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我回來了!
爸媽,我回來了!
師兄……我回來了!
……
夏芍回到香港的時候,半山宅院裡迎她的是坐在輪椅上的老人,和站在老人身後眼圈發紅的父母。
夏芍一看見父母和師父,頓時眼也紅了。她為了不讓父母勞累去機場接機,回來的時候甚至沒給香港這邊打電話,直到下了飛機,她才打了電話。沒有見到親人的時候,她再多的安排,總是覺得自己可以理智。可是,當見了親人的面,她一路所想的話,竟是一句也說不出了。
“小芍啊……”
她說不出,李娟卻先一聲哭了出來,兩步過來,便把日思夜想的女兒摟進了懷裡。
“媽……”夏芍眼一紅,母女兩人便抱頭哭出了聲來。
“你 這孩子啊……你這孩子!”李娟也想了太多的話,他們夫妻從近三個月前就被唐老請來香港遊玩,起初還不覺怎樣,待遊玩過一陣子,她掛念家中,丈夫也掛念基金 會的事,夫妻兩人便想辭行回東市。可是唐老再三地留人,他們便覺出了不對來。起初也沒問出什麽,可是接著女兒的電話便打不通了,甚至傳出了她在昆侖山出事 的消息。他們夫妻急急找到唐老,事qíng直到瞞不住了,他們才知道!
這些日子,他們聽著外界一遍遍的風聲,聽著連徐家都跟著出了事,他們在香港的日子是度日如年。她一遍遍地撥著女兒的電話,總期望下一遍就能聽見她乖巧的聲音。這段日子,她吃不好睡不著,乏極了打個盹兒都能驚醒,不是夢見她回來了,就是夢見她出事了。
一星期前的那晚上,當真的接到了女兒打來報平安的電話,她又不敢相信了,拿著電話一遍遍地又開始問丈夫是不是真的。當她得知這是真的,欣喜過後便是生氣。氣她不該出了這麽大的事都瞞著家裡,氣她不該走之前連通電話都沒有,氣她讓父母長輩擔心了這麽些日子……
這一個星期,這輩子沒責罵過女兒的她,攢了滿滿一肚子責怪的話,可是當見了她,她一聲“媽”便叫軟了她,什麽責怪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知道,最苦的是這孩子。天胤出事,公司她放下不管跑去昆侖山,或許她也料到了不會那麽順利,但一句話也不敢跟家裡人說,就怕他們擔心。盡管他們還是知道了,並且知道之後百般憂心,但到底他們還是少過了幾天擔驚受怕的日子。
這孩子,從小就是個不跟家裡人報憂的。說白了,也是他們當父母的沒本事,出了這麽大的事都幫不了孩子什麽忙。
李娟心裡苦,乍一見到女兒,這些天裡的qíng緒全數都湧了出了,抱著女兒便在門口哭了起來。反倒是夏芍哭過之後拍著後背安慰她,身後丈夫也伸過手來拍拍她的肩膀,她這才擦了擦臉上的淚,把qíng緒qiáng忍了住。
這一擦過臉,她便去看女兒,果見她小臉兒瘦得都尖了,剛才抱著她哭時就覺得她瘦了不少。這孩子,果然是在昆侖山上吃苦了……
這麽一想,李娟鼻頭又酸,忙低頭擦了擦淚,卻一眼瞥見女兒隆起的小腹,頓時如驚愣在了當場!
眼下已是六月份,香港的天氣比東市要熱得多,已經是穿夏衣的季節。雖然夏芍特意穿了身寬松的裙子,但風chuī來,還是顯出了身形。
“這、這是?”李娟驚愣地盯著女兒,後頭的夏志元也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這一看,他也驚愣當場,如遭雷擊!
夏芍一見父母這反應,便知師父並未將此事告訴他們。她頓時感激地看了師父一眼,她在外出事,生死未卜,本就夠父母憂心的了,若是他們再知道自己有孕在身,那豈不是雙重打擊?
