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奔,我們倒真的是夜奔。"她笑道,"雪夜狂奔。"
猜的人不少,但是沒有人猜對,有人居然猜是"有狐",我暗笑,但看一眼她又覺得像,狐狸一樣狡黠,暗夜拉我出奔宮城。
彩物是玉梅、夜蛾、蜂兒、雪柳任選。她似乎喜歡,看了又看,然後說:"蛾兒雪柳黃金縷,元宵要戴的就是這些啊……"又看了謎語良久,她搖頭說:"不懂,我們走吧。"
我低聲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你看到美女了?"她問。
"謎底是好逑。"我說。
她最後揀了一枝穰金雪柳,可是她頭上連髮髻也沒有。我握著她的頭髮良久,也不知道從何下手。
她站在花燈前,笑吟吟地看我,等我給她戴上。燈離她太近,火光把她的臉映得通紅,琥珀般透明的嫣紅色雕琢成她的臉頰。她的耳朵薄薄的,在火的近旁,紅瑪瑙一樣,看得見底下血脈的流動。
我的指尖觸著她纖細的發絲半天,最後把雪柳插在了她的耳畔。
前面有人爬上樹忙碌著。
"他們要幹什麼啊?"她問我。
"似乎是要放煙花。"
"放煙花去爬樹幹什麼?"她問。
"綁在樹枝上,焰火才能噴得高啊。"
"原來你們這樣放煙花的啊!"她似乎恍然大悟,"那一定很漂亮!"
我們站在御溝邊看那些人把煙花綁在高樹上,然後點燃引線,整棵樹的所有枝丫都在焰火噴出來的光華映照下細若髮絲,像春天剎那到來,我們眼看著滿樹花朵綻放開所有花瓣,舒展萬千芯蕊,那銀色金色紫色的火花散亂地交織在空中,珠光碎玉漫天。
"哇,雖然你們的煙花不能放到天空上,但是好漂亮啊!"她在旁邊驚嘆。
我轉頭看她,她的臉在光芒的映照下,時而蒙上淡淡的紅色,時而蒙上淺淺的綠色,時而蒙上薄薄的黃色,時而又是灩灩的紫色,像變幻的霞光一樣澄澈。
心臟猛地收縮一下,有些溫熱的血液從胸口抽搐一樣地波動到全身,血管突如其來地層層擴張開,直到指尖都生痛。
我想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她多大年齡,她的家鄉。
但是我什麼都不知道,就好像看著高天上的星宿變幻,我在遠遠的底下,沒有任何辦法伸出手去。
她此時回頭對我微微一笑,撅起嘴說:"不過你們技術水平太差了!我下次帶個漂亮的給你看看。我們那裡的煙花能噴到天上哦!"
"會不會觸犯天規啊?"我問。
她呵呵地抬手摸摸我的頭髮:"小弟弟,你好可愛哦。"
在人流中走過整條街,到樊樓前她停下來看了一眼,然後問:"樊樓?"
我點頭,問:"怎麼了?"
"哇!"她驚嘆,說,"它是以後北宋繁華的代表哦,我們進去看看!"
她拉了我的手就要進去,我忙搖頭:"不行,朝中很多大臣都會在,我被看見就完了。"
"也是。"她無奈地吐吐舌頭,看見旁邊路邊小棚的招牌上寫的鵪鶉骨飿兒、圓子、拍、白腸、水晶鱠、科頭細粉、旋炒栗子,馬上就拉我坐下,叫:"老闆,兩碗圓子。"
我坐在那裡等圓子的時候,一抬頭卻看見侍御史知雜事姜遵和兵部尚書任中正一起進了樊樓。沒道理吧?皇帝在路邊攤的冷風裡等一碗圓子,大臣倒志得意滿地被迎上樊樓去了。
這裡的圓子連餡兒也沒有,撒上一點兒桂花,其他都沒了。可因為她認真地品嚐,所以我也覺得這圓子香軟滑糯,和她一起一口一口地吃完了。
"東京是現在天下最繁華的城市,真是個好城市……"她看著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的香車寶馬感嘆,"活在這裡,沒有污染沒有沙塵,多好啊。"
我慢慢瞥了一眼這個瑰麗京華:"你不知道嗎?這個東京繁華,冠蓋雲集,其實最是危險。"
她不大相信地看著我:"危險?"
"江南的交通匯聚於此是當初立都的原因之一,但是你想,若遇到圍城,過分依賴的漕運被切斷後全東京百萬人口如何活命?"
她笑問:"難道你要遷都?"
"太祖皇帝早就提出要遷都了,可是被太宗的那句'立國在德不在險'給否決了,開封無險可據無固可守,外族一旦入侵就是長驅直入。"
她咬住下唇,偏著頭看我良久,然後慢慢伸手來撫摸我的眉心,說:"你只不過是十三歲的孩子,何必要想這麼多?"
"十四。"我低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