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子鑒定的結果最早也要隔天才能出。
池杉暫時沒有回學校,因為爸爸說,結果出來之後,說不定還要抓緊弄戶口什麼的,她人在會比較方便。
於是池杉請了最後兩節金融課的假,請假理由是:突生急病。
不然她還能怎麼說呢?
——我爸媽發現我可能不是親生的所以急著把我叫回家去做親子鑒定?
那還不如突生急病這個理由更可信一點。
池杉坐在書桌前,望著窗外圓圓的月亮。
因為睡不著,她乾脆披了件外套起來寫論文。
今天剛好是月中,夜空中月光皎潔,寄託了人們無限遐思與期望。
現在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家裡只有她和阿姨在,爸爸媽媽帶著倪璿去爺爺奶奶家「認親」去了。
在認回倪璿這件事情上,他們顯得有些迫不及待。
畢竟親子關係已經確定,一想到自己的親生女兒從小不養在自己身邊,還吃了那麼多苦,是對正常的父母大概都忍不住。
至於剛得知消息時的那些震驚、錯愕與尷尬,想必在池杉回家之前,他們應該都已經經歷過了。
池杉到家......不,從接到那個電話起,一切就都已經塵埃落定,大家都接受了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唯有她一個人在這驟生的漩渦中掙扎不安。
手機在書桌上震動了一下。
池杉拿起來一看,發現是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閨蜜路溪寧給她打的電話。
「喂?」
「喂,池杉啊,你今天是不是回S市了?」
「你怎麼知道?」
「翠翠說她今天去澄西園那邊拍鴿子,剛好看見你,她以為是她看錯了,結果後來又看見了你旁邊的池伯父......小姐妹,你回來怎麼也不通知我一聲,太過分了吧,今天還是我生日呢,怎麼著,你要逃酒是不是?」
忘記了。
今天是路溪寧的二十歲生日,池杉本來因為期末考試沒法兒回來,就提前給她寄了生日禮物。
結果家裡橫生變故,她匆匆忙忙回了S市,卻把好朋友的生日給忘得一乾二淨,連句生日快樂也沒說。
池杉揉了揉眉心:「對不起啊溪溪,忘了跟你說生日快樂了。祝你二十歲生日快樂,一輩子開開心心,永遠都是......」
「開心個屁嘞,你幹嘛,就打算這樣在電話裡敷衍我嗎?我告訴你沒門兒!我現在在翹尾巴這邊兒呢,你快過來!他們一幫人非要灌我酒,池杉杉,大家可都怕你,你得來幫我擋擋!」
池杉還沒來得及拒絕,對方就匆匆忙忙掛了電話,最後還不忘強調一句:「你可一定要來,不許找藉口!池杉杉,這是老娘二十歲大生日,你要是不來,咱倆友誼就斷送在這轟烈青春裡了!」
......
池杉在位置上沉思半天,沒辦法,最後只好起身換衣服化妝出門。
算了,就讓她以池杉這個身份,最後再和好朋友們團個聚吧。
畢竟是路溪甯這丫頭的生日,明天之後,也不知道還有多少機會能見到了。
更何況她現在心情超級不好,急需要一個宣洩口。
池杉化了一個華麗的濃妝。
珠光的眼影,灰綠色美瞳,口紅挑了支姨媽色,高光塗到飛起。
然後套了一件高貴冷豔的V領小黑裙,挎著包就出門了。
翹尾巴是S市一家高檔私人會所。
之所以取這麼難聽的名字,是因為會所的老闆姓喬,單名一個葳字,在家族裡排行老八。
所以有個外號叫翹尾巴。
池杉第一次進這家會所,還是路溪甯她男朋友帶著她們進來的。
不然以她自己,怕是還不太夠資格在這裡面消費。
跟普通工薪階層比起來,池家固然已經是大富之家,但階級這種東西,本來就是沒完沒了的。
不說別的,哪怕就在S市的富豪圈子裡,池家也排不上太前。
畢竟池杉爺爺只是一個普通的中學教師,既牽不上關係也給不了資金支持,池父白手起家能混到如今這個地步,已經算是很了不得的了。
而路溪甯男朋友的父親,是S市有名的鋁業大王。
自由戀愛能找到這麼一個男朋友,路溪甯媽媽當時高興了好幾個月,逢人就要炫耀一句。搞得路溪寧心驚膽戰,生怕以後分手要被她媽給打死。
......
