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會議室裡的很多人來說。
陸總是一個非常難討好的上司。
因為他很少因為什麼高興。
也很少因為什麼不高興。
新產品大獲成功。業績節節高升。年會抽中最高大獎。完成一個超級大項目。
他都是那種懶洋洋的, 覺得「還行吧,但是完全不知道有雞兒值得高興」的性冷淡表情。
同樣, 當他衣服被某女職員「不小心」潑了咖啡, 汽車被某熊孩子劃了幾痕, 偶爾點個外賣卻晚了倆小時才送到餐——
他也是那種懶洋洋的,覺得「這樣啊,但是完全不知道有雞兒值得悲傷」的性冷淡表情。
所以, 當你壓根不能判斷一個人的喜怒哀樂點時, 這個人就變得極其難討好。
甚至某些時候,下屬們還忍不住聯想:自己老闆長著一張盛世美顏, 擁有一個聰明腦袋, 同時坐擁億萬身家, 幾乎可以說是想要什麼有什麼, 但他卻活的如此不積極,是不是內心裡頭其實有點厭世?
據說,世界上那些特別聰明的人, 大部分都存在著某些精神疾病呢。
而這種猜測的可信度, 在他們一個月內兩次從陸總的手機裡聽到這首《二泉映月》時,迅速高漲到了百分之八十。
悲傷的二胡演奏聲持續不斷地響著,會議室裡沒有人敢說話,眼觀鼻鼻觀心,哪怕腦子裡已經想像出了一部哈利波特, 氛圍還是一片死寂。
——這是山谷員工必備的職業素養。
然後他們就看見, 他們陸總撿起桌子上的手機, 面無表情地盯了螢幕三秒鐘。
最終抬眸,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先吃午飯吧。散會。」
一群下屬們望著放到一半的幻燈片,面面相覷。
不知道這個「先吃午飯吧」的意思是,「先吃完午飯,然後馬上回來開會」,還是就是「散會」。
但男人已經拎著手機出了會議室。
背影挺拔,長腿修長,最重要的是,臉上終於不再是那種懶洋洋的性冷淡表情。
聯想到之前51樓趙鐵牛被拋棄的傳聞,整個會議室的人都陷入了鄭重的沉思之中。
——要變天了,山谷。
大家不約而同地這樣想。
當然,他們並不知道。
在他們接觸不到的領域內,整個世界都已經變過一次天了。
......
陸峪把手機摔在了沙發上。
饅頭團子也隨著手機的翻滾而在玻璃罩內來回顛倒。
但是很顯然,被陸峪折磨了這麼多次,它已經很能習慣這種程度的顛簸。
就在男人撿起手機,擰著眉毛想要說什麼的時候,饅頭團子率先在聊天框上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反正它沒有腿,跪和站也沒有半分區別。
「陸峪,我知道我犯了大錯,我給你跪下了!」
「......」
陸峪滿腔的憤怒一下被它噎在喉嚨裡。
矮饅頭團傷心地眨著大眼睛:「是我太衝動太欠考量了,你就是打死我罵死我,我也不敢有一絲怨言!但是我希望你明白,你是我在這個世界唯一的依靠了,我的心永遠向著你。」
「......」
陸峪沉默地看了這隻表情包半分鐘。
而這半分鐘內,螢幕上一直持續不斷地下著討好的愛心雨。
他挑了下眉:「饅頭團。」
「哎。」
「我打算跟你說件事,希望你能做好心理準備。」
池杉整個臉都皺起來了。
難道她都這麼委曲求全了,陸峪還不打算放過她?
這個人也太小心眼兒了吧。
怎麼五年過去,他在人品方面就沒有絲毫的進步?
