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卓燕覺得自打那次半夜生病以後,吳雙對自己的態度變得越來越冷淡。
曾經是那麼要好的朋友,大家一起從家鄉懵懵懂懂走進大學校園,最初時在陌生環境裡的那份無助感,全靠著彼此之間的鼓勵和打氣才得以盡快消融。
因為在心裡始終唸著這一份過往,卓燕很想要挽回她與吳雙之間的友誼。
她試著主動去靠近吳雙,想緩解她們之間的冷淡關係。可是吳雙併不配合,她總是一副欲理不理的樣子。
卓燕一時變得無從下手起來。
一天下午上完課,趁著一起往階梯教室外面走時,卓燕順便對江山囑咐一句:「山哥,說個事,以後記得不要在嫂夫人面前說太多與我有關的事情哈,當心會惹嫂夫人不高興!」
江山對這個話題表現得非常不耐煩,「那怎麼辦?合著我還不能提你了是不是?總不能因為這個,我就和你絕交吧!」
卓燕看著他嘻嘻笑起來,「瞧瞧!年紀也不小了,四五個你自己加在一起也有一百多歲了,脾氣說來就來,嘖嘖!熱血青年啊,火力忒旺,一句話就差點點著!」她奚落完江山,又大大咧咧的抬手拍拍他肩膀,「不過還好,你還算講兄弟義氣,沒有重色輕友!但是話又說回來,這要換成是我嘛,我覺得我肯定希望我男朋友是重色輕友的!唉唉,怎麼辦,好糾結……」說著說著,她就把自己繞進問題裡去了。
江山看著她,目不轉睛,一直微笑。
那笑容初看上去好像很隨意,可是再看兩眼又會覺得別有深意。
他就這樣笑著,看著她說:「別說,要真是你,我還就重色輕友了!」
卓燕不禁猛翻個白眼給他,「滾蛋!老沒正經的,你姐姐的口頭便宜你也敢佔,就不怕背著亂‧倫罪名被警察叔叔抓你去浸諸籠!」
江山一副滿不在乎的調調,甩甩頭,又扶了扶眼鏡,然後突然一伸胳膊把卓燕擋在牆壁與自己之間。
偌大的階梯教室裡人聲紛雜腳步繁沓,同學們都簇擁在一起擠著趕著往教室外面走,並沒有誰來得及注意到在這一刻、在教室一隅,有個男生突然壞壞地擋住了一個女生。他把她擠在牆角,讓她進退不得。
江山忽然伸手撐在牆壁上,擋住卓燕。
他俯低上身,微微向前探著,直望著卓燕眼底,似笑非笑地壓低聲音說:「文靜,浸豬籠是要有奸情的;我如果是姦夫,那誰是淫‧婦?你嗎?是嗎?嗯?」
他的聲音越到後來越有一股旖旎曖昧的味道。卓燕覺得自己的後背在嗖嗖地冒著涼風。
她一把推開江山,想也不想對他飛腳就踹,「你個混蛋!還越玩越來勁了是吧?!敢罵我是淫‧婦!叫你滿嘴胡說八道,看我不踹得你滿地找藥吃!」
江山收起剛剛那副似真似假的調戲模樣,一邊跳腳閃躲一邊指著卓燕惡聲惡氣地叫:「卓文靜,你夠了啊!踢兩下完了,別沒完沒了!當心惹急了我可還手!」
卓燕一聽不由踹得更加使勁起來,「哈,你還來能耐了!還想跟我動手呢?!我就踢、就踹、就沒完沒了了!求你一定要急一個給姐長長見識,一定要給個機會讓我學習學習班長動手打同班女同學是什麼樣!」
江山被卓燕奚落得破了功,再也裝不下去強硬,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牙尖嘴利,一點虧你都不帶吃的!」他一邊跳來躲去,一邊依然沒個正經樣子的繼續胡說八道,「我說小妞,你能不能規矩點啊!別說說話就對爺兒動手動腳個不停好不好,爺兒我可是個正經人吶!」
卓燕恨不能撕爛他那張跑火車的大貧嘴。
「我打死你!混蛋!我叫你胡說!」她漲紅了臉,又氣又急,想也不想掄起手裡的書便對江山用力拍過去。
江山嚇了一跳,忙不迭伸出手去捉住卓燕手臂,「你這暴女,想謀殺姦夫是怎麼的?這麼重的手你也敢下!」
卓燕究竟是女孩子、臉皮薄,聽江山不停地說這些沒羞沒臊的玩笑話,她已經徹底招架不住。
雙手被制住不能動,掙又掙不開,她不禁又羞又惱,一邊跺腳扭動一邊嗔怨江山:「你快松開我!討厭!不許再胡說了!」
江山直勾勾看著她漲得紅彤彤的臉,眼神半分也不捨得移開。
這樣的情景,不知道已經偷偷幻想過多少次;今天他終於能夠真真實實地握住她手腕——他怎麼捨得這麼輕易就放開她呢?