池杉到翹尾巴時,路溪寧已經被人灌了好幾杯酒了。
她一看見池杉,整個人就從沙發上撲過來:「池杉杉,你終於來了,快,我們去跳舞。」
說著,挽著池杉的胳膊就東歪西倒地開始跳華爾滋。
得,已經醉了。
池杉把她扶回位置上:「你就安分點吧,小心像上回一樣,跳著跳著又摔個腦震盪。」
她蹙著眉頭,問身旁的人:「她喝多少了?」
旁邊的程槐摸摸鼻子:「也不多,就一兩瓶吧。」
「你瘋了吧!什麼叫就一兩瓶,讓你看著人,你怎麼還讓她喝這麼多酒啊。」
「......這酒度數不高,跟啤酒似的,我以為不會醉來著。」
「我謝謝你了哎,還啤酒呢,她喝白開水都要醉你不知道啊?」
程槐就低下腦袋,默默喝酒,不敢再說話了。
池杉是出了名的冰山美人。
她長相冷豔,大部分時候臉上都是沒什麼表情的,再加上那一身高傲的氣場,再囂張的公子哥兒,在她面前都莫名其妙氣短一截。
他們這一圈朋友,還在背後偷偷猜過,究竟誰能摘下這朵高嶺之花。
然而路溪寧都換了四五個男朋友了,池杉依然是無人能近身的冰山公主。
程槐覺得,再猜下去,賭注怕是都抵得上一棟房子了。
好在這時,路溪甯的男朋友許紹躍也回來了,路溪寧非扯著他要去跳舞,他沒辦法,只能帶著女朋友往舞池裡走。
程槐看著池杉一如往常冰冷的表情,硬是從這冰冷裡找出了一絲低落,他狗腿地倒了瓶可樂遞過去:「怎麼,杉姐,心情不好?」
池杉沒接,直接挑了瓶沒開的酒,撬了瓶蓋豪邁地對瓶吹。
程槐被嚇了一跳:「杉姐,哎呦喂我杉姐,你慢點喝,你要是喝醉了,我不好向池叔交代。」
她爹?
哦,她爹是挺嚇人的。
以前要是誰帶她去酒吧喝酒喝醉了,他爹拎著掃把就上來揍人。
所以有那麼一段時間,除了路溪寧,沒人敢送她回家。
如果路溪寧也醉了,她們倆姑娘就只能在外開個房,然後互相假裝在對方家。
池杉家教很嚴,十八歲以前的門禁時間是九點,當然,上晚自修不算。
成年之後,要求稍微放寬了一些,延長到十點。要是回晚了,等著她的就是一個月的禁足。
路溪寧老是嘲笑她是沒有夜生活的萵苣姑娘。
不過今天晚上,就算她在外通宵,大概也不會有人管她吧。
池杉垂下眼眸,又開了瓶酒。
程槐在旁邊看的心驚肉跳,叨叨絮絮:「姐,杉姐,心情不好你跟我說說啊,我幫你開導開導,你別光顧著喝酒,這酒啊,它對消愁其實沒有半點用處,你就算喝醉了,明天早上起來,你還不是......」
池杉嫌他煩,拎起酒瓶直接出了包廂。
「哎,杉姐,你去哪兒呢?」
「去找個清淨點的地方。」
「......」
.