陸峪自顧自地開始闡述:「事情是這樣的......」
自從上周被雙面嬌娃池女士科普了一個全新的世界觀之後,陸峪就去專門瞭解了一下重生文和穿書文的知識。
然後他就發現,池杉是真的慘。
重生的把她當成敵人看待,穿書的直接奪走了她的身體。
第一時空墜崖而亡,第二時空被送進精神病院,第三時空直接失去了肉體控制權。
如果這個世界上有比她還慘的人,他想一定是他自己。
——第一時空妻子墜崖而亡,第二時空失憶流浪,第三時空無辜被綠。
這情節真是感人的要死。
陸峪調查了很多資料,關於倪璿,關於池杉,還有關於宇宙觀空間論,只差自己沒寫篇論文出來了。
但重生穿書這些事情,實在太過靈異,短時間內,他壓根沒辦法得到合適的解答。
唯有一點可以肯定,就是那天池杉對他所說的東西,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是真的。
「......差不多就是這樣。」
男人瞅著手機螢幕上那只一動不動的表情包,挑了挑眉:「聽懂了嗎?」
饅頭團子遲緩地眨了一下眼睛。
「聽......聽懂了吧?」
「聽懂了就聽懂了,沒聽懂就說沒聽懂,「吧」是什麼意思?」
「反正就是......你說倪璿是一本重生文的女主角,我是女配,對吧?」
「對。」
「然後這篇文的一個讀者,忽然穿進了書裡,佔據了我的身體?」
「嗯哼。」
「結果我頑強的沒有死絕,反而抓住機會,跟你傾訴了所有的真相,還撕心裂肺地想挽回錯誤,跟你複合?」
「......差不多吧。」
「我有點混亂。」
饅頭團揉了揉自己毛茸茸的腦門,問他:「按照你的說法,我是拍了照片才演了電影,然後我改變了這一段歷史之後,又是因為校園歌手賽才進的偶像組合,沒錯吧?」
「......嗯。」
「那你之前不是說,我又毀容又傷腦的嗎?!怎麼在這個故事裡,我忽然變得那麼順利了?」
陸峪既然敢對她和盤托出,肯定是已經想好了圓謊的說法。
於是他點點頭,面上沒有半點心虛:「我之前騙你的。」
池杉瞪大眼睛:「你騙我的?你為什麼要騙我?!」
因為要阻止你進娛樂圈。
防止你再一次見異思遷跟老子提出分手。
——這種話,陸總死也不可能對一隻表情包說出口。
他沉默了半秒,桀驁道:「反正我就騙你了,你能怎麼樣吧?」
哇!
——瞧瞧這態度。
池杉爆炸生氣!
無敵生氣!
整個人都要氣裂了!
所以她......她確實不能拿他怎麼樣。
如果換做是五年之前,她還可以撕咬扯打,把高跟鞋直接往陸峪腦門上砸。
但是五年之後,她只是陸峪手機裡的一個表情包,它的生死還被掌控在別人手裡,甚至連偷偷溜出去玩一下五年之後的百度都不可以。
它只能在手機螢幕上蹦的老高,氣急敗壞地仰頭教訓他:「陸峪你真的太惡毒了!你這樣隨意篡改別人的人生,萬一對我造成什麼不可挽回的傷害怎麼辦?你這種行為是很過分的你知道嗎!是違背道德的......」
男人歎了口氣,桀驁的眉宇間終於浮現出幾分愧疚:「那你想怎麼樣?」
「什麼叫我想怎麼樣?你這是什麼態度?你還覺得自己沒有錯是不是!陸峪你......」
「我的意思是,事情已經這樣不可挽回了,你提個補償要求出來,能滿足你的我儘量滿足。」
「我......」
「嗯?」
饅頭團非常生氣:「哦,難道在你心裡,這種犯罪行為是這麼隨隨便便就可以彌補的嗎?我告訴你,除非你給我看一下13年A大金融市場課的期末考題,否則我跟你沒完!」
……
陸峪挑了挑眉。
也不說話,就這麼平靜地看著她。
把池杉看的心虛極了。
她沮喪地坐下來:「算了當我沒說。」
「你提個現實點的要求。」
「我怎麼現實呢?」
「比如你想要什麼,或者缺點什麼?」
「我缺錢。」
饅頭團子耷拉著眼皮,「那難道你還能讓五年前的陸峪給我打個一百萬嗎?」
「能啊。」
「所以我只能從......」
它一下頓住,仰起腦袋,錯愕地看著他,「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我能讓五年前的陸峪給你打一百萬,前提是你配合。」
「怎、怎麼配合?配合什麼?」
「配合我跟五年前的陸峪取得聯繫。」
饅頭團翻了個白眼:「......你在做什麼美夢呢?」
妄想通過她的異能預知未來?
