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寫道,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壞人,最後且唯一的一點良知,大概就是說清所有真相。
他是學院派出身,邏輯清晰,將那些不清楚、不明白的款項逐一羅列。
就是這封長達五千字的自檢信,周自省交代了他們越權授信、非法審批的每一起專案,操縱過的每一個項目,魏長秋請他們去會所玩的每一次,還有千億壞帳的具體數額,小工廠的具體瞑目,匯商A市分行全行員工因為壞帳這一欄在總行年度評審中少了多少績效獎金,頂樓從來壓著沒說。
還有最末,一個不可言說的名字。
也正是這封長達五千字的手寫信,將包括周自省本人在內,九江四位行長的罪名徹底定穩。
唐漾心裡一塊大石頭稍稍上抬了些,她和大多數人一樣,直覺等到周一開庭,這件事情大抵就算完整地落下帷幕。
等周一到來那天,四人被帶上法庭,均被宣判卸職、警告、罰款、終身不得進入銀行業以及無期,周自省被查出肺癌晚期,緩刑一年,準許住院治療。
四個行長曾經都是業內風雲人物,旁聽席上業內大咖來了很多,媒體來了很多,一直到四人認罪被押下法庭,閃光燈都沒有停過。
但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周二上午,匯商高層判刑的正式公告出來,卻隻排在了熱搜第二。
熱搜第一同樣是昨天!英國湯普遜國際電影節!經過IP改編的《遺珠》狂攬三座獎杯成為首部國外製作的大滿貫作品,或央廣欽點,蔣時延為了《遺珠》曾經在帝都逗留過一段時間,和領導們交好,這廂合適的機會一來,總局一路高開綠燈,直接把《遺珠》送進掛著國徽的表彰台。
周二上午九點,這條新聞在熱搜第一。
九點半股市開盤,一休開盤即漲停。
一休旗下幾家上市的子公司也陸續漲停。
作為唯一一只和《遺珠》掛鉤的銀行股,隨著《遺珠》IP運作效果徹底爆發,即便匯商先前連綠一個多月,也在這個周二上午,實現了一小時內漲停。
整個周二全天,熱搜一半是《遺珠》,一半是匯商高層審判。
《遺珠》和匯商的關聯放在那裡,《遺珠》和曇信通的關聯放在那裡。
周二晚間會議,總行產品發行組委會在關於曇信通的表決上沉默了整整一個小時,然後,總行長第一個按下綠燈,綠燈一盞接一盞,最後,創下了匯商首個信用理財產品全票通過的記錄!
唐漾對曇信通的通過率是真的沒報希望,看到《遺珠》大熱,樊行長讓她和蔣時延請吃飯,她答應了並認為這是在感謝樊行長當初在B市對自己的照顧以及慶祝自己男朋友身價跳數字,唐漾帶著蔣時延和守口如瓶的樊行長吃完了一頓湯鍋,她甚至都沒想起《遺珠》和曇信通的靈感原型相同。
周三早上,唐漾和往常一樣到辦公室,溫半杯牛奶。敖思切過了三個月試用期已經正式入職,唐漾一邊喝牛奶一邊聽敖思切和她核對今天的行程安排,敖思切匯報完離開辦公室,唐漾把杯子洗乾淨放在隔板上,重新坐回座位,開始檢查郵箱處理待辦事項。
外面辦公廳響起一聲尖叫。
有蟑螂?
唐漾皺了皺眉,點開頂部飄紅的全內網通知。網速很快,一秒加載,唐漾視線落在第一欄的內容上,整個人宛如被劈中般怔在原處,手機裡接二連三跳出恭喜、祝福的短信,她就這樣呆呆望著屏幕,半晌後,不敢相信地笑了。
沒有回復其他人。
唐漾第一個電話撥給蔣時延。
蔣時延也很高興,聽漾漾嘰嘰喳喳說了一大串,他咳一聲,“我能說句裝逼用的霸總台詞嗎?”
唐漾忍笑:“……”
蔣時延故作深沉地耍寶:“那個在我可以隻手遮天的范圍內,請你盡情為所欲為。”
台詞羞恥得不忍直聽。
唐漾“噗”一聲破功:“滾吧,你之前也不知道。”
蔣時延確實不知道。
這對於兩人來說都是一個驚喜,很大很大的驚喜。
唐漾沉抑了這麽多天,終於開心了,而蔣時延聽漾漾笑,比看財富榜還令人開心。
兩人“啊呀”著在聽筒裡感歎連連。
突然——
“等等,”唐漾看到這封發布至全內網郵箱的後半部分,臉上表情停住,“這是什麽……”
第82章 大結局(上)
樊行長的正職在B市分行, 他來A市分行擔任代理行長只是暫時維持工作。
半個月過去, 樊行長卸下代理行長重回B市屬於正常調動。但唐漾和蔣時延都沒猜到, 一份標有絕密字樣的任命會直接落到唐漾手上。
她不到三十歲, 執掌權杖。
一切顯得那般的不可思議, 好像又在很早之前,冥冥之中就有了安排。
————
唐漾把政審資料提交給總行,準備奔赴匯商頂樓之際, 周自省病入膏肓。
唐漾和蔣時延去醫院看過他幾次。
從前周自省微胖, 後來是正常身材,而現在,他瘦得好似一張皮包在骨頭上。
醫院儀器、用藥都是最好, 可治療速度終究沒抵過癌細胞擴散速度。到後期,他幾乎吃不下東西, 僅靠輸人體蛋白維護基本體征。他也說不出話, 只是用一雙仍舊清明的眼睛望著唐漾, 望唐漾的肚子,望唐漾和蔣時延牽著的手, 他時不時會費力地偏過頭,余光探向空蕩蕩的病房門口。
“九江特大專案”已經進入收尾階段,周默戴罪立功,判了五年。
唐漾去看周默時,在他面前若有若無地說周自省纏綿病榻,心裡似乎還有什麽期盼。
周默也不裝糊塗。
“有的事情真的沒辦法原諒,”周默笑著搖頭, “即便他死了,即便不瞑目,我也真的沒辦法。”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不容易,唐漾也不再多勸。
徐姍姍就像一把利刃,狠狠捅進周默的心臟,霎時鮮血淋漓,然後命運再將那柄帶著周默血的利刃,刺入周自省心臟。
一個無法彌補,一個無法愈合。
因為,在成為利刃之前,徐姍姍這三個字很美好,就像周默第一次遇見她那個下午,她在操場上,剛跑完步,汗水順著她額角、耳前,匯到下巴尖尖,她抬手擦掉汗水,向同伴笑出兩個酒窩,皮膚白得發光。
同學搡了周默一下,輕道,左邊這個有點正。
周默看過去。
好像也沒什麽特別的,唐漾也有酒窩。這學妹還沒唐漾漂亮,周默又多看了一眼,如是想。
那時,周默是博士在校的最後一年。他個子高,氣質斯文,拿到了匯商萬裡挑一的return offer,靠著炒股和做投資身家已達百萬。
那時,徐姍姍剛入學,是大一新生,長相衣著都很普通,靠助學貸款才繳上第一筆學費。
周默換手機和電腦的速度都很快,倒不是發燒友,只是為了追求穩而快的性能。徐姍姍用的二手智能機,她和室友的關系並不融洽,去打印店寫期中論文的時候被老板連著生殖器一塊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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