池杉說的清淨點的地方,就是會所的酒吧。
今天似乎是什麼電音主題,整個場子非常嗨,酒吧裡幾乎全是年輕人,有的在拼酒有的在跳舞,誰也聽不見誰在說什麼。
路溪甯和她男朋友就在其中,手拉著手跳華爾滋,嗨的不得了。
池杉收回目光,靠在吧臺上,開始灌今天的第三瓶酒。
她說路溪寧酒量差,但其實她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兩個人半斤八兩,都是兩瓶啤酒就能放倒的垃圾。
更何況她喝的還不是啤酒。
池杉已經開始有點迷糊了。
她五官本來就長得冷豔,今天又化了個夜店妝,整個人坐在吧台邊非常顯眼。
就一瓶酒的功夫,已經有不少人試圖過來搭訕。
但女生抬起眸,灰綠色的眼睛異常冷漠,一言不發,渾身都散發著一種生人勿進的氣場。
池杉是生面孔,不過能進這個會所的,誰也摸不准這姑娘背後究竟是什麼身份。
一位位男士們雖然沒撩到不甘心,但也不敢真的就怎麼樣,只好摸摸鼻子灰溜溜地離開了。
吧台不遠處,程槐喊了個夥伴一起悄悄盯著,都快盯哭了。
這會所裡的人非富即貴,眼看著一個又一個人上前去跟他杉姐搭訕,就沒一個是他能動的。
可他又不敢不盯,萬一池杉出個什麼事兒,不僅是池叔,估計他表姐路溪甯也要撕了他。
好在他杉姐氣場是真強,醉成這樣,也能硬生生把人給瞪退。
他悄悄鬆了口氣。
然而還沒等他這口氣鬆完呢,旁邊的小夥伴又拍了拍他肩膀:「那哥們是誰?」
「哪個哥們?」
「就池杉盯著的那個啊,臥槽,長的還挺攻的,你說他是gay不是gay?」
程槐對他這個隨時隨地想著泡男人的夥伴無語了。
順著他看的方向一瞅,果然看見了個帥哥。
帥的確實罕見。
不過他嘲笑一聲:「你們gay圈裡,這程度就算挺攻了?謔,那老子不就攻破天際了。」
「攻不攻不僅看長相,有時候也是能感覺出來的好嗎,就你這媽寶男,你還攻,攻個屁!」
「嘿呦喂,王和洽你說什麼你有本事再說一遍......」
「臥槽!」
王和洽瞪大眼睛,打斷他,「這男的究竟是誰啊?是不是負過池杉?池杉怎麼哭成這樣?」
什麼?
程槐下意識望向吧台邊。
......果然。
剛才還高貴冷豔生人勿近的池杉,此刻抱著一瓶酒,死死地盯著某個方向,眼睛裡滾下大顆大顆眼淚。
這是程槐第一次看見池杉哭,整個人都嚇懵了。
而且這美人落淚圖實在動人,不僅是程槐,其他人也注意到了這場景。
謝澤西拿手肘撞了撞身旁陸峪的胳膊:「陸峪,你往那兒瞅瞅,那姑娘是不是你什麼老情人?」
酒吧有些吵,陸峪沒聽清,眼角一挑:「你說什麼?」
「我說,那有個大美人兒正盯著你哭呢,哭的可傷心了!我說京城怎麼沒你的風流韻事,怎麼著啊陸峪,原來你大本營在這兒呢。」
什麼亂七八糟的。
陸峪蹙蹙眉,抬眸朝前看去。
四目相對間,那姑娘似乎怔了怔,而後哭的更傷心了。
眼淚大顆大顆砸下來,簡直觸目慟心。
她抱著酒瓶,一邊伸手去抹眼淚,卻越抹越多,怎麼止也止不住。
整個人還一抽一抽的。
陸峪站了起來。
「陸哥你幹嘛去呢?」
「我去問問。」
他放下酒杯,邁腿朝吧台邊走去。
他去問問。
不就是沒借給她插座,這小孩兒至於哭的跟他殺了她全家似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