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以為,這個元夕是沒有盡頭的。
"拜拜啦,小弟弟。"她笑,"我明天再來。"
"你在這裡……可以回去嗎?"
"沒問題的,我會馬上回到家裡。只是降落地一定是宮裡那個台上,可惡。你快回去吧!"她指指宮門,微笑。
"明天?"我問。
"明天。"她肯定地說。
我回去的時候,看到伯方在延慶殿前面跪著。
"怎麼回事?"我忙拉他起來。
"太后的鳳輦剛走。"他說。
我一顆心當即撲通亂跳:"母后……有說什麼嗎?"
他低聲說:"沒有,太后過來喝了盞茶,說咱們延慶殿的'鶴林風露'倒是上好的,可是皇上怎麼能喝這樣浮口的茶?"
這茶不是內局定的嗎?關他們什麼事?
我進內去看,滿院裡跪了一地的內侍宮女,有幾個已經因為體力不支倒在地上。
遠遠聽到壺漏的聲音,原來已經四更。
雪又零星地落了下來。
第四章 上元(二)
染柳煙濃,吹梅笛怨
第二天不用早朝,我在端明殿聽大學士呂昭講唐宣宗皇帝事,旁邊是翰林侍讀。翰林侍讀分兩種,有些是朝臣甚至台丞兼任,指點我讀書的。還有的像趙從湛,他是俗謂的陪讀,宗室子弟,太祖皇帝次子燕懿王德昭的孫子,算起來是我的侄子。
父親生我的時候,已經是四十三了,所以趙從湛反而比我要大,今年應該有二十一。
燕懿王德昭,乾德二年出閣。本來皇子出閣就要封王,但太祖皇帝因為他年紀幼小,只授了貴州防禦。直到太祖去世,竟不曾封王爵。他的哥哥早夭,原本他應是皇太子,但是太祖皇帝卻把帝位傳給了弟弟,也就是太宗皇帝。後來因為軍變事,燕懿王被太宗皇帝斥責後自殺了。他有五個兒子,其中趙從湛是嫡孫。
太祖與太宗的事情,沒人能摸清楚,太祖不把皇位傳給自己已經成人的兒子,卻傳了功高權重的弟弟,而弟弟即位五年內,太祖兒子全部去世。何況太祖臨去之時,只有太宗一人在他身邊,傳說中有燭影斧聲與太祖淒厲的一句"好自為之"。
我有時候懷疑,也許一切正常的話,其實我和趙從湛的位置要換一下。但這是悖逆,我也不敢過多去想。幸好趙從湛是個謹小慎微的人,在我面前向來畢恭畢敬。
講到宣宗殺琵琶藝人時,有人來奏:"開封府尹有異寶來獻。"
我正聽得昏昏欲睡,此時精神一振,立即道:"何不看一下是什麼異寶?"
那些人無可奈何地放下書,伯方把朱漆描金的托盤呈進來。
我看見上面躺著的兩個錢,銀製般明亮,沒有方孔,拿在手裡看,又不是金銀銅鐵裡的哪一類。上面有牡丹花,旁邊寫不知哪國的文字。背後有彎彎曲曲的蝌蚪文。中間是奇怪的圓形圖案,下面寫了中*人民共和*。
我知道這是哪裡來的了,暗笑。
開封府尹還在稟奏:"昨日元夕,天降神人,此為神人所留也,據說李家鋪子的圓子味驚天人……"
我真想告訴他,那圓子其實很難吃,但只好生生忍住。趙從湛在旁邊問:"臣下能否一觀?"我便遞了一個給他看。
他看了下,說:"果然精緻,非我朝所能制。"頓了頓,又說,"不過神人倒不一定,大約是異族的錢幣。"
開封府尹狼狽地僵笑。這個趙從湛真沒幽默感。我心想。
不過那些老夫子倒是找到了話題,開始辨認這是哪一族的錢幣,口沫橫飛,不亦樂乎,我也樂得在那裡發呆。
又想,今天晚上她會不會來?
難道又會是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