開了直貴的桌子。其他的人也模仿者。聽見江上低聲說,去悄悄地打個招呼。大家好像沒有不同意見。一直到中午休息,直貴跟誰也沒再說過話。各科目的老師也都意識到他的存在,可沒有人跟他說話。
午休的時候梅村老師來了,在他耳邊說,到學生指導室來一下!跟他去了一看,除了梅村老師外,年級主任和校長也在。
主要是梅村老師提問。內容大體上是今後打算怎麼辦?不大明白他的意思,反問了幾次才知道了他們的真實意思:他們關心直貴今後是不是繼續上學。身邊沒有親人,是不是要退學去工作。如果打工的話,這個學校沒有學時制度,要想得到畢業證書只能轉學。總之,像以前那樣繼續上學的話比較困難。
雖然是關心他的口氣,但直貴聽出了別的意思,特別是校長,好像希望他離開這所學校。也許是擔心這事兒傳出去有損學校的名聲,或是作為學校應該怎樣對待殺人犯弟弟的問題不好處理。
「我不會退學的。」直貴堅定地說道,「不管怎樣,也要從這個學校畢業,哥哥好不容易才讓我讀到現在。」
哥哥,聽到這個詞,教師們顯現出微妙的反應。年級主任和校長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快的事情一樣把目光轉到一邊。梅村老師凝視著直貴點了點頭。
「武島要是這麼想就太好了,學費的事兒我去跟管總務的人說說看。不過問題是今後怎麼生活呀?」
「我想辦法。放學以後去打工也行。」說到這兒,直貴看了一下校長,「除了暑假和寒假,不能打工……是嗎?」
「不,那只是個原則。有特殊情況的話可以特別許可嘛。」校長面無表情像是沒辦法似的說道。
梅村老師又問了個問題:是否繼續升學?
「現在這樣的情況,可不是準備升學考試的狀態……」梅村老師的聲音越來越低。
「大學就放棄了。」直貴清楚地說,也有徹底打消自己幻想的意思。「先放棄,高中畢業後參加工作,然後再考慮。」
三位老師都點著頭。
不久後的一天,直貴從學校回來,正在煮方便麵的時候,負責管理公寓的房地產公司的人來了。那是個鼻子底下留著鬍子的胖男人。說的事兒對於直貴來講過於突然:請問打算什麼時候從公寓搬出去?
「什麼時候搬出去?那還沒有確定呢。」
直貴感到困惑,這樣答道。那人卻顯出更加困惑的表情。
「哎?不過,要搬走吧?」
「不,沒考慮過。為什麼要我搬走呢?」
「為什麼?你哥哥不是出了那樣的事嗎?」
直貴無言以對。一說到剛志的事兒他就沒法說了,他不說話,心裡想著,哥哥犯罪的話,弟弟就必須從公寓裡搬走嗎?
「首先是房費,交不了吧?到現在,有三個月沒交了。我們也不是不通人情,你還是學生,一下子交清也難,先把房子還給我們吧。」房地產公司的人口氣很溫柔,可話裡藏著話。
「我交,我交房錢,包括欠你們的。我去打工掙。」
聽了直貴的話,房地產公司的人像是有些煩。
「說起來簡單,真交得起?積攢了這麼多。」
說著,展開了賬單。直貴看了上面的數字,心裡冷了下來。
「我告訴你,這可是扣除押金的金額。這麼多錢,一下子準備不出來吧?」
直貴只有低下頭來。
「雖然這麼說,可是我要從這裡出去沒有能去的地方啊!」
「沒有親戚什麼的?你父母沒有兄弟姐妹?」
「沒有,別的有來往的親戚也沒有。」
「嗯。是啊。就是有來往的,沒準也都躲開了。」房地產公司的人像是自言自語似的嘟囔著。「不過,我們也不能讓交不起房錢的人始終住在這裡啊!我們也是接受房東的委託管理的,如果有意見最好跟房東說。剛才我也說過,如果你搬走的話,欠的錢也許可以求人家閉閉眼。而且,你一個人住也大了些吧,今後就你一個人了,稍微小一點的地方不更好些嗎,需要的話我也可以介紹。」
把要說的話說完,又說了一句再聯繫,房地產公司的人走了。直貴還坐在原地,壺裡的水開著。聽到了聲音,但不想動。
今後就你一個人了……
覺得沒說錯。並不是此時剛察覺到,明白是明白,可一直不願去想這事兒。
今後就自己一個人了,剛志不會回來了。也許早晚會回來,那是好幾年之後,不,也許好幾十年之後。
直貴環顧了一下四周,舊的冰箱,滿是油膩的煤氣灶,老式的電飯煲,撿來的放漫畫雜誌的書架,褪色的頂棚,已經變成褐色的榻榻米,四處脫落的牆紙,這一切都是和哥哥共同所有的。
沒準那個房地產公司的人說的對。
一個人住有些大了,而且過於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