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1年十月,星郡,大西洋城。
是夜,月色如霜,城中卻是沒有燈火。
這座以賭博和旅遊行業著稱的城市,本該是星郡東海岸夜景最美的地方之一,可如今,這裡卻宛若一座鬼城。若從海面上往岸上觀望,只能看到一片朦朧起伏的黑影。
一條黑影在街上飛速前進,單從其速度來看,就已明顯超越了正常人類的奔跑能力。
埋伏在街巷中的遊擊隊員們,有些也發現了這個人影,但他們都還來不及把槍抬起來,對方就已經快速脫離了視線,拐進了下一條街的轉角。
黑影似乎在逃避什麽東西的追捕,穿街繞巷,絲毫不敢減速。在保持這種高速的情況下奔逃了大約十多分鍾,就在他稍稍放慢速度,試著去查看有沒有甩掉追兵的瞬間,一道若有實質的電光擊打在了他的身前。黑影見狀大驚,向後高高躍起。
但見馬路上被電光擊碎的位置,此刻正站著一個人,他身著明黃色的緊身運動服,褲縫和衣側是一條黑線的那種樣式,一頭黑發,後面頭髮的長度留到脖子根部,鬢角也很長。看到這裡,大家估計也猜到了,沒錯,此人身上還揣著雙截棍……
“跑?你再跑啊!你還跑得過我?”雷火模仿著李小龍在死亡遊戲中的裝扮,無所顧忌地對黑影大聲說道。
那黑影也知道自己被這個對手纏上,恐怕是走不脫了,乾脆就打消了逃跑的念頭,向前走了兩步,月光下, 現出一個身披黑色鬥篷,黑衣黑褲,黑靴,黑手套,將自己的皮膚完全包裹住,還戴著一張鏡子面具的身影。
“做事不經大腦思考的魯莽之徒。”鏡臉用那沙啞的嗓音回道:“知道這座城現在有多危險嗎?你要是想死就死遠一點去喊,不要牽連到我。”
“少廢話,把東西交出來,別逼我動手!”雷火喝道。
他們才說上兩句話不到,又有追兵感到,一名三十來歲的白人男子雷火身後的轉角走了出來,他一身西服,戴著墨鏡和黑色手套,板著一張臉,下巴的線條顯得粗獷而剛毅。
鏡臉認識此人,先前顧問和暗水入侵位於華盛頓的自由前線據點時,鏡臉險些被暗水殺死,那個時候,便是這名墨鏡男及時趕到才救下了鏡臉。
“我勸你還是照他說的做。”他對鏡臉說道:“面對一個脾氣暴躁的凶級能力者,你根本沒有什麽選擇的余地。”
“迪克斯特……”鏡臉回道:“這麽說來……雷火就是你的新搭檔了,呵……哈哈……”他沙啞的笑聲讓人聽著像在嗆沙子似的:“看來這座城市越來越熱鬧了。”他從鬥篷裡拿出了一件東西,握在手中舉起:“你們想要這個是嗎?”
在他手中閃耀著青色光芒的,竟儼然是一塊永恆核心的碎片。
“交給我們,然後大家各走各的,沒有人會受傷。”迪克斯特說道:“自由前線不再追究你之前的行為。”
“什麽行為?殺了你們幾個雜碎?破壞了幾個據點?哼……”鏡臉冷笑著回道:“難道不是你們先選擇了站到我的對立面嗎?我之前會跟你們合作,就是為了對付逆十字,你們卻在被要挾的情況下和他們妥協了!真是一群虛偽的集體主義者兼懦夫。”
“你可以說我們是利益至上,這本質上來說並不是值得羞愧的事情。如果你沒有足夠的籌碼,我們又為什麽要選擇放棄自己身利益,站在你這一邊,以滿足你個人的復仇行為?”迪克斯特說道。
“你說得對。”鏡臉重新把碎片收起,看來他根本就不準備把東西交出去:“因此,你也應該明白,既然你們給不了我任何利益,我又怎麽可能把費盡心力得來的碎片交給你們?”
