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杉對陸峪大言不慚的話表示了質疑。
她又不是傻子。
她覺得, 如果換做自己的話,絕對不可能僅僅因為好心,就慫恿一個不熟的陌生人去追求五年前的自己的。
這不是自己坑自己嗎?
哦,不對。
在這個陸峪眼裡, 池杉可能不是一個不熟的陌生人, 而是有過熱戀時期的前女友。
但前女友的意思就是, 他們倆已經分手了啊, 還分手三年了呢。
那跟不熟的陌生人有什麼區別?
哦,對了。
聽陸峪剛才那些話的意思好像是,他們倆分手, 完全是因為那隻佔據了她肉身的穿書女鬼造的孽, 和兩位當事人並沒有任何關係。
池杉靈光一閃, 忽然被點透了什麼思路。
它盤腿坐在聊天框上, 胖乎乎的手在虛空裡晃啊晃, 臉上帶著一種仿佛窺破了天機的興奮, 它問:「陸峪, 你是不是還對池杉2號舊情難忘?」
池杉2號, 是剛才陸峪在敘述曲折的故事情節時,饅頭團給編的號。
它自己是池杉1號。
和陸峪談戀愛的是池杉2號。
跟陸峪分手的是池杉3號。
仿佛在複刻《彗星來的那一夜》。
眼前的男人挑了挑眉,沒承認, 但也沒否認。
池杉覺得自己猜中了真相。
它豪爽地大笑三聲, 雖然聽不見聲音, 但是從它神氣抖擻的毛髮中, 依然可見它心底的揚眉吐氣。
「暗戀我你就直說嘛, 暗戀我的人多了去了,我又不會笑你......」
「饅頭團。」
陸總打斷她。
饅頭團絲毫不生氣:「哎。」
「五年前,你是追的我。」
「......」
池杉鼓起臉:「鬼才信你。」
「你愛信不信。」
男人翹著二郎腿,漫不經心,「反正我方法已經給你提在這了,要不要試,隨你自己。」
「我才不試。」
饅頭團子極其人性化地翻了個白眼,「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肯定就是被我提出分手之後,自卑心爆發,所以才故意使出這種詭計,想讓我去勾引你——做、夢、吧!」
「呵。」
陸總嗤笑一聲,「那你就別聽,我還不想犧牲清白來幫你拯救那什麼破肉身呢,要不是看你可憐,你是死是活跟我有什麼關係。」
「你......你不要說得那麼冠冕堂皇,誰知道你心裡打的什麼鬼主意。」
「所以讓你別聽啊。」
男人懶洋洋地瞥了她一眼,「老子巴不得少點麻煩事。」
「......」
池杉這個人,就是吃硬不吃軟的典範。
陸峪對她好,貼心善良地給她分析替她著想,她反而懷疑這個人在密謀什麼陰謀詭計。
但一旦男人擺出那種「你愛聽不聽,跟老子有毛線關係」的不屑表情,她就又覺得會不會是自己想多了。
饅頭團把自己卷成一個毛茸茸的球,在螢幕上沉思了半分鐘。
最後她問:「但是如果,我勾引了你,你死心塌地地愛上我了,可我只是利用你,達到目的之後又跟你分手,你要報復我,怎麼辦?」
陸總用一副「你是傻子嗎」的表情俯視她。
「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不缺女人。也不屑對女人動手。」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萬一你到時候後悔了怎麼辦?」
「後悔了也不會逼你。」
男人的表情淡淡的,但不知為何,池杉總覺得從他低沉的語氣裡聽出了幾分認真,「如果你真的想分手,我不會強留你。」
「我怎麼知道你說的......」
「這是做人的底線。」
他抬起眼眸,「強扭的瓜不甜,該放手的時候,我絕不會再糾纏。」
「......」
池杉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看著那雙漆黑的眼眸,她仿佛被蠱惑了似的,情不自禁點了點頭:「......那好。」
——好個屁。
話音剛落,池杉就後悔了。
勾引這種事情,她從小到大就沒做過。
甚至她還有點不屑。
現在陸峪讓她去勾引陸峪,她居然還同意了?
