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冰激凌?"我問。
她把眼睛一轉,笑了:"沒什麼……好吃嗎?"
我說:"還是你做的最好吃。"因為是她親手替我做的。
她嫣然一笑,和我一起坐在樹陰下,我看她額上都是細汗,便拿起旁邊的團扇輕輕替她扇涼風。
在這裡安安靜靜的,什麼喧囂都沒有。槐花輕飄極了,無風自墜的時候,像在空中慢慢畫著曲線盤旋下來。燦爛的光影在槐樹的葉間細細地篩下來,就像一條條用光芒編織成的細線,隨著風的流動而在她的臉上慢慢地輾轉,年歲似乎就這樣過去了。這樣的下午,無聲無息。
替她打著扇,專注地看著她的側面。我只要時間永遠在這一刻,讓我聽著她的細微呼吸,就此老去。
她在自己的額頭上拭汗,眯起眼睛靠近我的扇子,卻沒防那嫣紅的唇就在我一低頭就可及的地方。
她渾然不覺,卻把自己的頭擱在我肩旁的樹幹上。
暮春,初夏。
她就在我的旁邊。
我屏住呼吸,慢慢低頭要去吻她。
那柔軟的唇,在我似觸非觸間突然就轉開了,她似乎全然不知道我剛才想要做什麼,去旁邊拈了一朵落花仔細地看,我也只好默然著。
她卻突然提起趙從湛,說:"我昨日去花神廟,剛好遇見了從湛。他給我吹了醉花陰的曲子。"
我全身一僵,明知道她在說謊,也不戳穿,故意說:"我聽說他和妻子感情不好。"
我想聽聽她說些更深的東西,但是她卻只是怔怔地說:"真沒想到,他的妻子已經有喜歡的人了,現在就等一年半載後,他與妻子寫休書各自分開了。"
"他們已經在商量分開的事情了?"我愕然。
"假若是他妻子主動要離開的話,太后必然也不會對他家怎麼樣。"她緩緩說,我在旁邊沉默許久,心亂如麻。她又說:"但假若他是別人的丈夫,我必定是不會與他在一起的,我不可能和另一個女人分享丈夫。"
我心裡暗暗有點兒放下心,她回頭來看我,卻對我笑了一笑,說:"小弟弟,就像你一樣。"
我。
我才想到,自己的皇后與妃子。
愣了許久,聽到她低聲說:"我不知道要去哪裡找一個只娶我的人,在你們這裡,也許所有人都是不瞭解我的……大約我必須回去才能找得到。"
一個只娶她的人。
心情突然沉到深淵裡,也許是因為我知道,只有這一件,我永遠也做不到。
我忍不住問:"他到底哪裡好?"
她淡淡搖頭,想說什麼,最後出口的卻只是一句:"你不知道的……"
是,我哪裡知道他們的相處?我比之趙從湛,永遠是少了從前。他們擁有的從前是我完全無能為力的、空缺的時間。可現在,我希望她能忘掉從前,重新開始。
我默然地抬手捏住她的手腕,纖細,肌膚柔軟。終於鼓起勇氣,我輕聲在她耳邊問:"你要回去之前……我能不能問一個,只有你們那裡的人才知道的問題?"
她看了我一眼,問:"什麼事?可不能是大事哦,不然我不能說的。"
我聽到自己的血脈,在胸口流動的速度,彷彿萬千雲氣呼嘯湧動。幾乎有點兒發抖,我把她的手展開,在她的手心裡慢慢寫了兩個字。
艾憫。
這兩個字,上次她寫給我,幾乎銘刻進了我的生命裡。我不知道這一次,我能不能寫到她的心裡去?
"我想要這個人,永遠在我身邊……這個願望,我最後有沒有實現?"
這短短的剎那,我等待她的答案,卻似耗盡我所有天真那樣漫長。
她把手輕輕縮了回去,低著頭看自己的掌心,頭髮遮住了她的臉,所以她的神情,滴水不漏。
然後她抬頭,我看到她清清楚楚地向我綻開安靜澄澈的笑容,像那些蘭花在靜夜裡近乎冰冷地悄無聲息綻放。我所有的用心,就像在沒有盡頭的深井中,下沉,下沉。直到再也沒有影跡,不知道消失在了哪個彼方,再不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