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顯然是沒見過這樣的陣仗,說話都有些顛三倒四的。而金氏聽見侯府王府,那雙眼睛便放出光來,又聽說要把五頭那麽大的野豬分給毫無關系的村裡人,她就急了,推著蔣明德道:“你是死人不成?五頭大野豬啊,這是野味來的,素日裡就是那幾個大財主家,也弄不到這樣鮮美的山珍野味,就是咱們吃不了,總也可以賣給他們賺錢吧?”
蔣明德冷笑一聲道:“你倒說得輕巧,當日我說什麽來著?好歹臉面上過得去,你不肯,到底把事情做絕了。如今聽說有五頭大野豬,這心又熱了。你要吃要賣錢?憑的什麽?那是你的東西嗎?真是好沒道理。”
金氏被噎的說不出話,好半晌方把脖子一梗道:“我不管什麽道理不道理,臉面不臉面,我只知道那五頭大野豬是你妹妹和外甥女兒的東西,憑什麽讓那些窮棒子給分了去?說起來她們也夠無情的。現有這麽好些獵物,不說想著你這個哥哥,倒拿著皮肉往不相乾的人身上貼。”
蔣明德冷笑道:“不相乾的人?怕也未必吧。我可是聽張才說了,她們娘兒幾個在那土地廟裡棲身,幸虧村子裡人這個送些吃的那個送幾床棉被,才能掙扎過來。如今忽然從天上掉了個大餡餅,人家就要謝恩,我們又能如何?你要我這會兒去認妹妹和外甥女兒?我沒這個臉,要認你認去。明擺著是讓人打臉嘲笑的,難道為了野豬,真連人都不做了?”
金氏自然也知道丈夫說的有道理,隻是讓她眼睜睜看著那五頭大野豬被不相乾的人分了去,這勢利婦人就如同是一顆心肝被人活活摘了去似的,因推著蔣明德道:“你……你就是想活活氣死我是不是?天上掉的餡餅兒也不要?好,你不去就我去,我不信了,她們難道還不認我這個嫂子和舅媽不成。”雖如此說,卻是不動腳步,顯然也明白自己根本沒立場去逼著人認她這個親戚的。
正又恨又急間,忽見張才從門口走過,金氏便叫道:“張才,你進來,這半天去哪裡了?是不是去那娘兒幾個那裡了?”
張才進來,聽見金氏這話,忙笑道:“是,剛剛姑太太把小的叫過去,說是和村民們商議了,這會兒天晚,大家要準備準備,明天上午就把那幾頭野豬處理了,
吃殺豬菜,然後分皮肉回去,還要小的明天也過去,給老太太帶兩碗肉回來。” “什麽?就給老太太帶兩碗肉?”金氏氣得跳腳,恨恨罵道:“好啊,人人都去得,竟是不告訴我們,當日那兩碗白飯就是喂了狗,還知道搖兩下尾巴,給了她們吃卻是白吃了,氣死我了,真是氣死我了。”
張才沒敢做聲,心中卻翻著白眼,暗道憑什麽告訴你們啊?你們是誰啊?當日連家門都不讓人進,兩碗白飯也好意思拿出來說?真真是臉皮厚到什麽程度?這何止是不要臉,連良心理智都沒有了吧?
正想著,卻聽金氏又冷笑道:“也罷,好歹她們還記得老太太,這樣就好辦多了。”說完就命張才出去,她這裡就對蔣明德道:“你不想丟人,這由得你,我也不用你出面了,隻是今天晚上,你去你娘那裡,把她們的消息透露給她老人家知道,明兒我領著她,去嚴家接人。”
蔣明德皺眉道:“這不好吧?讓娘知道當日我們不讓她們進門,非氣死不可……”
不等說完,就聽金氏冷哼道:“氣死也不打緊,隻是氣死了之前,她得幫著我把人和豬弄進家來。”
蔣明德抬頭看著妻子,夫妻多年,他哪裡不了解這個女人是什麽德性,因冷笑疑惑道:“你定要豁出臉去,弄一頭豬回來也就罷了,隻以老太太的名義去要就是,隻這會兒怎麽又要收容她們娘兒幾個了?不怕她們拖累你了嗎?”