“囉嗦了這麽多,還不是得靠武力來搶!”雷火活動了兩下脖子,“你還真是冥頑不靈,迪克斯特一人你都未必能對付,還想一對二嗎?”
雷火根本沒把鏡臉放在眼裡,自打他從地獄島逃出來,加入了自由前線以後。出任務時幾乎就沒對上過能讓自己認真起來的對手,眼前這個戴鏡子面具的家夥,雖說他躲在特殊材質的服裝下,能量狀況不明,但根據迪克斯特的描述,其能力等級肯定不會超過強級。再說了,這家夥要是很能打,剛才何苦被自己追得滿街跑?
鏡臉居然連短劍都沒拿出來,空著雙手,用沙啞的嗓音,毫無懼意的口吻道:“我本來不想和凶級的能力者動手的,但既然甩不掉你們……”
…………
城中另一處,一名梳著衝天短發的男子,正蹲坐在某棟六層建築的天台上,嘴裡還叼著根雪茄。
他看上去四十不到,面相略顯凶狠,臉上還有沒剃乾淨的胡渣,身著深色的衣褲,踏著一雙軍靴,比起雷火那樣的裝扮,顯然是低調許多了。
“哦……真厲害,都來到這個距離了。”烽燹把雪茄從嘴裡拿出來,低聲說了一句。
賭蛇向前跨出一步,其身影便已與烽燹平行了:“另外兩人很快就到。”
“我知道,血梟和左道還在街上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了,只有你,神出鬼沒的,我都不知道你怎麽上來的。”烽燹正說著話,天台入口的鐵門砰一聲被血梟一拳砸倒在地。
“鎖好像生鏽了,不太靈活。”血梟在深秋還是穿著件背心,下身則是一條迷彩軍褲。
左道跟在他身後走上天台:“我剛想說這門是朝裡開的……”
“就來了你們三個嗎?”烽燹又抽了口雪茄,待他們走近以後問道。
“是啊,其他人也都有任務,總部裡就剩下顧問和術士兩個,老板帶著月妖去和刑天的人接洽了。”左道回道。
“又是一起行動啊?我說……難道老板真的和她……”烽燹說道。
“誰知道呢,老板和顧問腦子裡的東西,我等凡夫俗子豈能揣測?”左道玩笑道。
賭蛇在他們聊天的時候,正在觀察周圍的情況,他看著不遠處的欄杆上停留著的一隻海鷗,對烽燹道:“那個是魏省的耳目?”
“沒錯。”烽燹回道:“真羨慕他,足不出戶就能當探子,哪兒像我,風裡來雨裡去,水裡來火裡去……”
這時,血梟走到他身旁,也不打招呼,伸手就從其上衣兜兒裡掏出了一根雪茄,擱在自己嘴裡,還說了句:“借個火兒。”
“你還真不見外啊?”烽燹說著,打了個響指,血梟口中的雪茄竟自行點燃了。
“你怎麽知道我把煙放在這裡?”烽燹奇道。
“靠嗅覺。”血梟回道,撣了撣煙灰:“說起來……我好想聞到了不少有趣的獵物,有點興奮起來了啊。”他笑了起來,“說說城裡現在的情況吧。”
烽燹拿出一塊平板電腦,點了幾下,在畫面中展開一張地圖:“這是我手繪的,差不多看看就行了。”
“你的美術老師是不是酗酒?”血梟瞄了一眼說道。
“好!就是這樣,製造槽點的功力有進步啊!”左道在旁讚道。
沒想到血梟回頭看著他道:“這句不是說笑。”
靜諡……死寂一般的沉默,時間仿佛停止了幾秒……
烽燹清了清嗓子:“好吧,我姑且回答你好了,十幾年前吧,我在服刑期間,當然了,我沒進過潮汐監獄,而是在一般的監獄裡服刑期間,跟我同一個監室的犯人是個落魄的畫家,我聽獄警說起過,這家夥買不起酒,就喝油漆稀釋劑,最後燒壞了腦子什麽的……不過我覺得他用大糞在牆上畫的許多塗鴉和一些當代歐洲的所謂名家水準也差不了多少,而且他的畫作僅憑氣味就能令人印象深刻。”
“夥計……我有生之年都不想聽到類似的故事了,你以後要說這種事之前能不能打聲招呼,讓我有個心理準備。”左道說道。