她是不是穿成表情包之後,腦殼出問題了哦。
在她懊悔之際,陸總已經很快跳到了下一個話題:「你知道你大約什麼時候回去嗎?」
「回去?回哪裡去?」
「五年前。」
「你問這個幹什麼?」
他看了看表,表情平淡:「如果你待的時間夠久的話,我帶你去見見你的肉身。」
「我、我的肉身?」
「嗯哼。」
念及那天在電梯裡碰到的那個清純如水的「自己」,池杉莫名有種抵觸的情緒。
她垂下眼眸:「去見我的肉身幹什麼?反正見到了也不一定是我自己。」
男人頓了一下,「好歹你最瞭解你自己,見一見也好再判斷一下,你是不是真的被奪捨了。」
有些話,陸峪沒有對饅頭團說的太清楚。
比如池杉1號和池杉2號相互靠近就能讓池杉2號變得強大這件事,他衡量許久,最終還是選擇了保留。
倒不是想故意防著她,而是,陸峪太清楚這姑娘的性格了。
大膽,執拗,腦筋轉的比電動機還快,且行動力極強。
什麼都想試一試,什麼都幹的出來。
如果讓她知道了居然還有這種辦法,她絕對會費盡心思接近如今的那個她自己。
而池杉1號要是真的和池杉2號取得聯繫,威力絕對比兩個陸峪大得多,鬧騰起來,說不定能把時空都搞崩塌。
還有就是,他現在依然不敢百分之百肯定,自己聽到的事情都是真的。
如果池杉也有事情瞞著他呢?
又或者,萬一池杉自己也被混淆了記憶呢?
上次交流的那樣匆忙,很多事情都沒有說的太清楚,陸峪不敢冒這個險。
他看著還在沉思的表情包,斟酌著問:「你現在對你自己的穿越機制,有多少瞭解?」
「我......不是太瞭解。」
池杉只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很困很困的時候,就說明她要跑到五年後了。
然後如果那邊有人吵醒自己的話,她就會穿回去。
但至於什麼時候才會很困很困,這一點,她還沒有搞懂。
「不過我總覺得,可能跟你有點關係。」
「跟我?」
「對......唔,也不是你,就是陸峪1號,陸峪1號你明白吧?」
「嗯哼。」
「我每次穿越,都是在見他之後。這段時間我一個多星期沒見他,就一次也沒再穿過來,直到今天,我又看見他了。」
饅頭團蹙著眉回憶,「但好像也不是每次見陸峪1號,我都能穿越。」
穿越規律混亂的很,池杉根本摸不著什麼頭緒。
陸總陷入了沉思之中。
半晌,他開口道:「我建議你可以問問五年前的我。」
「問他幹什麼?」
「觸發點不一定在你身上,也可能是因為他遭遇了什麼類同的事。」
「......哦。」
饅頭團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男人瞅了她一眼:「所以,現在要去看看肉身麼?」
「好......還是下次吧。」
池杉正要答應,下一秒卻又沮喪地捂住了腦袋,「我感覺我得走了。」
熟悉的搖滾樂聲在耳朵邊響起,敲擊著腦神經,帶來輕微的刺痛感。
這是她每次要穿回去之前的一個小徵兆。
而這首搖滾樂,就是池杉給自己定的鬧鐘鈴聲。
饅頭團抬起頭,望向他。
明亮的眼睛裡還有光點在跳躍。
「陸峪,我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要幫我,但是我覺得,你應該是一個好人。」
「所以,你懲善除惡扳正世界,我救我肉身,我們倆從今天開始就是盟友了。」
「但是你要是敢心懷鬼胎算計我的話,就算你把我搞死了,我也不會放過你的。」
饅頭團子齜牙咧嘴,表情兇狠:「我連表情包都能變,鬼也可以!到那個時候,我就化成厲鬼,天天晚上衝你吐舌頭,讓你夜不能寐,精神失常,我做鬼也要拉你下地獄——」
池杉走了。
丟下一句狠話之後,就在螢幕上消失的無影無蹤。
陸峪沉默半晌,撿起手機,給池杉的經紀人打了個電話。
對方幾乎是秒接,聲音小心翼翼的:「喂,陸總?」
「池杉最近有沒有什麼異常?」
「暫時還沒有。不過我問了問她之前的同學,發現她確實,」經紀人斟酌了一下措辭,「和之前有些變化。」
「陸總,這個病,您說能、能治好嗎?」
陸峪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擊著桌面:「現在還不確定。這個症狀在國內比較罕見,得去國外的專業機構才能確診。」
他頓了頓:「我正在聯繫這方面的權威醫生,到時候,還希望你能配合。」
「您放心,只要能治好池杉的病,我一定配合,一定配合。」
手底下最火的藝人有DID傾向。
這對於一個經紀人來說,簡直就是握了顆定時炸彈,這幾天焦躁的嘴上都冒出了幾顆痘痘。
娛樂圈裡,工作壓力大,出現抑鬱症的頻率也要更高一些,但經紀人在這個圈內工作這麼多年,就沒見過哪個藝人會嚴重到出現這種症狀的。
偏偏池杉自己也對自己的狀況一無所知,要不是那天偶然遇見了陸總,經過他的提醒,自己也不會意識到情況的嚴重性。
本來就是,正常生活中,就算出現一點異常,誰又會往人格分裂的方向去想?
