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杉的近鄉情怯沒有持續太久。
因為陸總並不準備把這麼寶貴的穿越時光留給她繼續傷懷。
他從書房裡找出另外一隻手機,打了個電話, 好像是喊了個醫護人員過來。
而後轉身就要走。
饅頭團子連忙在手機裡用力蹦躂:「怎麼啦怎麼啦?別忘了帶上我呀!」
陸峪沒搭理她。
池杉看著他毫不留情遠去的背影, 憤怒極了, 拼命想鬧出點動靜讓他不要無視自己。
但就算是她放完了一整首爆炸搖滾樂, 也沒見男人回一次頭。
到最後,小饅頭團反而把自己鬧累了, 歎口氣,在聊天框上坐下來,瞅著身上的毛髮呆。
唉。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擺脫這隻手機。
這種行動無時無刻不受人控制還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狀態, 實在是太痛苦了。
讓她忍不住覺得自己就是個殘疾人。
這種時候, 池姑娘情不自禁就想起陸峪1號的好來。
雖然, 陸峪1號總是一副「全世界我誰都看不上」的表情, 眉毛淡淡一抬, 眼裡都是懶散和輕蔑。
說話也不太好聽。
還總是以耍她為樂。
但他從來都不會無視她。
不管她說什麼, 都會聽進耳朵裡。
就算有時候只是懶洋洋瞥過來一眼,也總會給她幾分回應。
甚至仔細回想起來,她提的很多要求,他到最後幾乎都做到了。
嘴上說著不要, 身體卻很誠實。
簡直就是中二期的傲嬌彆扭典範。
可是這種中二期特質,和陸峪2號比起來,顯得多可愛啊。
陸峪2號......
饅頭團子垂下眼眸。
陸峪2號,說是說和她結盟, 其實壓根兒就沒有把她放在平等的位置上。
從頭至尾, 都是他一個人在強硬地做決定, 提出計畫牽著她的鼻子走。
雖然也是因為他說的話暫時都找不到破綻,池杉才會聽進去幾分。
但是,那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你不要質疑我只要乖乖聽我的話去做就好了」——的高高在上遊刃有餘的權威家長態度,真的讓人很不爽。
也不知道他平時在池杉2號面前是不是也是這麼一個表現。
如果是的話,那她真的很難想像,池杉2號居然會跟這麼一個男的談戀愛。
......不對。
池杉2號本質上就是她自己,陸峪2號也只是五年後的陸峪而已。
池杉2號會喜歡上陸峪2號,換句話也就是說,自己以後會對陸峪2號這樣強勢又控制欲爆棚的西服大佬人設情有獨鍾。
在原本的時空線裡,她究竟經歷了什麼,竟然會喜歡上這樣的男人嗎?
小表情包蹙蹙眉,只覺得滿心煩躁,頭都要想痛了。
不知道為什麼,在她內心深處,居然有些排斥把陸峪2號和陸峪1號混為一談。
越是和他們接觸,池杉就越容易把他們當成不同的兩個人來看待。
哪怕他們的小動作、說話方式、生活習慣,都幾乎一模一樣。
但1號就是1號,2號就是2號,在池杉眼裡,根本就是氣場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而且還不僅僅是對陸峪這樣。
上次在樹林裡看見五年後的自己時,她都只會有一種「這個人真的跟我好像」的恍惚感覺,卻永遠不會覺得「好像看見了未來的她自己」。
池杉腦子裡模模糊糊的出現一根線,仿佛順著它抽絲剝繭,就能找到一切事件的真相和本源。
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現在知道的情報和線索太少,任憑她怎麼思考,也始終無法觸及最深處的那部分真相。
……算了。
先不想了。
反正等她回去就可以把這些麻煩的事情都告訴陸峪了。
陸峪是學理科的,腦子好,對這種時空變幻的事情肯定充滿知識和邏輯,到時候兩個人一起研究,遠比她一個人在這裡瞎捉摸來的更有效率。
——女人就是奇妙。
明明幾分鐘前還在糾結怎麼樣才能和陸峪1號順利分手撇清關係,這一刻,卻又忍不住把那個男人當成是最值得信任的同伴和依靠。
池姑娘心裡究竟裝了什麼,估計連她自己也不十分清楚。
「走了。」
頭頂上方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池杉抬起腦袋,就發現陸總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回來了,此刻站在書桌前,撿起手機,然後快步往書房外走去。
一邊走,還一邊蹙眉囑託她:「記住,一會兒聽我的話行動,在我允許之前,千萬不要發出任何動靜。」
雖然也不知道陸峪到底又計畫了什麼行動,但是——
饅頭團子擰擰眉毛:「為什麼什麼都要聽你的?」
陸峪大概也是早就習慣了她這種叛逆的性格,聞言倒沒有不滿,反而還真的給她列舉起理由來:「我腦子比你好,邏輯線比你強,知道的內幕比你多,還比你客觀,聽我的總比你一個人亂碰亂撞好。」
「三個臭皮匠,頂過一個諸葛亮。但事實上,你什麼都不跟我說清楚,遮遮掩掩的,讓我很難相信你。」
男人怔了一下。
片刻後才回過神,頗有些無奈:「有些事情不告訴你是因為現在說不合適,畢竟你穿越的機制現在還不清楚,萬一你要是預知了未來做出什麼不可控的選擇,事情只會更加麻煩。不過有一點我可以跟你保證,我做的一切,全都是為你好,絕不會傷害你。」
「......」
——就是這種態度。
就是這種「我怕你會惹麻煩所以必須瞞著你你什麼都不用管聽我的就行」的態度。
讓池杉覺得自己仿若一個智障和殘疾。
但是偏偏,從某種程度上,她還覺得對方說的很有道理。
小表情包鬱悶地垂下腦袋,沒有再繼續反駁。
任憑男人一路把她帶進了之前囚禁耿晴晴的那個臥室。
臥室窗簾已經拉上了,光線微微有些昏暗,整個氛圍靜悄悄的。
才不過十來分鐘,耿晴晴就已經躺在床上陷入了睡眠。
神情平靜,呼吸勻稱,看上去睡的很安詳,陸峪進出的動靜半點都沒有吵醒她。
池杉忽然想到陸峪之前打的那個電話,心下敏銳地猜到了某種可能。
「你給她打安眠針啦?」
男人平靜地「嗯」了一聲。
「我不可能在她醒著的時候帶你過來,她現在對這些事情很警覺,萬一你要是暴露了,對我、對你、對池杉......2號,都太危險。」
暴露?