“哦,你覺得有點惡心是嗎?”烽燹又抽了口雪茄:“那你該聽聽獄警讓我把牆壁擦乾淨的故事,你可以稱其為‘續集’,還有一個彩蛋,你知道是什麽嗎?沒錯,畫家老兄用的還不止是他自己的屎,有時我上完廁所還沒來得及衝掉……”
“你們適可而止。”賭蛇一句話就製止了這三人繼續扯淡,他指了指地圖,看著烽燹:“地圖,情況。”
烽燹聳聳肩,指著地圖,開始講解道:“目前城裡至少有五股勢力,首先,是帝國在此處的地方軍還有hl一同組成的一幫殘兵敗將,他們的隊伍已經被打散了,在城裡到處都是,少則只有三五人,多得能有四十以上,總數難以估計,他們彼此間偶有聯系,但在城裡自由行動很危險,他們無法匯合到一起。
第二撥人,是自由前線的部隊,城東沿海一線全被他們佔著,而且其中有幾個相當厲害的強手,其他任何一股勢力要突破這條防線都有困難,不過反過來說,這撥人算是背水而戰,一旦潰敗,將陷入退無可退的局面,只有跳海裡去了。
第三股勢力嘛,就是平民,他們的數量反而很少,全都躲在城裡最大的購物中心裡,但凡留在外面的都死光了。他們堵死了購物中心所有的入口,找了些老爺們兒拿著獵槍和所有能當成武器的破爛兒,把守住了天台。
第四撥人是遊擊隊,算是本地的反抗勢力,一幫危險份子,數量說不定和帝國的殘兵們不相上下。他們是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當然了,他們不是故意的,會故意造成這種局面的人恐怕這世上只有咱們逆十字那兩位大佬而已。這群人也分散在城中各處,而且他們已經被自己乾下的事情給嚇著了,現在基本上是見人就打的半瘋狂狀態。
至於第五撥勢力,也就是n的那幫幸存者了,諷刺的是,他們死亡的大多數人都是被自己研究所裡跑出的怪物給乾掉的。呵呵……誰能想到,帝國的秘密機構竟被一幫民間遊擊隊發現了研究所的位置,還在混亂中發生了眼下這種災難故……
另外嘛,此時此刻,城裡應該算是出現第六股勢力了,就是我們了吧,我們有……嗯……一,二,三,四……四個人和一隻鳥。”
隨後,烽燹在地圖上點出了幾個位置,“這裡,是帝人數最集中的地區,這一圈,算是他們的根據地吧,東邊不用說了,一條線都是自由前線的人,這裡和這裡,遊擊隊比較多,最後,這個地方,就是購物中心。”他扔掉了快抽完的雪茄:“城外就不用說了,被自由前線的軍隊徹底封鎖了起來,一隻鳥都飛不出去。”
欄杆那邊的烏鴉這時叫了兩聲。
烽燹回頭看了它一眼,“我想魏省是想強調一下,真的是連‘一隻鳥’都飛不出去。”
“我想我明白封鎖的力度了。”賭蛇應道。
烽燹接著道:“還有一件值得提一下的事情,關於補給的問題,這座城市陷入癱瘓狀態已超過七十二個小時,除了購物中心的平民應該還能湊合著活下去,在外面的人就只能想辦法在建築物裡找東西自給自足了。不過我不建議咱們也這樣做,據我所知,汙染由地下研究所開始蔓延,速度非常驚人,所以此刻城裡的水源未必乾淨,別說喝了,你們最好碰都別碰。而電力嘛,本來還有,畢竟那些怪物的智商一般,還沒聰明到會去攻擊電廠什麽的,不過自由前線的一個傻帽居然笨到在戰鬥時把全城的供電給弄崩潰了。”
賭蛇沉默了一會兒,想了想,說道:“我們的目標是在城裡找到‘那個人’,如果他還沒死,很可能在購物中心與平民們待在一起,或者就是被當成平民與帝國方面的人在一道。他是能力者,而且八成會用假身份,用心之書從旁人的角度尋找很難把他找出來。但城裡現在的狀況非常危險,即便是紙級能力者,也隨時有可能死無全屍,我們得先控制住局面,保證在我們找到他之前,他不會被殺掉才行。”
左道的腦筋轉得也很快,他大概知道賭蛇在打什麽主意了,趕緊說道:“喂喂喂!你不會是想讓我們來解決汙染和怪物的問題吧?”