忽然他看到卓燕臉色一變,一邊使勁對自己皺眉眨眼睛,一邊滿臉慌張地小聲說:「快松開我,快點!」
江山看著卓燕,偏不松手,不懷好意地笑著問:「文靜,你怎麼了?怎麼臉揪得像個包子似的,這麼痛苦?是讓誰踩到你的小尾巴了嗎?嗯?」
卓燕帶著一臉天塌表情的望望江山身後。
這一刻她真是恨不能讓自己直接昏死過去。
^_^
卓燕閉了閉眼睛,欲哭無淚。
再睜開時,她強擠出一抹笑,對著江山身後「嗨」了一聲。
趁著江山分神往後看時,她奮力扯出自己手臂,逃命似的向一旁猛竄一大步,和某人拉開距離。
然後對著站在門口的人再次強迫自己一定要擠出自然的、鎮定的、光明正大的笑容,「嗨,雙……吳雙,你來啦……」面對對方涼絲絲的眼神,以前的親密暱稱此刻一下哽在喉嚨裡,讓她怎麼也叫不出口。
——這一刻起,她們之間的距離似乎變得更加遙遠了……
^_^
吳雙清晰的感覺到,江山看見自己出現在門口的一瞬,他身上那種由心內散發出來的、開心愉悅的氣息,一下子悄無聲息的隱滅掉了。
他像和剛剛換了個人一樣,笑容裡半點輕狂囂張都難再尋見,唇畔間只剩下足足的爾雅溫文。
他的笑容很俊美、很迷人,可是她看了只覺心痛。
從什麼時候起,他在她面前已經開始帶著面具做人了?又是從什麼時候起,他最真實的那面只展露給另外一個女孩?
越想,心不禁越痛。
直到很久以後,吳雙終於承認,其實是從一開始,江山就只對那一位女孩特別不同。
他們說起話來、開起玩笑,通通都肆無忌憚。
那時大家都以為他是把那女孩當成男孩子看待了,所以才會那樣不羈,那樣百無禁忌。
那時她與大家有著一樣的想法——可能那時,其實連江山自己都是這樣以為的吧,不然怎麼會直到和她好了以後他才幡然醒覺,原來他真正愛著的,其實並不是她這個溫柔婉約,而是那個肆無忌憚。
她知道肆無忌憚一直傻傻的,對一切一無所知,心裡喜歡的也另有其人;她其實並不該責怪她什麼。
可是她能怎麼辦呢?
誰叫她不知不覺中已經深深愛上這個在她面前總是帶著面具的男孩子!
來不及了,不管究竟誰愛的是誰,一切都來不及了;她已經把心淪陷給他了。
所以卓燕,除了你,我不知道還可以去怨恨誰。
^_^
吳雙站在教室門口,臉上笑吟吟的,就像很開心一樣。
但是依著江山對她的瞭解,他知道此刻她這副笑容是裝出來的——她臉上笑得越開心,說明心裡的不快就越濃烈。
吳雙笑吟吟回覆卓燕一聲:「嗨!」又轉過視線看向江山,語調正常得不得了,就像以往一樣的溫柔,「我們不是約好下課以後去書店的?我等了你好半天你都沒來,我擔心你給忘了,就過來找找你。想不到還真在這呢!」她環視一下已經沒剩幾個人的階梯教室,「都走得差不多了,就你們倆還跟這耗著呢!」
江山覺得再說下去情況會變糟,趕緊打斷吳雙說:「人少省著擠得慌,走吧,我們這就去書店!」
吳雙看著卓燕,笑得別有深意,話中有話地說:「不好意思燕子,那我們就先走了,等他回來再讓他和你接著聊啊!」
卓燕被囧得手忙腳亂,又是抓頭又是擺手,「沒啊……不是的……那個不聊了不聊了,我跟他有什麼好聊的啊……」
吳雙笑得無限溫婉,柔聲細語地慢慢說著:「沒事兒,聊一聊挺好的!他啊,和我在一起一星期也沒有和你在一起十分鐘說的話多!沒事兒,讓他和你多聊一聊真的挺好的,不然時間長了我都擔心他在我這裡會憋壞了!」
聽完這番話,卓燕臉色一下變得煞白煞白。
她咬著嘴唇望向吳雙,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不知道此刻自己心裡究竟是愧疚還是害臊、是窘迫還是怨怪。
她怎麼能聽不出吳雙話裡面真正的含義?那一句句笑談,每個字都是一把諷刺的刀,扎得她滿心都是惶然與不安。
●︶3︶●
興許因為心虛,江山一直沒有出聲。
直到聽吳雙說了這樣一番話,他不由皺起眉心。
他拉起吳雙的胳膊抬腳就向外走,一面走一面忍不住有些埋怨似的咕噥一聲,「還說我呢,你不也是!哪天也沒見你說過這麼多話,就今天居然也跟著胡說八道上了……」
卓燕站在他們身後沒有動。
她看到吳雙用力甩著了下手臂,似乎是想甩脫江山的箝制,可惜沒有成功;江山一直握著她的胳膊,大步不停的往前走。
每走幾步,她便掙一掙,卻怎樣都掙不脫;她每一掙動,他便愈發握得緊了,腳步也同時邁得愈急愈大。
兩個人就這樣一路拉拉扯扯、踉踉蹌蹌地走遠。他們的影子交交疊疊、斑斑錯錯地覆過來覆過去,最後終於在走廊轉角處徹底隱沒。
週遭一下變得極其安靜。
卓燕驚覺不知什麼時候,自己竟又一次落了單。
孤單鋪天蓋地的漫湧過來,這一秒鐘,她寂寞到彷彿全世界只剩下她一個人。
一整個晚上,她都很沮喪沒精神。
臨睡前,她把QQ簽名改了一下:
【豆沙包不開心……】
關掉電腦,她蹲在竹筐前,扒拉著裡頭的小刺蝟,對它喃喃低語:「豆沙包啊豆沙包,我知道你很孤獨、你不開心,不過沒關係,你有我呢啊!咱們兩個作伴兒,一切不開心很快都會過去的!」
竹筐裡的小傢伙睜著小豆豆似的圓眼睛,無限委屈、無盡哀怨似的看著卓燕。
誰來救救它?
它團得好好的正犯懶,莫名其妙就被她扯起來……
它只是一隻刺蝟,它哪知道什麼是孤獨寂寞不開心……
她又在「以刺蝟之名」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