沒錯,陸峪上次跟池杉經紀人說的理由就是:池杉患了DID。
DID,分離性身份識別障礙。
和人格分裂類似的一種精神疾病。
「醫生說,DID患者,前期出現記憶斷層、頭疼、焦躁、主人格不知道次人格存在......這些情況都是很正常的,你現在暫時先不要刺激她,儘量安撫她,把異常情況圓過去先,等到權威醫師確診後進行治療,再告訴她也不遲。」
陸峪握著手機,聲音微微低沉,「不然,真要出現什麼不可控的狀況,挽救起來只會更困難。」
「好的好的,您放心,我一定時刻關注杉杉的情況,好好安撫她。」
經紀人又是驚又是愁,唉聲歎氣地掛了電話。
剛好自家藝人從房間裡走出來,看見她這副哀愁的模樣,忍不住問:「姐,你怎麼了?感覺你最近狀態都不太對。」
「哦,沒事,你們新拍的那支廣告不是出了點問題嘛,我正愁著呢。」
女人聞言就蹙了蹙眉,眼底裡浮現出幾分厭煩:「公司到底還要讓我拖團拖多久?我給公司賺了那麼多錢,不是為了拍這種劣質的MV的!」
「我知道。」
經紀人連忙安撫她,「好在合約還有一年就到期了,到時候如果星影不能給你一個說法,咱們就不續約了,反正依你現在的名氣,單幹也不怕。」
女人點點頭,又揉了揉太陽穴:「不知道為什麼,我這兩天老是頭暈,上一秒的事下一秒就不記得了,好煩。」
「......醫生不是說了嘛,你是工作太累,精神壓力太大,又缺少睡眠,才會這樣。等新專輯錄完,我們好好度個假啊。」
耿晴晴狠狠地踢了一下地上的快遞箱:「還不是因為這個廢團,真是爛泥扶不上牆!」
......
表情包池杉並不知道,五年後的世界,因為自己,已經陷入了更混亂的混亂。
她一睜眼,就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英俊面容,正懸在離自己不到十釐米的上方。
因為她的動作,男人挑挑眉,漆黑的眼眸裡流露出幾分詫異:「喲,醒了?」
池杉觀察了一下自己現在的狀態。
——躺在沙發裡,身上還蓋著一條被子,而陸峪正單手撐著沙發背,垂眸俯視她。
跟她湊得極近,近的都能數清他的睫毛根數,聞出他用的洗髮水是青檸味。
池杉一巴掌揮過去。
「啪」的一聲——
被男人輕巧躲過了。
那巴掌揮在了沙發背上。
揮的池杉手疼。
他懶洋洋地直起身:「既然醒來了,那就去接人。」
女生狐疑地望著他:「你剛才離我那麼近幹什麼?」
「以為你死了,過來探一探你還有沒有鼻息。」
「你才死了呢!」
陸峪把正在唱著爆炸搖滾樂的手機丟還給她:「鬧鐘響了三遍了,第一遍你沒醒,第二遍我調到了最高音量,第三遍我放到了你腦門旁邊。」
他轉過頭,語氣平淡,「但你就跟死了一樣。」
「......」
池杉其實覺得有點兒奇妙。
她剛以表情包的視角,見完五年後更成熟的陸峪2號,結果一睜眼,就又看見了現在尚還年輕的陸峪1號。
畢竟是同一個人,所以長的非常像。
但又有一點不一樣。
陸峪1號才二十二歲,眉宇間尚帶著幾分桀驁,喜歡穿黑衛衣和休閒襯衫,說話吊兒郎當漫不經心的,總讓人覺得很欠揍。
陸峪2號已經很老了,西裝革履,語調沉穩,但那副「我什麼都知道,全世界都在我把控」裡的傲慢姿態,也讓人覺得很欠揍。
經歷了許多世事的池姑娘沒由來的有些惆悵,撐著沙發,感歎道:「唉,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貓改不了喝尿,你長再大,也還是和小時候一模一樣。」
陸峪:「你說誰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