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送了粥來,我在旁邊看她虛弱地讓宮女放下,再自己伸手艱難地慢慢舀粥,心裡不知不覺就沉了一沉。她實在太好強,這樣的情況下也倔強地不肯低頭.
我在旁邊告訴她:"這裡是母后的崇徽殿,過幾天你到廣聖宮來,我好好替你弄個蘭花圃,我再陪你養蘭花。"
她看也不看我。我問:"你要見見母后嗎?"
她搖了下頭,怔怔地出了會兒神,然後才終於開口說:"不要。"
我看她把粥喝完,然後接過放在桌上。
窗口的芭蕉心裡還帶著昨夜的雨水,卻有一隻鳥在上面跳著,顫得蕉葉一偏,積水全部傾瀉到地上,她為那聲音受了一驚,身子立刻縮成一團。
我忙把鳥趕走。回頭看一看她,她臉色還是蒼白。
幾日後文德殿落成,母后與我一起去看。
這是母后預備用來覽書的地方,大約也是將來閱事的地方。形制原本是十二間,因為群臣反對,所以改為九間四進。
陪母后看了一回。龍鳳花草之屬與其他宮並無不同。裡面還有匠人在做最後的修潤,我抬頭看在樑上描鳳眼龍鬚的那些人,擔憂地問:"怎麼這麼早就把架子撤去了?萬一發生危險可怎麼辦?"
楊崇勳忙在後面說:"馬上就要好了,為了方便太后皇上觀看所以撤去。"
"這不是兒戲,怎麼為了兩人的方便,使得他人性命堪憂?"我皺眉。
母后點頭,然後說:"以後不可這樣。"
母后看了前面的松竹,然後突然想起什麼,問:"那個姑娘,身體可好些了?"
"只是中暑而已。並無大礙。"
"母后還沒去看過她呢……據說是很清秀的人?"
我低頭微笑:"她近日憔悴了。母后以前不是見過她嗎?"
她想了想,搖頭道:"印象不深了。據說她和十年前幾乎一模一樣?"
我忙說:"她回家去了幾年,處事安靜,保養得好,所以不易顯老。"
母后皺眉看我,然後問:"皇上還是不知道她從哪裡來?"
"她從哪裡來無所謂,我喜歡她……僅此而已。"
母后搖頭,卻笑了,說:"少年情事。"
她大約想起了自己當年與父皇的事情,伸手撫我的肩,看了好久,說:"母后就不去看她了,免得感嘆自己的年華老去。"
我點頭。女人是記性很好的,她們都不想看見對方,是對的。
第二日在皇儀殿,呂夷簡講了四川的交子務後,回顧左右,我便示意他上前。
他在我旁邊低聲說:"臣今日與楊樞密有私下一席話,不知道當不當講。"
我心裡一動,楊崇勳做樞密副使已經十餘年,京城兵馬為防常將而換了好幾撥樞密使,他卻兜兜轉轉一直在京都軍馬司中,不能不說母后是有意為之。不知他如何看待現下?
我輕描淡寫地問:"什麼話?"
"臣與他講到前幾日太白星在白天出現的事情,擔憂司天監說的變數。臣假裝無意,說:'有楊樞密使在,料來無妨',他神情當場就變了,應道:'副樞密'。臣看他臉色黯然,內中必有怨憤,又試探說:'你隨太后多年,現在皇太后年歲已大,頗為倚重,將來也是我朝重臣',他低聲嘆道:'山陵使而已。'"
呂夷簡講到這裡,停下來看我,我心裡不舒服,想母后身邊人,除了錢惟演就是他了,現在他卻只想著母后去世時他是近臣,恐怕將留守山陵,無人提攜。但我也只是說:"大約是一時口急吧,這樣的話怎麼能隨便出口?"
"請皇上恕罪,臣在想,楊崇勳此人近乎小人,熟知趨利避害之術,他不一定是失言。"
這樣,那就是故意向我們示意的。我是不喜歡楊崇勳,但是,也不一定就不需要他。
點頭,我隨口說:"楊副樞密多年勞苦,為我朝奔走,原就應該是去掉副字了。母后起用姚濰和,考慮大約不周。"
"皇上所言極是。"呂夷簡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