金氏在丈夫太陽穴上戳了一指頭,咬牙道:“你真是個不開竅的,難道沒聽鳳兒剛剛說的是什麽?侯府,王府,世子啊,這樣人物,平日裡你敢想嗎?如今卻和她們是舊相識,我考慮著,表姑娘如今大了,她又曾經是官宦家的小姐,說不定便和這些王孫公子是舊識,所以人家看見她們落魄,才肯這樣相幫。將來若是這些人又來了興致,過來要看看她們母子幾個的情況,咱們豈不是也有能巴結的人了?似你這般,也不必去想高枝兒,能當個保長裡正,和那些收稅的,或是縣太老爺等有點兒結交,那就有不盡的好處。這些在咱們來說是天難地難,可對那幾位貴公子來說又算得了什麽?不過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吩咐管家們幾句話辦的事兒罷了。再或者,一旦表姑娘能攀上高枝兒,給這些人裡隨便一個做了妾,那咱們豈不是也有了勢力?”
蔣明德原本死活不肯去丟人,說明心中好歹還有點兒是非觀,然而此時聽妻子說了這一番話,頓時那點理智也全都丟到九霄雲外去了,隻想著妻子說的再對不過。這會兒腦子裡哪還想著丟不丟人?因一心隻要做保長裡正,甚至是當官發財橫行鄉裡,不等金氏說完,他便站起身道:“也罷,我這就去找娘,告訴她這個信兒,明天一大早咱們就和娘過去接人。”
這一夜蔣明德和金氏都沒有睡好,夫妻倆都在做美夢,內容大同小異,無非是攀權附貴,升官發財。夢多,睡眠質量就不好,以至於第二天早上一起來,兩人都有黑眼圈了。
和她們截然相反,蔣秋娘母子三個這一夜卻是睡得踏實。因為已經定了今天要處理野豬,所以三人到底還是被柳家給留下來住了一夜,雖是屋子少,有些擠,但總是土炕,總比土地廟那硬邦邦的“地為床”要好很多。男人和兒子卻是去了別人家睡,把夫妻倆的屋子倒給了她們幾個。
一大早上起來,三人都是神清氣爽,用冷水洗了臉,之後柳家娘子張羅了早飯, 是新做的小米粥,還破天荒煮了幾個雞蛋,切了一碟子鹹蘿卜條兒,煮了一碟豆子兒,這普普通通一頓早飯,對於柳家來說卻是空前豐盛了。
用完早飯,就陸續有村民們過來,抬著蘿卜和白菜,幾個被眾人推舉出來的殺豬好手此時擔負了洗剝開膛大野豬的重任,女人們則在屋裡嫻熟的切蘿卜白菜。這野豬已經死了一夜,灌不了血腸,然而卻可以燉蘿卜乾子,用白菜炒豬肉,招待大家吃頓好的,接著每人再拿幾斤肉回家,也是意外之喜不是?
正忙碌著,幾個男人都把野豬抬到地桌上了,磨了刀正要剝皮割肉,就聽院門那塊兒忽然起了一陣騷動,接著一個尖銳的聲音道:“都別動,這是我們家的東西,誰也不許動。”
這聲音是誰啊?怎麽就成了她們家的東西?眾人茫然,往屋裡看看,蔣秋娘和羅莞正和幾個女人們忙著燒水切菜,羅孚則和柳家的幾個孩子玩在一塊兒,這話很顯然不是她們叫出來的,再說也沒有這樣出爾反爾的啊,既不舍得,昨天不給誰也說不出什麽來不是?
於是大家連忙向街門外看去,就見人群一分,蔣明德和金氏扶著一個乾瘦乾瘦的老太太走過來,不知情的人看見,還以為她們多孝順呢,隻是這裡的人又有哪一個不知道這夫妻倆的根底?因就有幾個撇了撇嘴,扭頭不屑自語道:“惺惺作態,這會兒裝出這麽個孝順樣子給誰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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