耿晴晴現在已經聯手機上的一個表情包都可以察覺到了嗎?
池杉有些懷疑。
當然,最主要還是怕安眠針打多了對自己的身體不好。
不過想到耿晴晴之前的歇斯底裡的哭叫,她還是很順暢地就接受了陸峪的這個解釋。
「所以,我現在還是只要去碰一下她就可以了對不對?」
陸峪望著床上沉眠的女人,眼神有些恍惚,不知道在想什麼。
片刻後,才把手機輕輕放到她的手邊,語氣平靜:「先試試看吧,我現在也不知道了。」
饅頭團子對上次森林的事還有深刻印象。
反正它什麼都沒做。
只是借著陸峪的手和這具身體接觸了一下,池杉2號自己就能從它身上「吸仙氣」。
然後不用一分鐘,她就會醒過來,重新掌控這具身體。
小表情包乖巧地坐在聊天框上,一動不動,黑白分明的2D眼睛睜的大大的,認真觀察池杉2號究竟是怎麼「醒」過來的。
它等了一分鐘。
兩分鐘。
五分鐘。
十分鐘......
二十分鐘過去。
床上的女人依舊安安穩穩地閉著眼睛睡覺,什麼動靜都沒有。
它疑惑地扭過頭,果然看見了陸峪緊皺的眉頭。
他上前一步,黑眸牢牢盯著床上的人,嗓音沙啞:「池杉?」
——還是沒有絲毫動靜。
不管是耿晴晴,還是池杉,都沒有絲毫動靜。
身體雙眼閉合,神情安寧,睡的很香。
這一刻,整個房間的氣氛比死寂更死寂。
池杉什麼都不知道,看著陸峪漆黑如墨的眼眸,忽然有些驚慌:「我......為什麼會醒不過來?」
她試圖找到一些能夠安慰自己的理由:「是安眠針直接影響了這具身體的神經嗎?」
陸峪沒有回答她。
他其實已經想到了之前池杉跟他說的話。
「不行了,我不能再吸了。」
「腦容量就那麼大,裝不下太多的靈魂體積。」
「我感覺,要是我再膨脹下去,這個腦袋它自己就直接爆炸掉了。」
「這樣從外界吸仙氣,根本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辦法。」
「我還是得從耿晴晴身上啃回來才行。」
......
他揉揉眉心,神情有些疲倦:「應該是這具身體腦容量已經無法再容納更多的靈魂體積了。」
「那怎麼辦?」
「看著辦吧。」
陸總把手機撿回來,不知道又想到了什麼,不動聲色地眯了眯眼,「總會有辦法的。」
「你這次回去之後,別忘了跟五年前的我說......你怎麼了?」
饅頭團子在螢幕上晃來晃去,語氣驚奇:「好像有人在找我。」
「什麼?」
「咦!居然是陸峪在叫我,奇怪了,他怎麼進來的......呀,我不能跟你多說了,我就要醒回去了,你好好保護我的身體,下次過來我說不定就能有結論了,到時候咱們再仔細詳談——」
小表情包在手機螢幕上呲溜一下消失了。
陸峪怔了片刻,垂下眼眸,又看了一眼床上的女人。
他遲疑片刻,最終還是拿起手機,打了個電話:「喂,倪道長......」
......
池杉對於陸峪2號後面的行為絲毫不知情。
她只知道,自己一睜開眼睛,看見的就是年輕時期小陸總放大的俊臉。
襯衫鬆垮,呼吸淩亂,額間還有細汗。
每一根頭髮絲兒都在傳達他的煩躁和焦急。
她眨了一下眼睛:「陸峪,你怎麼會在這兒?」
現在可是半夜!
他一個人高馬大的男人,究竟是怎麼出現在她的寢室裡的?
莫不成她還在做夢?
盜夢空間裡的夢中夢?
男人愣了愣,而後眼睛裡忽然浮現出一種粲然的驚喜。
他伸手把她攬進懷裡,啞著聲音說:「幸好你沒死。」
池杉蒙了:「你......你一個北方人,怎麼平翹舌音還念不清楚呢!」
正好這時,寢室門外也傳來宿管阿姨刻意壓低的關切呼喊:「同學,你女朋友有事沒事?用不用阿姨幫忙?要是真懷了的話,還是得趕緊送醫院去啊!這種事情可拖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