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好後,裴思媛按開藍色的燈,燈光從她的小腿開始往上掃著。
照的她皮膚白如瓷器。
她曾經就想過,自己究竟是被這冰冷的儀器治好的,還是被那雙溫暖的手治好的。
做完簡單的掃描,宋遲穗扶著床坐起身,她呆呆看著裴思媛。
“裴醫生。”
裴思媛拿著她的單子,眉頭皺了皺,又舒展開來:“真是,醫學奇跡。”
“裴醫生也這麽認為吧。”
裴思媛盯著她上下打量:“對啊,你的妻子怎麽沒跟著你來,她一定會很開心的。”
這話一說,房間瞬間安靜下來,宋遲秋下意識看向宋遲穗,生怕她情緒一激動就要暈倒。
宋遲穗顯得特別冷靜:“她過世了。”
裴思媛呼吸一屏,夾著的報告單像是一片羽毛輕飄飄落下:“抱歉。”
“怎麽會。”她彎起腰,把報告單撿起來,整個人靠在小床上,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宋遲穗搖搖頭:“裴醫生,我來是想問你一個事的。”
*
“我出去走走。”
宋遲穗從就診室出來,腦海裡重複著裴思媛給她說過的話。
“什麽紅花油?”
“你是說那個按摩油,那是她給你買的,不是我給你開的。”
“她說,那個有助於幫你活血通絡,讓我開在你的藥裡邊,否則你不願意按摩。”
“其實,你的妻子對你真的很上心。”
她握著那瓶被用乾淨得紅花油,整個身體像被抽走了魂魄,只剩下軀乾在盲目地往前走著。
她清晰記得,她的腿是如何好的,如何在那紅花油和按摩的作用下,從開始皮膚腠理,蔓延到骨髓深處,從開始的有感覺到可以直立行走,明明都是那瓶藥的作用,而現在,醫生告訴她,那藥不是她開的,是鄧離給的。
指甲緊緊扣著瓶身,發出刺耳的玻璃剮蹭聲,她站在窗戶前,身體微微靠在冰冷石牆,像是沒有力氣地一般,從上往下滑,她無力地蹲在地上,回想起那些日日夜夜,原來,原來都是鄧離替她治好的雙腿。
再回到那個事後,她和鄧離最後一次衝突。
她對她說了什麽。
“你欺騙我,我也算計你,我們兩個,算是扯平了。”
“是啊,兩清了。”
那個時候,她也未從鄧離平靜的話語間聽出什麽端倪,也從未想過她一向吊兒郎當的她為何變得一本正經,也沒有去捕捉她眼神無力的巨大的失落。
扯平了,什麽扯平了?這能扯得平?
她緊握拳頭,重重地捶著心口,額頭因努力遏製情緒而血管暴起,皮膚上起了一層薄汗,順著眼淚簌簌下落。
走廊裡的人來來去去,也不會有人忽然來安慰一個正在傷心的小女孩,醫院嘛,生老病死痛的多了,大家都有各自的悲痛要忙,自顧不暇,自然看見也就看見了,頂多說兩句可憐,而後各自奔入自己要走的路。
從醫院回去的路上,宋遲穗一直安靜著,像沒有發生什麽事一般。
宋遲秋敏銳地捕捉到了,妹妹眼眶是紅的。
她就知道,宋遲穗個性強,在別人面前強忍著不流淚,實則已經哭過好幾回了。
這麽早回去,也不知道該幹什麽。宋遲秋轉頭看她:“要不在外面逛逛,喝喝茶逛逛公園什麽的。”
宋遲穗一隻手肘支在車窗,細長嫩手拖著下巴,她下巴一張一合:“我想去一個地方。”
夏日天氣炎熱,周喜民開著車往宋遲穗所說的目的地走。
車子越往上,天氣越發涼爽。
車道兩旁的銀白楊像海浪此起彼伏。
日照透過密密麻麻的樹葉,再落在地面上,溫度也被削去了幾分。
宋遲穗半眯著眼,看樹縫裡透露出來的陽光,聽著蟬鳴的聲音,心境也自然越來越開闊。
她想,她的鄧離還沒有死,她一定在某個地方。
*
十字牙村,村民們在鄉鎮的美妙歌聲中徐徐醒來。
自從來了個年輕村官,村裡的歌曲也從《唱支山歌給你聽》成為《七裡香》。
這歌曲一下讓整個村變得年輕時尚起來。
鄧離聽著七裡香,看著面前已經黃燦燦的稻田,整個人慵懶地伸懶腰,靜靜感受陽光從指縫溜走,時間從樹影間滑落。
她決定了,就在這裡定居。
既然系統給她選這麽個位置,那說明她和這裡是有緣分的,而且這裡和其他的農村不同,帶點旅遊性質,不完全是老人和留守兒童,年輕人回村創業的也多。
比如有在田裡直播挖藕的,有的在竹林直播砍竹筍,還有直播吃飯的,直播割麥子,總之現在年輕人也都願意回想創業了。
城市套路太深,她要在農村呆著。
鄧離花了幾天時間休息,又花了幾天時間想明白自己要幹什麽。
陳小轉作為村領導,每天領著她在山裡走走停停,這裡雨水充沛,良田也多,魚塘都是成片片的。
她已經想到養百隻跑山雞,百只會飛的鳳鴨,還有幾千條魚的魚塘,自己則悠閑地坐在桑樹下打麻將或是撲克,一旁煮著茶,院子裡冬暖夏涼,養幾隻流浪貓流浪狗,人生美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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