——想得美。
「我是為你著想。」
陸總倚著沙發,漫不經心:「你不要不識好歹善惡不分。」
「呵,我信你才有鬼了。」
「我就問你,這麼長時間了,你搞清楚你自己的穿越機制沒有?」
「我可以......」
「而且要不是我告訴你,你覺得你什麼時候才能知道自己肉身流離的艱難處境?」
「那是因為......」
「現在你肉體不保我們暫且不說,那五年前呢?五年前你有錢嗎?手底下有人嗎?就憑你假冒偽劣的池家大小姐身份,你覺得你能做成什麼大事來拯救你自己那可憐的靈魂?」
「.......」
池杉被他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只能睜著一雙2D大眼睛,憤怒又無助地看著他。
「我反正是無所謂。」
男人懶洋洋地晃著手裡的車鑰匙,「不管是五年前,還是現在,我顯然過的都非常好,提前預知未來,對我來說並沒有任何必要。」
……雖然他的態度囂張極了,搞的她十分憤怒。
但是池杉不得不承認,陸峪說的完全沒錯。
她沉思兩分鐘,終於無奈地接受了自己如今沒錢、沒人、並且連身份都是假冒偽劣的悲慘現實。
關鍵她還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就算陸峪跟五年前的他自己取得了聯繫,也必須要通過她這個媒介才行啊。如果他真的想做些什麼,她完全可以在中間及時攔下來。
她才是那個掌控命運的控制中樞呀!
——得益於這個樂觀思想,饅頭團子暫時接受了陸峪的提議。
它困惑地問:「但是我要怎麼幫你取得聯繫呢?我總不能直接上去跟他說,我能穿越未來巴拉巴拉的吧,你有什麼只有你自己知道的摩斯密碼之類的東西嗎?」
「就算有,也不能用這個方法。」
「為什麼?」
陸峪頓了一會兒:「因為按照我的性格,除非眼見為實,否則你怎麼說我都不可能相信的,說不準還會把你當成間諜監控起來。」
「那你他媽......」還敢跟我提這個要求?
池杉面無表情,死亡凝視了他三秒鐘。
「所以,我給你想了一個絕對不可能失敗的方法。」
「什麼方法?」
男人勾勾唇,難得衝她露出一個笑:「勾引我。」
池杉差點以為自己耳朵出問題了。
「......你說什麼玩意兒?」
「我這個人,有一個致命的缺點,就是心軟,對女人尤甚。」
「大哥你騙鬼呢,據我瞭解......」
「瞭解了屁。你覺得這個世界上,還有比我自己更瞭解我自己的人嗎?」
「......」
陸峪神情平靜:「總之,只要你勾引成功,那不管你說什麼,他都會信。」
「並且,傾家蕩產也會幫你。」
池杉張大了嘴巴。
「我可以給你提供情報,只要根據我的提醒去做,我保證你可以贏得我的心。」
「......」
「你在猶豫什麼?」
他凝視著螢幕,漆黑的眼睛裡充滿蠱惑:「饅頭團,這是門一本萬利的生意。」
「你不努力,最後吃虧的也只有你自己。」
......
男人懶洋洋地收回目光:「你知道,我反正是無所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