賭蛇說道:“未必要這樣做,但第一步,我們得先去抓一個n的人,從他口中得到更多關於這汙染的情報,接下來再考慮是否要去解決汙染。”
左道點頭:“哦,也就是說,如果這種汙染還算還辦,我們就順手把問題解決了,然後慢慢去找人,如果很難辦,我們就爭取在短時間內找到那個人,然後逃走,剩下的爛攤子讓他們愛怎辦怎辦。”
沒想到賭蛇卻回答:“恰恰相反。”
“啊?”左道聞言一愣。
賭蛇說道:“如果這汙染的問題不大,我們就可以放心去找人,但如果這汙染極為凶險,我們就先全力著手去解決這件事。”
“幹嘛?學雷鋒做好事啊?為人民服務啊?!你知道這麽乾的後果嗎?你要自重啊大哥!”左道情緒激動了起來。
血梟卻很冷靜,不愧為一名合格的變態科學家,看待問題的角度果然不一樣,他不屑地冷哼一說,對左道說道:“你傻啊?如果這汙染的情況非常嚴重,可能威脅到全人類的安危,當然得趁現在將其扼殺在搖籃之中,別的什麽計劃都得靠邊站。而且從這城裡的形勢看來,目前也只有我們才有能力做到。”
左道一想也對,如果這場汙染事故會導致全球性的災難,那人類應該站在統一戰線上才是,如果不至於如此,那咱才應該接著窩裡鬥呢。隨即他後知後覺地想到,自己居然被這個看似糙哥的戰鬥人員給鄙視了,果然有文化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烽燹道:“那麽, 就按照賭蛇說的,我們先設法去抓個……”
他話還沒說完,距離他們幾公裡處,一道巨大的電光柱從城中平地拔起,衝入雲霄,連天上的雲層都被衝散開。
“搞什麽啊?龍破斬啊這是?”左道瞪著眼道,他心裡此刻已經開始後悔了,閻空說什麽正好借這次外勤任務來測試他已至強級的實力以及神劋在實戰中的威力,當時他就覺得不靠譜,這糟老頭子自己和元帥還有史大夫一塊兒溜到北冰洋的玩具巨蛋裡去廝混了,卻讓這便宜徒弟出來和人玩兒命,不厚道。
“哼……有意思,我得去看看。”血梟說完這句,就扔掉手上的雪茄,腳下一踏,飛躍而起,攔都攔不住。
賭蛇的表情不變,淡定如常:“哎……本就沒指望他會遵循團隊精神。”他轉過身去,目光忽然變得銳利、冷血。
他看著天台遠端的欄杆,用警示語氣對身旁的二人說道:“有什麽東西要爬上來了,很快,很安靜……”他頓了一下:“而且不是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