這一看去,卻正見老人坐在輪椅上擦著眼角,抬眼時見她望來,不由擺了擺手道:“回來就好,先進屋再說吧。”
眾人這才想起要進屋,趕緊把夏芍和張中先讓了進來,擁進客廳坐下。
夏 志元和李娟坐了下來,夏芍卻未坐,她看向自己的父母,覺得自己未婚先孕這事還是要跟父母有個jiāo待的。雖說她和師兄兩人是訂了婚了,這婚訂得人盡皆知,她也 算名正言順,但畢竟兩人還沒結婚,且她還讀著大學。這事本該一發現就對父母坦白的,可她發現得太晚,那時已身在昆侖,這才拖到了今天。
見她這副樣子,李娟就知道她要說什麽。她瞧著女兒這身形,怕是有四五個月了,想著她一路奔波勞累,便想伸手招她過來坐著。但瞥了眼身旁的丈夫,李娟最終還是沒說話。這事在她這當媽的眼裡輕重且不說,在她爸那裡可是大事。女兒訂婚那天,他還心裡不是滋味呢,這事……
“爸,媽。”
哪知夏芍一開口,夏志元就擺了擺手,“剛回來,歇歇再說吧。先上去看看小徐吧,他好多了。”
夏芍沒想到向來把女婿當仇人防的父親竟能先讓她去看師兄,她看向母親,李娟對她點點頭,打眼色讓她趕緊上樓。唐宗伯也道:“去吧,這段時間的事,先讓你張師叔和我們說說,你就別管了,先上樓吧。”
夏芍這才跟父母和師父告了退,轉身上了樓去。
房間的門關著,裡面只能聽見風chuī過窗簾的聲音,夏芍沒注意到自己開門的手是抖的,隻覺得推門的瞬間有千斤重。走之前,她與他chuáng前說話,囑咐他一定要等她回來的話猶然在耳,可當回來,推開門看見躺在chuáng上的人,那一刻恍若隔世。
她聽不見自己走到chuáng邊的腳步聲和呼吸聲,只聽見自己的心在跳,當看見chuáng上的人,她的眼淚險些落下。但她還是qiáng忍住了,他不醒過來,她一滴淚都不會掉。哭也沒人看見,沒人哄她,沒人心疼,更沒人知道自己做錯的事。
她心裡埋怨著,臉上卻不自覺地露出笑來,他的臉色好多了,青黑已然退了,只是還沒醒。夏芍抬手,以元氣行走過他的五髒六腑,發現煞氣已清,只是他重傷太久,恐要一段恢復期。夏芍又去摸了摸他的手,發現他的手是溫的,這才放了心。
心是放下了,她卻牽著他的手,怎麽也不舍得放。過了半晌,她輕輕把他的手牽起來,慢慢放在她小腹上,輕聲道:“師兄,我回來了。”
chuáng 上躺著的人卻依舊睡著,沒有反應,仿佛沒有聽見她的話。她的目光落在他臉上,卻淺淺牽起唇角,另一手輕輕撫上他的眉眼。平時,他的眉太鋒了,眉宇間都是冷 的,如今睡著,倒是沒那麽冷了。還有他的眼,總是拒人千裡的孤冷,閉著的時候倒添了幾分親近人的氣息。還有這鼻,太直,這唇,總是抿得太緊,現在放松下 來,她倒覺得線條柔了不少。
她覺得他這樣柔的時候,以後要多一些才好。天底下縱有太多不幸的事,太多不善的人,但總歸要多看看身邊真心的人。哪怕真心的人少到只有一個,幸福也不會全部離他遠去。
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喜歡這孩子,會不會覺得他來得太突然,以後會不會嫌他吵……
夏芍越想越遠,待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知道自己臉上是一直掛著笑的。
對她來說,最讓她牽掛的事已經圓滿了,剩下的那些,都不叫事。
夏芍也不知道自己在chuáng邊看著徐天胤坐了多久,但她知道她不能坐太久,畢竟父母還在下面。有很多的事,他們不忍心怪她,但她不能沒有jiāo待。
“你先好好休息,想讓我多陪你一會兒,你就早些醒來。你這麽躺著,可霸佔不住我,我現在要cao心的人可多了一個。”夏芍起身,自己都為這話笑了笑,為徐天胤蓋好被子,這才出門下了樓去。
剛走到樓梯口,便聽唐宗伯道:“身為風水師,篡改國運,不佑蒼生,他理應有此報!”
夏芍聞言垂眸,知道師父說的是肖奕。肖奕在篡改國運的時候,就應該想到會有bào斃的一天,可他或許不在乎了。只是到最後,他沒能死得那麽容易,五雷轟頂,灰飛煙滅,這或許對天下風水師來說都是一個警醒。
張中先隻說了他知道的事,至於夏芍在昆侖雪崩之後所遇,他就不清楚了。見她下了樓來,他便沒有再說什麽。夏芍往客廳掃了一眼,便見只有父親在。
“你媽去廚房了,說要給你做桌好菜壓驚。”夏志元見女兒看過來,便開口道。
“那我先去幫幫媽的忙。”夏芍道,但出客廳之前回身問唐宗伯,“師父,沒看見無量子道長,他是昨天就走了?”
唐宗伯聞言便歎了口氣,“走了。國運一複,你師兄qíng況一好,他便心無牽掛地走了。說是要去雲遊天下山川,有緣再見。”
無量子這個人,雖然年紀上來說算是唐宗伯的晚輩,但他的心xing,是唐宗伯都佩服的。世上的風水大師,有入世之人,亦有出世之人,他便是那個心不在紅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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